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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元作品选 | 撒哈拉大沙漠

2016-09-06 王建元 后时代工作室


当故事发生了,你就没有必要去追寻故事的来龙去脉,也不应该去考证应该或不应该的问题。那样,是对故事本身不尊重。

撒哈拉大沙漠,铺天盖地的金黄。在北非那种干旱的热带沙漠气候中,活动着的只有风卷起的沙粒和蜥蜴,还有一只或几只顽强的甲虫。

在沙漠中,我无法辨别方向,也无法确定是在边缘,还是在中心地带。

我遇到了她,臂上带着红十字标志的卫生兵,是个女的。

在二战那样的形式下,一切都可能正常,一切也可能非正常,或纯属偶然。

一男一女在没有其他人的沙漠上相遇,我把它看做偶然。

我的叙述是不是有海明威的味道,我不知道,因为那时我还没读过他的任何一篇小说。但我知道,他也做过随军记者,和我一样。

女兵口唇干裂,但还是对我笑了笑。我知道笑一次就是一次疼痛,但她笑了三次。

至于为什么笑三次,我说不明白。但本意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终于看见了一个活着的人,而且是异性。

她说她随卫生队经过这里,一阵黑色的风暴后,这里只留下了她。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事事皆弄清。

“您带罗盘了吗?”笑了三次的她问。

 “罗盘?原来一直带着,在我的旅行包里,可旅行包不知去了哪里。”

 “噢,那我们靠什么测定方位,或者说,怎样才能走出这片沙漠。”

 “是的,你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但没有直接切入主题,而是首先提到了罗盘。”我总是按记者的思路想问题。

“我觉得,这样可以稍微缓解一下我们面临的恐惧。”

说完,她轻轻地掸了一下臂上的红十字臂章,其实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完全的一种下意识,或者其它……

“您渴吗?”她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绿色军用水壶。

我马上意识到,这应该是一个男人首先问到的问题,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中。但当我拿过斜挎着的水壶时,一个弹孔让我立时无语。她又勉强地笑了一下,把水壶递给了我。

似乎要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掏了半天,从裤子侧面的兜里掏出了仅有的两块巧克力递给她,她接过一块在边上咬了一小口,又包好放进自己的兜里说:“时间可能会很长。”

沙漠的夜晚是很冷的,好在她的行军帐篷还在。

战争时期,男女授受不亲纯粹是一种扯淡!

晚上,她一直在说,用那双干裂的嘴唇,但她没喝过一口水,而我一直在听。

她在一个有继父的家庭长大,战争爆发,她就参了军,然后就当上了卫生兵。从她的叙述中,我知道她爱这份工作。我记住了她的一句话“挽救一个生命,就是挽救了自己。”不一定多高尚,但确实高尚。对于见过无数死亡的随军记者,我觉得这是我听到过的最高尚的一句话,我把它记在了本子上。

我们几乎挨在一起。天刚亮,她把水壶挪到了我的面前。

她晃了晃水壶,用舌头舔了舔依然干裂的嘴唇说:“我刚喝过,医生说清晨起来喝一点水有好处。”

我的手滑过她军装隆起的部位接过水壶,并象征性地沾了沾嘴。我懂得,她使用了“一点”,而不是“一杯”的意思。

天已经亮透了,什么吃的也没有,只有肚子里的一点水。但我们还是决定朝着生的方向走。

一路上,我看见她有几次险些跌倒,每次想搀扶她,都被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她谢绝了。

一直到傍晚,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我估计我们是迷路了,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环境中盲目行走,没有不迷路的。

原来那么猛烈的炮火竟然一点也听不到,还有我那辆被炮火掀得飞了起来的军用吉普,亏得我当时在离吉普车几十米的地方寻找水源,否则……

又一个黄昏降临了,我们在一个沙丘的后面支起了帐篷。

在刚刚迈进帐篷的那一瞬间,脸色苍白的她软软地斜靠在了我的怀里。一个人的帐篷要容纳两个人,空间是可想而知的了。我顺势把她平放在地上,并脱下了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慢慢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谢谢您,您看我是不是很麻烦啊。”

“我们现在是同病相怜,谈不上谁麻烦谁。”

说完,我拿过她的水壶准备让她喝一口,她推开我的手说:“我不渴,留着关键时候吧。”

晚上,寒冷和风沙在帐篷外面肆虐着,我们在帐篷里小声说着话。

她说:“我很佩服你们当作家的,因为作家能拯救人的灵魂,而我们却只能挽救生命。”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聪明的姑娘。

我们躺着,她告诉我,她从来没有恋爱过,也不知道恋爱的滋味,只是在电影和小说里知道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说完这些话,她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能抱抱我吗?我很冷。”

我什么也没想地就抱紧了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她的头上也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你哪不舒服吗?”我一边用毛巾轻轻地擦着她不停冒出的冷汗,一边问道。

“我很好,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边躺着,并被他抱着,我真的很好。”

天快亮了的时候,我感觉她在我的怀里动了一下。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她的目光有些异样,拉着我的手说:“把急救箱打开,那里有一支葡萄糖和一卷纱布,会有用的。”

又从身边拿过水壶递到我手中说:“一定要走出去,那么多的人都在等着拯救呢,我······我可能走不出去了,我知道自己,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正在慢慢离开我。”

我感觉到她那只一直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凉。

我用另一只手抓过那唯一的一支葡萄糖说:“等一会,马上喝下它,会好的。”

她推开我的手说:“没用的,真的。”

说完,她看了我好一会又说:“帮我完成两个心愿,好吗?”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

她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很精美的银十字架交到我手里,说:“这是妈妈给我的,请帮我交给她,地址在我上衣的口袋里。”

她停顿了一下说:“能吻吻我吗,我想体验一下那种感觉。”说完,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晕。

我又点了点头,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我低下头吻了她那干裂的嘴唇,她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并再也没有睁开,两颗很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可能是昨天夜里风沙的关系,它灰蒙蒙地挂在那里。我用行军帐篷裹好了姑娘,用双手挖了一个沙坑埋了她。从她上衣口袋里的证件知道了她叫珍妮。

后来,一架军用飞机在上空盘旋,我点燃了外套,终于飞出了那片死亡的沙漠。

再后来,“沙漠之狐”隆美尔遭到了惨败,北非有了暂时的安宁。

战争胜利后,我不止一次去找过她。撒哈拉仍是一片金黄,风几乎一天就可以把沙漠变个样子。

但我知道,她仍然在某一个沙丘下面静静地躺着,那个叫珍妮的姑娘。

以后的日子里,我拒绝了一切的爱,没有为什么,也不为什么……

——七十多年后,在中国,我读到了上面的文字。我甚至觉得战争比和平好,它让我们真诚无私,更让我们纯洁无暇。

而今天,只有窒息和无奈。

全民的无耻大于国家的无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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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9月7日,星期三):赵姑娘小说作品:《那些年,笨拙的爱》,讲述了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守护故事,想必很多人年轻的时候,对于爱情,都有一段它的独家记忆。

(责任编辑:陶怡婷   houshidaiwen@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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