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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这个世界,悲欣交集丨40位文化人的年终总结

2017-01-05 凤凰文化 乌鲁木齐智高点资讯


编者按:

 

“  悲  交集 ”,大约是岁末年初大多数人共同的心绪。这一年,已有太多的猝不及防与出人意表。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凤凰文化为你献上这一份特殊的年终总结。

 

这是一份文化人的自我总结书,也是一份难得的当代文人心灵史。

 

你将看到40条迥异的生活路径,他们所经历的美好与丰盛,挣扎与痛苦,失望与诘问,羞赧与自省。在自我期许与自我的深渊之间,他们苦心孤诣地追寻求索,却不可避免地卷入时代的漩涡。在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双重战争中,每个人都在追求一个更好的自己,一个精神世界的“理想国”。

 

这一年的自己,是否达成了最初的愿望?这一年的世界,在上升,抑或在下沉?我与这个世界,已达成和解,还是相互观望?如果这不是属于文化最好的年代,是什么夺走和保留了她的荣光?……

 

马小盐说,要做加缪,做一个行动者。赵野说,我要重塑传统和山河。韩松落说,世界在下沉,人群在狂欢,我们唯有奋力生活。

 

文化人总结一个年份,总有些“警世通言”的意味,如果说这一群“卑微的”(阎连科语)文化人们有什么价值,大概就在于这与主流“拔河”的一点反作用力。

 

愿这些“持微火者”,给予你一个检视自身和观照世界的路径。愿你在新的一年拥有丰盛的生活与丰盈的灵魂。

 

最后感谢所有的参与嘉宾(按出现顺序):王晓渔 野夫 李辉 刘再复 蒋方舟 严博非 余世存 刘苏里 朱大可 马小盐 韩松落 于丹 方方 温瑞安 六神磊磊 金宇澄 李银河 庆山 阿乙 路内 马家辉 葛亮 梁鸿 彭敏 王路 钟立风 郝景芳 萧寒 廖伟棠 戴潍娜 张定浩 周云蓬 李皖 程璧 绿茶 刘剑梅 陈徒手 云也退 唐山 庄秋水 赵野 胡赳赳 秦晓宇 蓝蓝 李静 杨庆祥 老树

 

王晓渔  (文化学者)

一介书生的理想生活,无非是行路和读书。我曾计划每年赴三个未曾涉足的省,在不惑之年行遍中国省级区域。2016年只走了两个新的地方,但失之桑榆,收之东瀛。夏天在东京客居两月,逛书店,泡图书馆,与友人雅集,竟有“乐不思沪”之感。少时爱读《水浒传》,不喜“儿女共沾巾”的情长,对细致入微的日本文化常有距离。两月客居生涯消融了不少隔膜,再看一些日本小说和电影,如谷崎润一郎,如三岛由纪夫,如成濑巳喜男,如山田洋次,与此前感受颇不相同。读书永远赶不上买书的速度,2016年购书600余种,读过的不过十分之一。与学生一页一页细读的有阿伦特《人的境况》、福克纳《喧哗与骚动》、加缪《局外人》、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和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以及一些诗作。2016年的写作少而又少,但出版了两本书。一本《雪夜闭门》,是十年前读书札记的结集,主要是为二三素心人而作,不足为外人道也。一本是翻译的《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作者艾玛·拉金),三年前译毕,终见天日,私心很愿意更多的读者读到此书。虽然生于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但与友人聚会,多有兵荒马乱的末日之感,但愿这只是读书人的过度敏感,但愿岁月真的静好,现世真的安稳。



野夫  (作家)

這一年时光飞驶,坊肆如昨,却似乎平添許多血痕泪迹。哀鸿联翩掠過窗外,世界的悄声呜咽无不惊醒夜半酒梦。这一年血脉長期贲张,故而血压髙攀,我終於開始進入一個服药的年代。药与酒之相随,果然如处魏晋。这一年勤奋如牛,卖了两个话剧,未能上演。签了三个電影,未能通過。写了一本书,不能出版。对此时世,依舊不改苦笑。这一年愧受天下赠酒五百斤,喝完三百瓶,不亦快乎!使酒骂座有之,打情罵俏有之,一日三省吾身,仍舊恶習如故。這一年行脚万里,行善若干。获友千余,添敌数枚。毀譽參半,宠辱无惊。这一年君子潜影,宵小喧嚷,种种雷人,不堪入目。唯种瓜東篱,聊助盘飡。对此世界,我已无言。岁暮回首,诚如迅翁所言:自觉不曾偷懒于旧岁,故而也無從振興于新春。又如翁言:窗外是无边的夜,我在生活,且还將生活下去……



李辉  (作家)

2016年是我的本命年,六十岁,退休的日子。这一年,有许多时间节点不能遗忘:1966年,“文革”爆发五十年,“个人崇拜”引发红卫兵一代的狂热,中国从此陷入混乱;1976年,“文革”结束四十年,随之恢复高考,“新的长征”与改革开放拉开序幕;1986年,巴金《随想录》合集出版30年,巴金对历史的反思、自我忏悔意识和强调“说真话”,依旧没有过时。2015年年底,我在《收获》终于完成十二年的《封面中国》写作,最后三年结合自己亲历写“文革”十年往事,也算是梳理“文革”十年史的一个不小写作工程。2016年世界发生诸多难以预料的大事,2017年世界还将如何,无法想象。历史舞台永远上演各种悲喜剧,弱小如我们,恐怕只是看戏人。如莎士比亚所说,每个人都是主角,走上舞台,再走下舞台。看各种角色在舞台上表演,历史如此这般行进。


刘再复  (著名人文学者)

今年,我的自叙史之一《我的写作史》问世并放入柳鸣九先生主编的《当代思想者自述丛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以《两度人生》的书名出版(书中还有吴小攀先生对我的采访录)。书能出版,当然高兴。但是,面对的整个世界则让我困惑。八卦横飞、功利挂帅,人们纷纷出卖自己的灵魂,权力的逻辑和财富的逻辑统治一切。美国总统选举的结果也证明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胜利。物质世界病态地膨胀,精神世界畸形地萎缩,金钱浮肿病与思想贫血症并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病入膏肓的世界能让我快乐吗?


蒋方舟  (青年作家,新周刊副主编)

我个人的2016年是很懒惰的,或者说是一个迟来的gap year,今年上半年我参加了一个交流项目,呆在日本,每天就是吃和逛,人生第一次不以创作为目的去生活;今年九月我考了人大创意写作的研究生,每周去上文学课,重返校园,回归一种简单的生活。


在公共生活中,我对2016年是挺失望的,觉得这一年社交网络上看出人们公共议事的能力“被”下降地很快,热闹的事情要么是两性问题,要么是道德问题,所有严肃的问题消散在调侃和窥私中。


知识分子在这一年中总被“该做些什么”的道德压力所逼迫,却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年的文化生活很枯燥——也许并不是没有好的文艺作品,而是舆论对文艺作品的讨论能力同样下降地很快,走心、炸裂、尿点等等,但这并不是用来形容艺术的词,它们毫无价值。


2016年和过去几年一样,是过于喧嚣的沉默,可预见的未来一年,似乎会依然如此。


严搏非  (上海季风书园创始人、三辉图书总策划人)

这几年的局面越来越像二十世纪初年,今年尤是。英国脱欧,欧洲的民粹上升,美国的川普在大选中获胜,普遍的逆反开始显现政治上的后果。现代性通过世俗化将各种文明溶于普世价值的进程,难道将要翻转了吗?而在一切迷茫的年代理应有的成熟的政治争论,又在哪里?这个年代,这些不确定的人心,难道就像塔奇曼在描述20世纪初年的《骄傲之塔》中所说:“波涛滚滚,又哪里停得住”。


好吧,认真地保持我们的审慎吧,去找到那个适当的距离并主动地站过去。别忘了,你今天所支持的,明天就可能发展为一桩罪行。


余世存  (作家)

在2016年,“跑路学”成了汉语世界的显学。有人说,没有例外,“移民教父”贾葭或成最大赢家。在对用脚投票表示理解的同时,我们也当知道,地球村里已经同气连枝。我们几代人一同经历了全球化浪潮的喜剧,也经历着全球化的反动。在文明的时运变迁里,既然我们应劫应运而生,就得印劫印运,如此庶几完善美满。中国文化称道这种人的行为是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我们在这里,领受我们当受的福报,福祉和报应,吉凶与一切众生同患。唯有如此,才能有望贞下起元;唯有如此,一元可复,复始而万象更新。祝福新年!“新年好,新的悲伤好!”


刘苏里  (北京万圣书园创始人)

回头2016,不觉想起两句口头禅:“形势比人强”,“出来混迟早要还”;又想起小时候颇有一些隐喻的词汇,“扳道岔”,和流行经年的词汇,“变化”(说“改变”亦可);更想起一个形象比喻,“打回原形”。这些老俗说法或词汇,听上去模糊而暧昧,却经得住时间这把利刃。不信,走着瞧——2017年它们会继续发酵,愈发呈现原貌。不用太久,2016这个年份的特别意义,定会走进人们视线。


朱大可  (文化学者)

每天都是各种奇葩级的坏消息,显示一场洪荒巨变即将到来。


马小盐  (小说家、文化批评家)

2016年,是全球弥漫着强烈的割裂氛围的一年。这一年,越往后,我越想到的是出版于2014年的昆德拉的小说《庆祝无意义》。作为一位小说艺术家,他身在法国,他熟知西方社会的种种困境。至于我们身处的东方社会,我们深知,它的困境是西方困境的N次方。显然,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人类身处困境之中,光明之子路西法随时会嬗变为黑暗之母。庆祝或许毫无意义,但我深信,只要我们的内心深处,对人性之善仍有期待,对真理与美仍有坚守,对自身之在仍有要求。未来,人类终必获得救赎。现在,我是加缪的信徒,我相信行动。即若是风中之烛,每一次细微的点燃,不能照亮他人,尚能照亮自身之在。


韩松落  (专栏作家、影评人)

曾经在微博上看到过一段话,那段话说,人生在世,像在水里游动,但游动的人又分两种,一种习惯于漂,随波逐浪,顺势而为,轻松抵达目的地,另一种习惯于游,奋力挣扎,力争上游,经过艰苦的努力,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所谓习惯于游,大概就是习惯于过度用力的生活吧,习惯工作,习惯克服困难,把磨炼视为当然,也习惯于把每分钟填满,习惯在给自己的生命增量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2016年,就这样在过度用力中,做了一部28集电视剧的中方编剧(电视剧真是时间黑洞,可以让人三四天出不了门),去剧组跟了一段时间,又做了若干影视剧的策划案;写了二十多个专栏,和高峰时期相比已经大幅下降,但仍然让我忙得脚不点地;交了五本书稿,出了一本书(《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说情话》,第二本也即将上市);开了七个自媒体,虽然没能日更,也断断续续写了下来;做了三百多场直播,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开了许多讲座,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而明年,这种生活还将继续。


世界在下沉,人群在狂欢。我们唯有奋力生活。


于丹  (北师大文化创新与传播工程研究院院长,博士生导师)

冠以“公元2016”的岁月里,扑啦啦飞出一大片黑天鹅。从政坛风云到明星婚姻,这个不消停的年头,上演着一轮又一轮像编出来一样的真人秀。


这个岁末,我最珍惜的是那些万变之中的不变。


每次去看望耄耋之年的导师和师母,心里都能感受到因为不变而产生的踏实。斑驳的地板和阳光里的微尘是不变的,一架又一架旧旧的书和手稿是不变的,导师和师母的随和儒雅并没有随着竞争的加剧而改变,连卧在沙发上的肥猫也不曾变~尽管,这已经是三十年间换过的第四只肥猫了。


变化的是世界,人心守望着一些不变,才给了自己一点不至于太仓皇的理由。


公元2017,大概还会充满“日新月异”的变数,而我,唯愿自己与亲人以及温情尚存的周遭世界,尽量多些不变。


方方  (作家)

整个2016年都在忙碌。


最初是完成长篇小说的修订,然后又完成一部中篇小说的写作。奋力辞去了长江文艺杂志社的社长主编一职,也致诸多杂务随之而去,但转身又继续面对柳忠秧的官司,繁杂琐事,依旧缠身。为杂志和官司两件事,写了不知道多少万字的文字。这样的生活是糟糕透顶,还是充实饱满,真是难说。可人生就是这样,它们既来,你就面对好了。不急躁不妥协不气馁不放弃,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得与失,皆可与烟云等同。


年轻时总觉得听其自然,就已足够。随年龄的增长,人性黑暗越来越浓烈成雾,呈现眼前。现在倒是认为,听其自然,显然不够了。



温瑞安  (南洋奇侠纵横江湖五十载,一笔风雷传天下)

现在已是2016年12月31日清晨7时,我忙到现刻还没睡,再过17个小时就是新的2017年,元旦也同时是我真正的生日,大家刚为我在1228四大名捕发布会上为我庆祝65岁生日,其实是上影、蓝智、温迷、侠友好意借发布会提前为我庆生了,大家以为我会在今年有很多感慨,其实没有的,心境宁静的弹指可以听声、酒杯可以敲钢琴。我已是历第七次败后再起的人,四大名捕也重出江湖多次,次次都能风华而不绝代,这次却是我老夫犹发少年狂,可能会亲自坐阵督师的一次:终生未许狂到老,一时能狂便算狂。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合乎我人生不让一天无惊喜的法则,也应合我远程多面全方位作战的布署。大家因为我很疲惫,其实不是的,我是越干越来劲。人生很短,能笑便笑,能开心就开心;万一有点不开心了,马上让自己开心,工作有成就,当然会笑,而且笑不拢嘴。叶梦得诗云:“起瞰高城回望,寥落关河千里,一醉与君同。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


六神磊磊  (“六神磊磊读金庸”作者 )

2016有一个词很热,叫“消费升级”。我们用的电子产品升级了,我们的日用品升级了,但有一个事让我有点惭愧:大家阅读的内容升级了没有?我们——当然包括我自己在内——生产的文字,比10年前好吗?比20年前、30年前好吗?我觉得很难讲。现在大的、有影响的新媒体玩家叫做“头部”,既然是头部,就是要思考的,要是要引领的,头部不是胃部,不是阴部,不能只想着快感。这是接下来我们得认真想一想的事。


金宇澄  (小说家,《上海文学》执行主编 )

戴显婧摄影


当下读者的水平大大提高,作者不能总把他们看成八十年代老读者了,他们是史上视野最开阔的读者,什么花样没见过?再跳跃难懂的内容样式,他们都知道,高手如林,作者不必解释自个不大清楚的事,写自己懂的就行了。等于你肯定讨厌那种详细介绍商品的店员吧,现也只有最差的小服装店,才会有过气的中老年店员,一一介绍解释廉价衣服和裤子的来龙去脉,你甩也甩不掉。世界已经到了只需展示,不需介绍,把知道的东西展示出来,让读者选择就可以了。亦步亦趋给读者唠叨是十八世纪规矩,那时可真需要这样。这方面,店家笨一些、懒一些最好。这是2016年最后几天读稿想到的。


李银河  (社会学家)

今年我出版了退休后写的第五本随笔集《享受人生》,卖得还不错,上过这样那样的排行榜。一个对我个人来说更加重要的是虐恋中短篇小说集《黑骑士的王国》(三卷本)的出版。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出小说。由于书是在香港出版的,而香港人不看书,大陆人买不到,所以还没几个人看到。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我只管写,卖书是路金波的事,谁的急谁着吧。


庆山-安妮宝贝  (作家)

2016即将过完。这一年发生的事:完成《月童度河》《仍然》两本书。《七月与安生》电影上映。四川甘肃西藏一万多公里的远游。去青海寺院学习。带小姑娘去杭州、湖北、泸沽湖、重庆、丽江旅行。组织读经会。贴近天地自然,阅读好书,亲近善知识,与爱的人共度时光。学习、生长、观照、对他人付出照顾。生活做减法,只做必要的事。年末再次远行,去喜马拉雅山麓的国度。看看有无明年写完长篇可以停驻的村庄。


阿乙  (作家)

这一年给自己制定的任务是不写小说,甚至是不写东西,全心享受读书和生活的快乐(博尔赫斯说读书是人间至乐,其次才是写诗)。我已经生产完的作品要到明年才出版完。这样睡了很久,看书很久,本以为能把活法换过来,最近发现自己其实偷偷又写了五六万字。身体比去年差。


路内  (小说家)

06年写《少年巴比伦》,至今十年,完成了6部长篇,仅此而已。身体还算健康,有时失眠,近距离看物体最好是摘了眼镜,这是老花眼的先兆。还想学点新的东西,比如摄影,比如英语,全都没能坚持下来。无意中学会的是电影编剧,这是毫无乐趣的事。承蒙师友们厚爱,今年拿了一些文学奖,上过几次媒体。手头的长篇小说已经写到第二个年头,马上就是第三年。不算快也不算慢的一年,目睹很多偶像走下神坛,欣慰而伤感。


马家辉  (香港作家)

2016 於我是個“新”年。是新的年, 並非元旦新年的新年。


於這365 天裡, 我有兩項新的關鍵的經驗。


一是出版長篇小說<龍頭鳳尾>, 過去寫作卅三年, 以評論和散文為主, 此乃首回以”小說家”的身分面對文字和讀者, 從此我跟讀者和文字, 有了全新的關係。


另一是以決審評委的身分參與台灣金馬獎工作, 過去數十年, 我只是觀眾或影評作者, 此乃首回認認真真地、全面地觀評電影, 從此我跟電影有了全新的關係。


兩項經驗的過程裡, 為了種種理由, 我皆曾生起放棄的念頭。但, 幸好, 堅持下來了, 我告訴自己, 必須爭氣, 不可不爭氣, 否則日後必感愧疚。所以在2016裡這一年, 我五十三歲, 踏入初老, 終於學懂了這兩個重要的字詞: 爭氣。


是為總結。是為記錄。是為自勉。



葛亮  (作家,文学博士)

2016年,是尘埃落定,也是另一个开始。完成《北鸢》的过程,对我而言,更像是内心的沉淀之道。这七年来,通过格物与书写,触摸来自祖辈的生命温度,也在完整那个时代在我心底的轮廓。我将这十年来的过往,同时写入今年出版的散文书《小山河》中,这是我个人的人生印刻,有如倒影。以之为鉴,亦遥见未来的轨迹。仍然在写,写民国的丰盛与不拘一格,也写当下的辗转与明暗。在历史的坐标系中,所见微不足道,终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百川归海于人性。


梁鸿  (学者,作家,人民大学教授)

发呆、凝望、虚度光阴。文章很少,读书不勤。这一年,才意识到,人世间没有“最”,只有“更”。私人生活如此,公共世界也不例外。“这个世界会好吗?”我不知道。文明从来都不是线性、递进发展的,也许还常常是反向。人性复杂难堪,生命却仍然生机勃勃,竟也显得迷人。我想我会再开始的,也许人生需要那么一段空白。


彭敏  (青年作家,《诗刊》编辑,第二届成语大会年度总冠军。)

2016,我写了一本书,参加了一个电视节目,跑了很多学校,认识了很多人,也丢失了很多人,生活的丰富和复杂程度超过了前些年的总和。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条路,不知道哪条是归路,哪条是歧途。我好像没比从前更幸福,只比从前更混蛋了。


王路  (自媒体作者)

2016年元旦,我给自己定的新年目标是多持戒,但做得并不好。上半年下围棋耽误不少精力,下半年辞职了,靠公众号养活自己。年底去了台湾慧日讲堂、福严佛学院、佛光山和法鼓山。计划修改的中篇小说两个多月还没改好。现在每天打坐、散步、做饭、吃饭。2017年打算继续这么过下去。感觉把握好闲暇很不容易,还要慢慢学习如何利用光阴做有意义的事情。


钟立风  (作家歌手、弹拨行旅人)

2016,我每天只做两件事情——走路和清醒地做梦。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走路”是指我普通、琐碎的日常;而“清醒地做梦”是说我的阅读、创作状态。的确,今年的新书《书旅人》和新专辑《爱情万岁》就是这两件事情的延伸。 很幸运,读者与听众依旧在我的新歌和新书里“找到自己又认出了彼此”,借此我也更加明确了我在艺术里的表达——既说出秘密,又掩藏了自己。除此之外,有天猛然醒悟,一个创作者最大的财富是自由。所以庆幸自己在2016上半年没有被接二连三的投资公司的“巨资”砸晕而失去这笔绝无仅有的“财富”。如此,得以继续走路和清醒地做梦。


郝景芳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经济研究员,小说作者)

2016年,我的短篇小说《北京折叠》获得世界科幻雨果奖,媒体的曝光程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件事从一个侧面改变了我的生活。有一笔意外资助找到我,一个企业同意资助我完成我心中的公益计划“童行书院”:做一个社会企业,在风景优美的贫困地区做旅游获得收入,用全部收入支持在当地开展教育和心理公益项目。2017年应该会在这个项目上投入很多时间心血,如果能将曝光转化为踏实的公益,是我觉得最好的事。


萧寒  (纪录片导演)

2016,平常而又特别。因为《我在故宫修文物》在二次元网站火了,我才后知后觉的试图了解年轻人的弹幕文化,而后我又幼稚的以为纪录电影的希望来了,现实继续以相对温柔的方式给我上课,我也继续如小学生般惶恐前行。一年过去了,我能记住的依然不多,但是往前走的路又好像清晰了那么一点点。今年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对这个世界的抱怨比去年少了一些(也有可能是无奈或者学着世故)。




廖伟棠  (诗人、作家、摄影家)

2016年是圆梦之年,我有了一个女儿,也有了一个新工作室。两者都是我多年的梦想,后一个小梦想的达成全拜前面大梦想所赐,然后我也终于能渐渐恢复画油画和小说的写作。但读书减缓,今年也是“积读”之年,只能每天读两小时丶睡六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带孩子和写作),随着女儿出生这两者都还在压缩。在惭愧中度过我的四十岁,最后豁然开朗:大事已无可为,且持续深入内心。长老一岁,也渐渐与死者和解,而随便生者误解与臧否,宫泽贤治等东方诗人日益成为我的扶持力量。


戴潍娜  (诗人、青年学者)

2016年,以恋爱的姿势在工作。


眼见中国式假面舞会迅速蔓延全球,我希望随时挣脱所有地狱。


一部戏剧,现在全天下都是荒诞剧;截句诗丛,诗歌走上街头;一本诗集,爱情诗模仿爱情,抑或爱情模仿爱情诗的模样;一本译作良辰美景无可奈何,老司机们“恭喜”“祝贺”;结束“职业学生”生涯,走出校门与喜欢的人一起干活。


间歇性绝望时,就去听诗人们信口开河,几罐迷魂汤下肚,又可以像只喜鹊一样的活着。


张定浩  (作家、文学批评家)

奔波最甚的一年。不合格的华威先生,欠勤奋的写作者,满怀羞愧的四十岁,却有幸见到南沙的海,雪域的山,以及一些深刻的情感。





周云蓬  (民谣歌手,诗人)

今年带在身边一读再读的书:《史记》、《金瓶梅》、《契诃夫小说全集》、《乐府诗集》、尼尔·盖曼《美国众神》、波拉尼奥《2666》;一听再听的音乐是尼尔·杨,还喜欢读陈震先生翻译的尼尔·杨自传《摇滚不死》;听到最震撼的现场是Roger Waters 和Paul McCartney ;最牵挂的朋友是导盲犬熊熊;最快乐的旅行是旧金山之旅;最苦痛的经历是中风住院治疗;最大的转折是戒烟戒酒戒饭局;最大的收获是轻了20斤;最惋惜的是没来得及看到莱昂纳多·科恩的现场。最开心的是齐豫齐姐为我的新随笔集写了一篇美好的序言,春天出版。


李皖  (乐评人,专栏作家)

应了那句话,“这是一个告别的年代”。


2016年,有这么多符号意义的人物与我们告别。在我看来,戴维·鲍伊,是历经这动荡世纪的长命老妖的告别;王子,是天才中的天才、全世界最恐怖利嗓的告别;伦纳德·科恩,是情爱与信仰二倍体、世上最深沉的诗人歌手的告别;乔治·迈克尔,是歌手和艺人代名词、那个最会唱歌的人的告别。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的伟大时代,就这样,以其代表人物的故去,一寸寸合上帷幕。


还有一件大事,以肯定的方式,标示那一个伟大时代的意义——鲍勃·迪伦跃出人们头脑中的僵硬概念和固化界别,获得了这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程璧  (独立唱作人,词曲创作者)

今年飞行了接近一百次。


这意味着,这一年平均每隔三四天,就有一次出行。“音乐人的生活,一半在路上”。事实似乎印证了这句话。


我很感谢这一年可以有这些机会,不仅是对我的体能、唱功,舞台经验的全面考验与锻炼,也是难得的机会,可以去到这么多地方,跟真正喜欢我唱的歌的人见面。


但,稍有疑问的是,自己和“音乐人”这个名字之间的连结关系。某种意义上,音乐似乎并不是我要到达的地方,而是某种必经的方式。一种很适合我的,自然而愉快的表达方式。


说到愉快,也许会被理解为“轻松”。就好像,说一个人温柔,就容易被联想到“软弱”。但如果认识事物的方式始终标签化,就永远看不到人性和世界神秘而丰富的内面。


我认识的第一位温柔的人,是我的祖母。但她的温柔,让我敬畏。是一种不需要棒喝的“力”,是一种深层次的引导,让我体会到真善美的张力,让我不敢顺着生而为人的那些拙劣本能,去越界和忤逆。


我的音乐离不开文学的存在,这也许是必然的。因为在我学会使用第一个和弦之前,有意无意,读了近二十年文学相关的东西:四岁还不识字时候的唐诗宋词;小学到高中的每一节语文课;大学里的近代文学史课;硕士时候的古典文学课。从汉语到日语,从诗歌到随笔。


语言和文学,再进一步延展出去,是文化。但文化是一个太大的概念,它几乎包含了人类所有的精神内容:政治、历史、哲学、宗教、审美。我的落点,好像是终究落在了最后这一项:审美。而且,是为东方美学的简单且深邃所着迷。


一说到“美”,似乎它是脱离生活的东西。可恰恰相反,在我这儿,它始终就是生活本身。没有审美的生活,只能叫活着,呼吸着。生活这个词,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的,带着文化意味的词汇。


“生活”这个词,还有另一个表达,叫日常,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但在博物馆里,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珍贵瓦罐,时刻提醒着我们,我们每天习以为常的生活道具,也许在过去很多年之后,并不只是那么稀松平常的存在,而是标记了人类文明的进程。


所以,普通与特别,渺小与伟大,二者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日常与生活,相比政治与金融,哪个更重要?我感觉,失去了多彩、生动、细腻并充满人情味的日常生活,那些也随之失去意义。那是人类为了更好生活的方式和手段,是必经之路,但并非目的,并非我们最终要到达的地方。


庆幸的是,自己在走出学校之前的最后几年读书生活里,多少开始明白了一些事情。在步入社会之后,无论有多少现实需要面对,有多少生存问题需要解决,深一脚浅一脚,那个最根本的想法都在提醒我,不能本末倒置,混淆“方式”与“目的”。


如今在资本热闹的音乐产业,众相丛生。而那些丢掉了音乐“人味”的相,不会长久。以为音乐可以像流水线上的塑料杯通过工人与机器的分工合作就无限量产,或者通过某种算法将音符和律动组合起来就可以创造新音乐,或者看到目前市场单曲火爆就认为专辑再无存在必要,只是审美欠缺的笑话。


没有长相完全一样的两棵植物,这是大自然造物时不言的秘密。任何完全相同的两个事物的存在,都是不自然且不需要的。每个生命个体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都值得尊重。音乐、文学也都是基于此而诞生。


当你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被种种貌似崇高的假象所欺骗,不会妄自菲薄。你会努力去挖掘自己独特的地方,去耕耘,去释放。而不是致力于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被欲望和情绪所控制,变得自私而暴戾,狭隘而庸俗。


这才是生命应有的进程,也是“我”成为“我”的原因。




绿茶  (书评人,绿茶书情创始人)

我的2016年,基本没什么亮点。辞去一切职务,专心在家带孩子,送他上幼儿园,自己做点自己的事。编公号,写小文,读点书。倒是快到年底时有一点小兴奋的事,在陪孩子画画时,激发了自己画画的兴趣,自此一发不可收,一个多月来,画画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此中的乐趣让人惊喜。作为从没学过画画的零基础画画菜鸟,在四十多岁时拿起画笔,也是人生的一次小飞跃,希望能坚持下去,找到自己的风格,画点好玩的画,自娱自乐一下。




刘剑梅  (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今年我的第二部英文著作《庄子与中国现代文学》(中文版书名为《庄子的现代命运》)由纽约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后,受到学界的好评,接着,我便被香港科技大学提升为正教授。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而更让我高兴的是,我的17岁的长子Alan的第一本双语著作《犀牛的故事》由鹭江出版社出版。Alan属于“偏才”,数理极差,但书中的思想组合画,却别具风格,很有自己对社会、历史独特的认知。孩子初露的才华,给我很大安慰,因为在全世界物质价值和精神价值颠倒的状况下,我们家的精神文化得以传承,这才是我们的至乐。




陈徒手  (作家)

2016年,有几本新书的陪伴,立马觉得重负有所减缓。邵燕祥先生《我死过,我幸存,我作证》,对五十年代的个人思想演变做了最真实的剖析,反思之深刻,令我们小辈震惊。钱理群《岁月沧桑》,直指八位著名知识人的隐秘内心世界,条分缕析,让人喘不过气。年末时收到诗人食指送的诗集《相信未来》,细读一遍,对诗人的创作心路有了更加明晰的认识,更看到大时代对诗人的侵袭程度。这些书,弥足珍贵,我自己在2016年有了码字的标杆,有了照耀的路径。




云也退  (书评人,专栏作家)

照例是各国游:伊斯迈尔·卡达莱的《雨鼓》写奥斯曼出征巴尔干的战事,阿克罗伊德的《伦敦传》写伦敦故事,马拉巴特的《完蛋》虚虚实实地写二战时期他亲身踩过的几个欧洲劲爆的战场,西蒙的《刺槐树》继续动用他在二战中随法军溃败撤退的记忆,《科雷马故事》将舞台搬到苏联最悲惨的集中营,《美好的七年》又让镜头摇转到兴旺而焦虑的以色列;《加缪手记》和《巴别尔全集》是两位各树一格的经典作家的自我展示;最后,我的朋友贾行家用一本《尘土》将我带回中国,东北,一些半湮灭了的家族故事余下的尘埃里。有文学书的地方,喧嚣立刻遁到外头去了——然后有礼貌地敲门进来。






唐山  (书评人)

我已经快50岁了,所以对这世界和自己,都已没什么非分之想。


所谓上升,所谓下降,所谓春风得意,所谓垂头丧气,或者都是一种错觉,产生过,又被下一轮所掩埋。并非内心已波澜不兴,而是太疲惫,只好放弃对很多东西的感受。


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所以还在读书,过去这一年,又读了150多本。


我年轻时就很悲观,年龄大了尤甚:这世界不会变得更好,我们终将无法获得自己,逝去的一切都会重来,文明必然会被粗鄙所压倒……至于明天,只是说服自己忍受苦难的一个借口。


如果说遗憾,只有一个,那就是《慈悲》这么好的小说,居然会有这么多有眼无珠的人没看到、没看懂、没点赞,如果让我选过去5年中国最好的小说,我把票给《慈悲》,如果让我选过去10年中国最好的小说,我还会把票给《慈悲》。


《慈悲》的好,在于它不是一个故事,而是讲述了一个文明的结构方式,在那个结构中,苦难与屈辱反而成了目的,甚至慈悲都变成了稀缺品,则星空、永恒、庄严、理想之类,在那片土地注定无法扎下根去,只能活活渴死在半空中。


《慈悲》至少让我懂得,慈悲是卑微的,生而为人,绝不应被慈悲所轮奸。


想到今年几乎没有一个榜单将《慈悲》列入其中,则2016年真是灰暗至极,还是赶快翻过去吧。





庄秋水  (文史作家)

17世纪英国一位乡绅、约翰·伊夫林写了一辈子日记,此后成为研究彼时英国的宝贵资料。2016我尝试写日记,尽管不时间断。如今年终回顾,发现这真是糟糕的一年。三分之一在为令人绝望的天气和各种意外事件焦虑,少数乐趣来自于阅读经典之作,它们的预言力量让人沮丧,也有一种鼓舞力量——每代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一老友聊起这一年,皆以为我们快快乐乐的日子过去了,还债的时候到了。





赵野  (诗人)

时令对我们有着心理暗示,岁末的思绪就会比平日微妙繁复。2016年还未过去,我已觉恍若隔世。因为身边的亲人和朋友的遭际,这一年我真正知晓了无常,像雪中的火焰,有刀子划破皮肤的痛楚。而在我关怀的另一极,则是巨大的沮丧,深感所有的种子已坏,祖国已无人认领。十二月重霾围困,我格着霾中风景,写诗明志:


塔楼、树、弱音的太阳

构成一片霾中风景

鸟还在奋力飞着

亲人们翻检旧时物件

记忆弯曲,长长的隧道后

故国有另一个早晨

如果一切未走向毁灭,我想

我就要重塑传统和山河




胡赳赳  (喜马拉雅FM《赳赳说字》主讲人)

忍看朋辈成新鬼,留出时间度光阴:


1.事情是做不完的。人是见不完的。钱是赚不完的。人情是还不完的。人损耗完了,欲望还在。维护好激情,善护念。


2.山水在心中,则无须远行;胸无点墨,则只好读书。


3.一辈子只守“潜龙勿用”这一爻,当无大过;一年来且看世间虚火上炎,都是“亢龙有悔”。


4.精英和大众分崩离析了吗?大众还是那个狂热分子和乌和之众,精英却变成既得利益的宵小之徒,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5.历史的弦铮铮响,却尽是权谋之音,故高山流水绝矣。


6.内心生活者,他人只是冒犯;世俗生活者,孤独便是惩罚。


7.雾霾掩盖了一种真相:它不是生活的全部。


8.汉字是一支军队,千军万马任由召集。汉字的源头也是铁与血。擦亮汉字的容颜,它的份量销魂蚀骨。汉字的遒媚,雌雄合体。《赳赳说字》,是字自己在言说。述者是被述者的通道。


9.忙忙碌碌,不过重复他人;苟苟蝇蝇,还是作茧自缚。何处是归程?人总要有点无用之用,不为之为。


10.对混子,要言“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对律人,要讲“花上有花堪须折,莫待无花堪折枝”。行得快了,无暇看风景,且折寿;行得慢了,磨砖难成镜,亦无生命质量。与天时、内心的节律一体,听从天命的召唤,不急不缓,勿忘勿助。到终点没有惶恐,看光阴只觉亲近。





秦晓宇  (诗人评论家、纪录片导演)

回首这一年,若不是写了一些诗,交叉拍摄三部纪录电影,我险些沦为活动家。平生没有写日记的自恋习惯,遂盘点微信朋友圈,择十日以纪年,有道是,度日如年。


3月23日,在皮村拍摄。孙志刚父亲来参观皮村的打工文化历史博物馆,在儿子的展板前久久静默。斯人已逝,恶法已废,唯留在亲人心头的伤口永不愈合。


4月14日,阜阳南塘,与孙恒云标诸友痛饮南塘大曲,纵论历史风云,以影像的形式,为大地之歌立传。云标从替乡亲们维权开始,到成立农民维权协会,再到南塘合作社,引入罗伯特议事规则,以可操作的民主进行社务决策,为中国的乡建带来太多启示。在一条路旁开满油菜花的坎坷道路上,我与孙恒有幸应邀入伙合作社,为表谢意,孙恒献歌一曲,他指着面前的道路说:“这就是我的星光大道。”


4月25日,我们把新工人艺术团的大地民谣活动,办到了成都富士康的宿舍里。孙恒为四位富士康工友演唱了他为深圳富士康十三跳所写的《生命之歌》,我朗诵了许立志的诗。


5月16日,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堵,原来是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五十周年。


5月28日,《我的诗篇》湖南平江县1200名乡村教师放映会。致辞时我说,中国最伟大的教师孔子,即便不是《诗经》的编辑整理者,也是杰出的诗歌鉴赏家与评论家,有《论语》为证。在他身上,师魂与诗心得到了完美的统一。活动结束后我去了杜甫墓,宛如诗歌教堂。杜甫像后有镂空铁窗,有清代的铁瓶诗社与文革的追求真理字样的并置,还有褪色如残山剩水的壁画。又去汨罗江畔。平江没什么了不起,也就是中国最伟大的两个诗人的归宿之地。端午前夕,《我的诗篇》在此放映,也是向中国诗歌传统中的人间情怀与现实诗意致敬。


9月27日,来台湾参加CCDF纪录片大会。台湾颇有古典中国那种礼仪之邦的感觉,有人说这来自日据时期,就算有点道理,但日本人的这套礼仪文化又来自哪里?短短三天,遇到的人令我很感动。台湾“国家电影中心”林盈志,和我素昧平生,却为《方言电影》的拍摄提供宝贵资料,并各种疏通和帮忙。蔡扬名导演,八十岁了,朱延平算他培养的,侯孝贤做过他的场记,错过我的电话,主动打过来,也特别配合我们的拍摄请求。酒店的服务员,大台风天帮我到街上叫车,风雨里站了很久。CCDF纪录片大会最后一场活动是放映《我的诗篇》及座谈交流,梅姬台风登陆台北,外面狂风暴雨,没想到会场座无虚席。映后交流也很棒,CCDF国际顾问Pat还有其它几个国际纪录片专家,交口称赞影片。


10月20日,由我主编、诗人汉学家Eleanor Goodman翻译的《铁月亮:中国农民工诗典》,正式由美国著名的文学出版机构白松出版社出版,样书新鲜出笼。这是“我的诗篇综合计划”的又一里程碑。


11月8日,美国大选最后一天。《我的诗篇》恰在美国东西海岸进行影院放映和高校学术展映,一边交流一边拍摄。这一天我们去了纽约两个平民聚居处附近的投票点,去了第五大道光怪陆离的川普大厦,也去了时代广场。见证了被称为史上最烂的一次大选的结果出炉。希拉里大势已去那一刻,整个时代广场陷入了沉默和悲伤。接下来几天,人们会从各种角度剖析原因。但有一点可能都忽略了,那就是民主党虽然是个中间偏左的政党,但希拉里讲话十分精英化;倒是右翼的川普因其大嘴巴和充满娱乐性的话语风格,而更容易赢得中下层人士的好感。


11月26日,我担任评委会主席的首届足荣村方言电影节举行颁奖典礼。对于方言文化的保护与传播,以及民族电影的创作与发展,相信会有积极的意义。但没想到跟台湾金马奖撞日子了。金马奖的起源是台湾《中国时报》的前身《征信新闻》在1957年举办的“台语片影展”,影展上推出了金马奖的评选,所以说金马奖影展也是由某一方言影展发展而来的。在这个意义上,11月26日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方言电影日。总的来说人们还算了解粤语电影,但对台语片的历史不甚了了。其实无论数量抑或质量,台语片和粤语片可谓华语方言电影的两座高峰。我执导的纪录片《方言电影》虽是短片,却以文化中国的视野呈现了这两座高峰的美景。


12月30日,吴晓波频道年终秀上,《我的诗篇》举行了定档仪式,正式宣布1月13日全国公映,近1000万人在线围观。同时举行首届年度工人诗人奖颁奖典礼,我与另外两位评委杨炼、吴晓波为爆破工诗人陈年喜颁奖。年喜凭借《美利坚记叙》《在皮村》两部组诗,赢得十万奖金,也把工人诗歌带到一个新的高度。而他写《在皮村》的时候,皮村工友之家还没有被逼迁。




蓝蓝  (诗人,随笔和童话作家)

一,元月29号,穿上无菌服,举着写有“勇敢的老妈,我们都在外面等着您”的字纸走进重症监护室时,看到妈妈苏醒了。十天后她回到普通病房和家人一起迎来了春节。


二,4月14日清晨,在伏牛山一个寂静山坳,忽然看到一泓碧绿麦田,四周开满野花、回荡着鸟鸣,被大自然壮阔的美丽震撼至无言。


三,6月,女儿们结束噩梦般的高考,后顺利录取到她们各自喜欢的学校和专业。


四:8月,登上了据说重力最大的神奇小岛;第一次在大海的岩洞里游泳,因此更多地想到了重力和自由的关系。


五:9月,与来自萨福故乡的希腊女摄影家泽丽一起举办了“灵韵”诗歌摄影展——为“灵韵”这个词感谢古希腊语和本雅明。


六,完成30年抒情诗选《唱吧,悲伤》,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新诗集《从缪斯山谷返回》由北岳文艺出版社明年3月出版。还有一部因一句诗未通过审查又拒绝修改,决定撤回不出。这句诗是:在大自然中,不存在无神论者。





李静  (剧作家)

黑霾充塞了2016年最后一日的天空和心底。愈如此,我愈要记住那个水晶般熠耀的时刻:


那是十月初的一个下午,在希腊德尔菲的卡斯塔利亚圣泉边,我和朋友遇到了名叫索福克勒斯的电学教授、当过戏剧导演的心理学家和他的歌唱家妻子、女儿叫雅典娜的博物馆员、准备第二天结束一本书的英国哲学家……如果我们继续坐下去,天知道还会碰上什么有趣的怪人。他们和我一样,是来此喝圣泉水,祈求灵感的。我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忽然悟到:我写的戏剧,除了汲取自己土地深处的痛苦,还应被这里的天空下,那些永恒而明澈的神灵照耀。


而那时,则想起了4月初《大先生》演出结束时的场景:空剧场还剩一个理工男模样的青年,坐在椅子里发愣。等我走过去,他突然说:“看了这个戏,我不知还该不该那样生活。”


这就是2016年给我的馈赠。我想我会把它变成更好的礼物,在未来馈赠给你。




杨庆祥  (诗人、批评家)

2016年,第三个本命年。年初从合肥坐高铁返北京,下车出站时茶杯坠地,碎,落水四溅,众人侧目,一中年大叔心善,大声送上祝福:小伙子,今年你会走好运,发大财。


还好,在别人的眼中还是小伙子,行运发财,这尘世间的祈望,平凡又踏实。


去了不少的地方,在海口,吃板桥路海鲜,看三角梅灿烂秋阳;在安吉,望遍山白茶,雾气氤氲;……年中,在敦煌,大漠孤烟,残月如钩,多情是佛心;7月横跨美利坚,异国的风景人文如镜头一样扫过。我思念母国,哪怕是在拉斯维加斯的纸醉金迷中,梦呓的语言依然是汉唐的辞章,我想这一生只能浮游在汉语的河流中,即使它囚禁我;……岁末,在贵阳,看世界最大的单孔射电望远镜,我绕圈行走40分钟,群山静穆,方圆30公里没有人类的电波,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声异响,那一定是天外来客造访我们这孤独的星球,在浩瀚的宇宙中,谁在?……人类的智慧如此有限又如此无限,在圣诞平安夜的前一天,我在深圳图书城讲“诗歌与灵修”,儒释道,上帝,瑜伽,天地神鬼人的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作为一个现代人,是否觉得太孤独?我们是否能寻找到一种“内中”的智慧,以此获得生命的圆融?


在4月份“诗刊社年度批评家”答谢词中,我说:在一首以代码写就的诗歌和一首以痛苦的人心写就的诗歌之间,我们选择站在哪一边?在一种自动化的语言和一种以爱与美为蕴藉的人类语言之间,我们选择站在哪一边?


在5月份“冯牧文学奖”的答谢词中,我说:有一种巨大而无用的静默躲在我们这个喧嚣时代的背后,就像那些秘密的碑文,它们不表达,它们存在,这是自我深处认知的光辉。


6月出版了截句集《这些年,在人间》,我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一种无法被系统化的现代生活碎片;无法回家,只能在那些隐匿的路上徘徊。


11月出版了十年诗歌精选《我选择哭泣和爱你》,泪水筑成乌托邦,献给所有徒劳无功的爱,回首十年,只有深情依旧。


吃过的最好吃的饭,是开平的鳝丝煲仔饭;喝过的最好喝的酒,是旧金山的低度白兰地;吃过的最好的点心,依然是正宗的法国马卡龙——要粉色的,带着薄荷的清香;买了一件好看的大衣,一个好看的双肩背包,一只好看的复古手镯;在机场错过了一条范思哲的限量版水晶莎乐美皮带,稍感遗憾;买了一套《徐梵澄全集》和《张承志全集》;睡不着的时候听流行歌曲,也读莎士比亚,也读保罗策兰,也读密教,只是有些记得,有些醒来即忘。


还是在冯牧奖的答谢词中,我最后说:无数交汇的可能在历史中如天女散花,其缤纷落英,一直照亮到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旧岁新年的焰火正在升空,我想起两首歌:


一首是前一段刚刚听到的胡德夫的《匆匆》:初看春花红,转眼已成冬。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头。韶光逝去无影踪。人生本有尽,宇宙永无穷。


一首是我听了十年的小众乐队——声音玩具的《星航者发现号》:领袖们从不认为一部史诗和一首乡谣所需智慧是一样,所以他们只能留在巨大蘑菇云的顶端眺望,孤独星航者发现号……


再见,2016,“人是这样的悲哀,海是这样的蓝”。


再见,2016,我的史诗和乡谣,我的星航者发现号,请继续勇往直前,浩瀚无边。


2016年12月26日旅途中


老树画画  (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教师)

面對這世界,懶得說憂愁。

裝作很幸福,銜花立枝頭。


2017年:

不必裝作很幸福,不要以為許多路。

其實就是瞎活著,不知自己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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