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老人与狗

       村东头李大爷每天领着他那只大黄狗，背着手从村东遛到村西地里，转一圈，看看大豆，瞅瞅玉米……四下里转悠。兜里装着老人听，放着京剧唱段，有时还跟着哼唱几句，咿咿呀呀地怪热闹。

“大爷，又转呢？”

“转转，吃饱了没事消化消化食。”

“大哥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吧？”

“有段时间了。他啊，又升官了，副局长了。”李大爷满怀自豪。

“他们哥几个都忙啊，上班不能随便啊，得服人家管。”

“狗子，别乱跑，过来，回家喽。”

大黄狗“汪汪”地从地里窜出来。

       李大爷家五间青砖青瓦的大北房，东西偏房修得齐整，大门楼豪华气派。整个院落雕梁画栋的，屋子里陈设也是古色古香。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不知道的，俨然一所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筑物。

“狗子，这花可不能咬，等大闺女回家来看打你。”

       李大爷训斥黄狗。不舍得打，只是大声吆喝，小棍高高扬起，轻轻落下，给狗挠痒痒般。狗子一点也不怕，嘴爪并用，继续蹂躏那颗美人蕉。

       晚饭后，李大爷在门口乘凉，大黄狗依偎在脚边。收音机里放着京剧，李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街坊聊天。

“老哥，有段日子没去孩子们那里住了吧？”

“他们都忙，咱又帮不上忙。在他们那里谁也不熟，说不上话，怪闷得慌，不如在家有咱这几个老家伙拌嘴磨牙的好啊！”

      邻居四奶奶笑，“你啊！就是不会享福，孩子们那里多好，上楼有电梯，出门有车，吃饭有给做的，多好。”

      李大爷憨憨地笑。

      不远处，王大娘和媳妇,孙女也在乘凉，“你李爷爷也不容易啊！你李奶奶年纪轻轻就死了，撇下不大不小的五个孩子。你李爷爷东借西凑的好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都飞了。

好在孩子都混的不错，老大听说还当官了。那两个儿子也都混的象模象样的。大闺女嫁了个好女婿，小闺女在大地方上班，都挺有出息的。看给你李爷爷修的房子多好，在咱镇上都是盖帽的。”

王嫂子说，“李大爷也是死倔，几个孩子都让他去住，他死活不去，住不两天就闹哄着回来，这个家有什么好恋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老了，故土难离啊！一把老骨头还能扔外乡去？”

王嫂子说:“都说养孩子有出息是给国家养的，没出息的才是自己的。妮子，那我也宁愿你长大了有出息。你不是想写小说吗？写写你李爷爷吧，很好的素材。”

这边，李大爷给哥儿爷们挨个分了烟。

“老哥，这烟好啊！都是孩子给买的吧？”

“叔，瞧你说的这话！大爷的儿子都当官，还用买啊，收收就抽不了。”

“二柱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都讲究廉洁自律，谁还敢收礼！”

    李大爷一进家门，就听见电话响个不停，赶紧进屋拿起听筒，“喂！老二啊，有事么？”

“爸，你出去玩了？打了好几遍了，给你买手机你不用，打个电话还老不在屋里。没事，就是问问家里有事吗？上次给你留的钱花完了吗？”

“没呢！我一个人能花多少钱，还有呢 ！”

“汪汪汪汪”，狗叫起来。

“爸，岁数大了，别养狗了，看咬着人。”

“没事的，狗子可仁义了，街坊四邻都熟，谁也不咬，还能给俺作个伴。”

“爸，别舍不得花，想吃什么就买点，有事打电话，啊！”

     放了电话，老人洗洗脚，就把自己撂倒炕上。大黄狗“蹭”地跳到老人脚边，趴下来。

    又一天，李大爷自己喝了点酒，在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件半旧的绣花红棉袄，袖口有点破了，又用同色线绣的黄瓜架。

“秀云啊，你都走了四十年了。几个孩子都成人了。老大升了副局长了，二小子也是什么办公室秘书长，三小子自己做生意，都不错。大闺女也要退休了，小丫头在什么外企工作。十里八乡的都羡慕咱呢！孩子们都孝顺得很，抢着接我去住。老大老二都是吃公家饭的，每天迎来送往，天天开会考察的。俺一个糟老头子，可别给孩子丢脸。媳妇们都对咱客客气气的，可是感觉不亲呢。老三做生意，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两口子老吵架，俺劝谁也不是，听着烦。闺女也不错，可还你有姑爷呢，大外甥都找对象了。在他们家住着，连打个嗝放个屁的都不自在。还是和狗子俺俩在家舒坦。在家总感觉你还在，在他们那里空落落地，心里不踏实。是不，狗子？”

   “呜呜”，老黄狗叹息了一声，摇晃李大爷的腿。

  “哎！俺也老了，狗子也老了。

    孩儿他娘，你跟着俺也没享什么福，这棉袄还是结婚时你自己做的呢！这几天老梦见你，你还是那么好看。俺可老了，腿脚也不灵便了，人也有点糊涂了。俺要去那边找你了，你可不许嫌乎俺。

     秀云，你来看俺了？来，你也喝点。这可是好酒，孩子们给买的。他们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地买很多，俺和狗子都吃不完，呵呵……有时候就分给邻居点。难的时候，邻居没少帮忙，咱可不能忘了。”

      李大爷唠唠叨叨地又喝了些，就胡乱歪在炕上，“呼噜噜”鼾声如雷。

     日月更替，李大爷和老黄狗的影子重重叠叠，转眼就进了冬季。天冷了，李大爷就不常出门了。

     在一个下雪的夜里，邻居被一阵凄厉的狗叫吵醒了。听出是大黄狗在叫，不是好动静，就吵呼着四邻穿衣起来，搬把梯子进到李大爷家。

     李大爷摔倒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等儿女们赶到家，尸体都凉透了。

     出殡那天，参加丧礼的人从东头排到西头，人乌压压的。五个儿女悲痛欲绝，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人们说，李大爷这辈子也值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老黄狗蜷缩在墙角，不吃不喝,不动，只是默默地流泪……

作者简介：范凤仙，笔名:一凡。山东德州人，70后，不喜欢说话，喜爱文字。每日行走在文字里，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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