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闭前仍引导学员“全款买课”，这家成人教育机构什么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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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黑猫投诉平台上出现一条732人对虎硕教育发起的集体投诉，投诉者自称为虎硕教育学历提升课程学员，其诉求一致，要求虎硕退还学费。
虎硕教育是一家在线学历教育平台，其运营方广州虎硕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虎硕公司”）于2022年2月中旬进入破产清算程序，目前教学已经停滞。
一位不愿具名的虎硕员工透露，虎硕教育在2021年10月初现破产端倪之后，仍在内部发文激励销售人员引导学员“全款买课”。
另外，据多名维权学员反映，虎硕教育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以录播课程取代承诺的直播课程，并存在未取得学校授权便进行招生的情况。目前，要求退费的虎硕教育学员建立多个维权群，群成员数量已达上千人。
01
千万学费或“打水漂”
“虎硕教育收了我支付的学费，现在却找不到人了，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也不给我办理入学手续，现在直接跑路了，联系不上人了，希望平台帮我追回学费，谢谢！”“2021年12月支付学费40500元，然后就一直没有入学，各种拖，欺骗，销售，已经倒闭了没有通知，至今法人逍遥法外！”
“去年2月抖音上看到宣传，报考的成人大专本科自考。需要缴费11680元。被招考老师忽悠，还背上了先享学贷款，还款12期。不还又怕征信出问题。先后要求退费，老师以申请领导延迟拖延。现在破产倒闭本人又学校什么没有收通知单开学。欲哭无泪。”
截至发稿时，类似的投诉共计700余条。从黑猫投诉的教培行业黑榜来看，虎硕教育目前位列第一。
2021年10月，广西的张红通过抖音广告了解到虎硕教育的同等学力申硕课程，一直有硕士梦的她填写了报名表，之后招生老师小美联系到她。
根据张红的描述，小美曾向她介绍，报名同等学历申硕课程，通过两年在虎硕平台的在线学习，只要通过了最终的申硕考试，就可以向大学提交毕业论文，获得硕士学位。小美还说，虎硕教育同等学力申硕课程，每周都会有大学的老师在线上开课。
“招生老师承诺所有的课程都在线上进行，只有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需要前往学校。”张红说，这样一来，她无需去学校上课，既能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又能一边研修硕士学历。“获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是我的梦想，这样的授课方式打动了我。”张红说。
最终，张红一次性交齐了两年共计2.98万元学费。小美随即在虎硕教育App为她开通了的相关课程。2022年1月17号，张红在得知虎硕教育经营异常后，立即在App中申请了退款，但却迟迟没有回音。几天后，她才在抖音上得知虎硕教育“暴雷”的消息。
四川虎硕学员徐岚告诉财经E法，自己花费近1.4万元报名了专本套读课程。他在2022年1月初得知虎硕教育经营异常的消息后，联系了虎硕客服要求退还学费。但客服回应称，由于公司经营异常，暂时无法退费，并让徐岚填写退费申请表，登记为债权人。
多名受访的维权学员称，此前在报名时，虎硕教育的招生老师会推荐他们用网络贷款分期支付学费。“招生老师说，分期贷款的话没有利息和手续费，并推荐了多家贷款机构。”其中一名维权学员说。
虎硕教育招生老师向学员推荐网贷
“虎硕学员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全额支付学费的能力，因此以没有利息和手续费等理由引导学员分期支付学费，是虎硕教育销售员培训的必修课，也是重要的推销方法之一。”前述不愿具名的虎硕员工表示，在其经手办理的学员中，约九成学员会选择分期。
对于贷款交学费的学员来说，能否从虎硕教育拿回学费还尚未可知，但仍须按时还贷。
“报名虎硕的很多都是苦命人，本身学历不高不好找工作，就想提升学历好改善工作条件。这下倒好了，课程没学完老板跑路了，学费打了水漂，还背上了网贷。”广东学员林露称，自己至今还有六期贷款未还，每次还贷时都觉得万分屈辱。
据了解，虎硕教育于2022年1月14日对外公告称，因运营压力过大，于1月8日起停止营业。企查查显示，虎硕公司于2022年2月14日成立清算组，启动破产清算程序。
就在虎硕教育宣布停止营业前不久，2021年的12月28日，黄欢还在销售人员的极力推销支付了8980元学费。当得知虎硕教育“暴雷”后，林露想要申请退款，但当初热情的销售、周到的客服都已联系不上了。
前述不愿具名的虎硕员工向财经E法透露，2021年10月初，虎硕教育前任负责人在前端销售大会上表示，成人学历提升课程以后只有录播课，无直播课程，同时，从11月起，调高奖金激励，鼓励销售人员引导客户“全款支付”。
虎硕教育调整后的奖励金计划
据了解，虎硕教育销售人员收入构成为：底薪+绩效+提成+加班补贴，其中“提成比例”在销售额的1%至14%之间，随着学员支付学费阶梯式递增。
“虎硕的资金链在去年10月就出现了问题。”在前述虎硕员工看来，虎硕教育此举是以“非常规营销手段”来缓解现金流压力。“在此之前我们主要向学员推荐用贷款分期来支付学费。”他说。
据财经E法了解，虎硕教育维权群成员已达上千人，主张退还学费金额从6000元到3万多元不等，均系成人学历提升课程的收费。根据维权学员们统计，目前已登记的退还学费金额为1800万元。
02
未取得授权对外招生
多名维权学员认为，虎硕教育不仅“诈骗”学费，还在招生过程存在虚假宣传。前述虎硕员工向财经E法透露，虎硕教育在倒闭之前，曾推出了英国格林多大学、马来西亚新纪元大学学院、马来西亚林肯大学和西班牙武康大学四所大学的成人学历提升课程。“仅马来西亚林肯大学与虎硕教育是正式合作，其余文凭均通过其他渠道获得。”
至于国内的成人学历提升课程，该虎硕员工表示，虎硕教育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四川师范大学、江西财经大学和暨南大学四所大学并无合作，所介绍的合作课程均系虚假宣传。
此前，西北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曾发布声明称，该校与虎硕教育没有合作关系，虎硕教育冒用该院对外进行“虚假招生”。
西北师范大学发布的声明，称未与虎硕教育合作
另外，广州互联网法院在2021年10月出具的一份民事调解书显法，虎硕工作人员在向学员推销江西财经大学同等学力申硕项目时表示，学员可以拿到硕士毕业证和学位证两个证，并且考试试题为江西财经大学老师出题，易通过。此后学员贷款3万余元购买了这一项目。学员与江西财经大学联系得知，同等学力申硕只有学位证，没有毕业证，并且考试为全国统一考试和命题，并非学校命题。根据协议约定，学员提出退款要求未果，遂向法院提起诉讼，最后，虎硕教育全额退赔相关款项，双方达成合解。
03
“禁言”“踢出群聊”，学员维权无门
“彻底凉凉了，我被虎硕从学员群踢出来了！”江苏的王霞等学员表示，在维权一个月无果后，被踢出了学员群。
据一些维权学员透露，自2022年2月10日起，虎硕教育将所有学员在虎硕App内禁言，维权者们便无法在站内发帖来追讨学费。
学员们反映被禁言、被踢出学员群
虎硕教育自1月初宣布经营异常后，便停止了对授课课程的更新，目前只能看到授课录像。
虎硕教育最后的课程更新停留在去年12月，维权者联系负责老师无果。
徐岚不愿经过漫长的破产清算程序，并以“微乎其微”的概率拿回学费，她只想要尽快拿回学费，她拨打了12315的电话，对方建议她直接报警。而当她联系到虎硕教育所在的广州市天河区棠下派出所时，对方却称，此事系经济纠纷，不属于他们管理职责范围。
财经E法曾向广州棠下派出所询问相关情况，对方回复称不便透露。
有的维权学员走向法院，希望通过诉讼来解决问题，一位维权学员向财经E法表示，自己向广州市天河区法院起诉虎硕教育后，法院予以立案，目前还在程序之中。
据公开信息显示，虎硕公司成立于2019年10月28日，经营范围为教育咨询服务等。2021年下半年以来，该公司涉多起诉讼，均系网络服务合同纠纷案件。
财经E法联系到一位已从虎硕离职的人事部员工，该员工表示，虎硕人事部从2021年8月起开始修改员工激励制度，加大员工提成奖励。2022年1月起，虎硕教育开始拖欠员工工资，并停止为员工缴纳五险一金，大量员工被迫离职。
04
成立新公司“金蝉脱壳”？
前述不愿具名的虎硕员工透露，虎硕教育与另一家学历及职业教育机构“尚德机构”存在关联：“公司框架以及销售流程，虎硕均与尚德如出一辙。”虎硕教育与尚德机构股权关系图 图/ 财经E法 殷继
财经E法梳理企查查信息发现，武汉校盐科技有限公司持有虎硕教育25%的股权，前者控股股东同时是北京尚德在线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尚德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尚德公司是尚德机构的运营方。
据其官网显示，尚德机构创立于2003年，培训内容涉及学历教育培训，职业资格证书培训以及国际教育。2018年3月，尚德机构登陆美国纽交所，成为国内首家赴美上市的成人在线教育机构，股票代码“STG”。
在2018年，新京报记者卧底调查发现，尚德机构存在大量虚假宣传和退费难的情况，销售员在公司培训中被鼓励采用自称招生老师等多重身份、虚假承诺、话术截杀等招生手段引导咨询者报课。
前述不愿具名的虎硕员工表示，虎硕教育倒闭后，自己被调配到尚德机构工作，他表示，新京报报道中提到的招生手段至今仍在沿用。“但在媒体报道后，尚德进行了‘优化升级’，以确保销售员们在引导销售过程中，更加自然和合法。”
这位员工透露，目前虎硕教育管理层已另行成立北京选言在线科技有限公司武汉分公司（下称“北京选言武汉分公司”）。企查查显示，北京选言武汉分公司成立于2022年3月2日。目前，该公司的工商信息中并未显示注册资本和认缴资本。
前述虎硕员工透露，北京选言武汉分公司负责人同时为尚德武汉公司实际负责人。该员工告诉财经E法，在虎硕内部人士看来，这是公司“换壳”的方法。
财经E法拨打虎硕教育和北京选言武汉分公司的工商登记电话，均为空号或无法拨通。尚德机构相关人士对财经E法表示，该机构与虎硕教育存在“合作关系”，但未对虎硕教育“换壳”成立新公司的说法加以置评。
企查查显示，尚德机构武汉公司和北京选言武汉分公司的工商登记地址均为武汉当代·光谷梦工厂3号楼。在实地探访时，财经E法从3号楼的保安处得知，整幢楼都是尚德机构的办公场所。
2月18日，虎硕学员们接到广州政务的短信通知，短信称虎硕教育资金链断裂，已联系北京默森教育和湖北度摩教育两家教育机构接手余下的课程服务。企查查显示，北京默森教育100%的控股股东武汉鲸跃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同时持有虎硕教育25%的股权。
根据现有信息来看，有法律人士认为，虎硕教育可能仅涉及民事经济纠纷。根据破产清算程序规定，破产管理人的费用、员工工资，以及劳动赔偿属于优先权费用，这些费用会被按顺位优先支付。至于学员能否拿到退费，不仅需要等待漫长的法律程序，而且还要看在支付优先权费用后，是否还有结余。
对于一些学员对虎硕教育存在诈骗行为的指控，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认为，判断虎硕教育究竟涉及的是民事纠纷还是刑事诈骗，关键看是否有证据表明，虎硕教育在确认即将破产的情况下，仍然推销课程收取学费。他同时认为，虎硕教育冒用西北师范大学等名义进行“虚假招生”，推销相关同等学历申硕的课程，不排除有涉嫌诈骗的可能。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所涉学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