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现代诗精选①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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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
沉静
自然
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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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河边的老人
他看起来
像用脸接收高处的信号
又像在悬崖下
饮着一绺九天之水
他看起来
在等待落日给他的翅膀合并到身边
而且拉长涂黑
河水流而不去
波光生生灭灭
他看起来
已经画完了绝大部分
正在画龙点睛
只要落下一滴
整个世界就会张开羽毛，呼啦啦飞走
留下他自己
留下他自己
在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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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蒿
在我家乡，九月里蒿子就黄了
十月，商量好似的，一夕枯了
但，它们还站在路边和地头
还望着远近郁郁簇簇的烟火
如果陪它们站一会儿
贴近它们干瘪的叶子
还能听见绿
留在它们身体里的遗物
有我们的流年逝月
有我们沦陷其中的月光
更有遥遥月宫桂树的芬芳
而后，它们仿佛微型雕像，站在风雪里
即使倒下，还会被春风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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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光阴
羊一只只拢到圈里，天就黑了
日子像打翻的墨水
星星点点在膝盖上铺开
这是一棵树
从春到秋的故事
不是我写下，也会是另一人
写下我的想法
笔的哀戚，起落在午夜
发出羊和别的事物混合的叫声
人和别的事物混合的叫声，但
都被掩盖了
发出呜呜类风的声音
从膝盖冒出
牧草失去了水分，在霜风中
耳朵贴上去能听见干咳
翼展千里的灰天鹅
在空中缓缓移动
夜晚又准时回到原地
深夜，我能听见落叶
仿佛印在门上的手
在体内，打开一片胡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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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口琴
叔叔送我一把口琴，敦煌牌的
他在农机公司刚刚上班
那个暑假
我的嘴唇移动，给琴孔呼吸
心跳踏着簧片飞了出去
独眼马在我身边
津津吃草
反复的曲子撒下雨滴
它弹动耳朵
渐成的旋律引来晚风
它伸出翅膀
这样缓缓移动，草丛没膝
缓缓没入后来叔叔长眠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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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
早晨，我看见父亲牵马
经过窗前，十二月
一片飘零的影子，打着响鼻儿
接着，我听见马在饮水
半桶水缓缓消失，我还听见
霜一点点凝结
在父亲鬓角，眉睫，髭须
马蹄踏踏远去……
我走出门外，怔怔站着
在空的水桶旁边，张望空的马厩
心里默想：父亲愉快，和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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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囚笼
我认识灯笼，纸的，玻璃的，丝绢的
从节日提到节日，甚至忌日
总是那么年轻，旺盛
即使站着，没有一刻不想走动
像夜空的星星，水里的浮萍
像我们除了籍贯
不再知道彼此的命运
夏天，在五莲山下
第一次在潮白河，茫然盯着流水
每个漩涡中都有父亲的面影
我第一次遇到萤火虫
第一次在荒野中用树枝画出天圆和十字
火，站立起来
一扇大门轰然打开
缓缓倾倒出灰烬
我认识到火笼囚着的貌似灰烬的事物
群飞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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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
还有比这更冷静的夜吗
——只能是更深的夜了
还有比这更让人放心降落长夏的寂寞吗
在这北方边疆的哨卡
蛐蛐无休止地叫着
有一只疲惫不堪，睡了
有一只衔着野菊花送来的露滴，哑了
有一只走近轰然的落叶
有一只闻到月光中野火的气味
听到体内鼓翼的大雁
还有比这更冷静的夜吗
我的双手布满莽苍的风云
仿佛月影和月亮
在这个夜晚抵死相依着
老榕树啊桂花树啊橘子树啊
如果我的母亲北望，你们陪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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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挂霜的时候
适合推开窗子
双手张开，像两只鸟
悬浮在冷却的旷野
昨夜树在落叶，谁曾看见
水也有末路
但总能翻越落日留下的陡峭
总能梦中醒来
打开窗帘，露出枯草装饰的世界
两只大鸟从肩膀飞到指尖
悬浮在那儿
而心
适合翻翻日历
像等待启程的天鹅
站在霜中
啄一下地，啄一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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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
“也许它们更愿意呆在那儿”
我们朝着大地尽头走去
那里应该有深渊或海洋
“也许它们更愿意穿过我们生命，流浪在身后”
让人困惑，我们之间
也这样不可想象吗
雨水引燃的土地，留下绿和红
我们体内汩汩流动的溪流
环绕时空中心
我们感到两个春天在摩擦
生出我们的五官和四肢
我们的肌肤更愿意呆在
一场反复到来的雨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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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积落叶听雨声
我听见落叶扑窗的声音
禁不胜禁的偶然，整夜不断
早晨，到处厚厚的落叶
一夜光景
树，把自己的鳞片
全都交给风，风交给大地
夏天积攒的细节就这样
流落到低处
"随意两片都是我的翅膀”
又一个深夜
雨点像无数小天使从天而降
太小了，还没有心
太小了，撞碎在落叶上，还蹦跳着
“随意两片都是你的翅膀，但
无一不从我身上脱落”
作者简介
黑子，本名马云超。
另有笔名：公子小黑、东鲁散人。1969年出生吉林长春。山东淄博人，现居内蒙古鄂尔多斯。
创作大量诗歌（包括儿童诗、儿歌、现代诗、古体诗）和散文及文学评论。著有儿童诗集《左手船右手海》、短诗集《短歌三人行》（与柳亚刀、叶想合著）、现代诗集《嘶哑》。作品入选多种书刊，多次获奖，并有作品入选学生课辅教材。
创作理念：我手写我心，我心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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