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大佬冯仑的暮年：涉嫌挪用资金罪被三亚警方立案

撰文 |  巫英蛟 刘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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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12.08挪用资金案”，正由海南三亚警方立案侦查，矛头直指商业大佬冯仑。 2020年12月8日起，多位自然人及公司向三亚市公安局报案称：三亚万通健康开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冯仑涉嫌合同诈骗行为，请求立案查处；冯仑利用职务之便，挪用资金4248万元，且这笔巨额资金为一家央企所有。 三亚市公安局经审查，认为冯仑涉嫌挪用资金罪，于12月19日作出《立案告知书》称：“12.08挪用资金一案，我局认为符合刑事案件立案条件……现予以立案。”
三亚警方出具的立案通知书。受访者供图
 冯仑头顶“商界思想家”“学者型开发商”等诸多光环，为何会涉嫌刑事犯罪？他的身后，到底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双面人生？
 01
从“中国首富”身边出走
  
公开资料显示：冯仑祖籍浙江，1959年出生在古城西安，毕业于中共中央党校，万通集团创始人。在创立万通集团之前，冯仑有过一段仕途岁月。 1984年，作为中共中央党校最年轻的研究生，冯仑被学校调到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小组办公室，在其下属的专题研讨小组从事“文化及意识形态领导体制改革”的研究。 1988年，随着海南建省，冯仑受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委派，去往海南筹建海南改革发展研究所，并担任常务副所长。 1989年，海南改革发展研究所突遭解散。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冯仑回到北京另谋出路。在这期间，他遇到了其人生历程中不得不提的一个人物——牟其中。 牟其中，1941年出生于四川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南德集团前董事长。1984年创建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1985年将公司拓展更名为南德集团，1995年入选《福布斯》中国内地富豪榜，被外界认为是最早的“中国首富”。
南德集团创始人牟其中。图源网络 冯仑在北京经人介绍投靠南德，从“政务秘书”到当上“总办主任”，与牟其中有过一段两年的短暂“蜜月期”，其后二人分道扬镳。个中是非曲直，外人实为难断，但从二人后来公开的“互撕”文章中可窥见一斑。 牟其中于2000年第三次入狱后，冯仑于2007年12月在《中国企业家》杂志上发表文章《我所认识的牟其中——冲撞体制来证明自己》。冯仑在这篇文章中有提及为何突然离开南德，离开牟其中的。文中称： “当时，我们觉得南德不是我们的事业，和老牟也存在太大的年龄差异，想对老牟实行规范化改造，仔细研究了张学良，准备集体‘兵谏’老牟，让他只做董事长，我们来管理公司事务，把南德做成中国最好的企业。 “可是，想到老牟五十多岁了在香山吃饭时还会为了一个凳子一拳把人家的嘴打得缝了五针，在街头看见别人打架他就兴奋地喊‘打啊！打啊’，联想老牟流氓无产阶级的习气和土匪的劲头，我们认为‘兵谏’只能更糟。 “结果只能选择自己走，从头折腾起。于是我去了海南。 “老牟知道后非常恼火，因为我一不要钱二连招呼都不打，说明内心极其自信，且不把他当回事。我是南德历史上第一个炒老板的人。”
“南德历史上第一个炒老板的人”——冯仑。图源网络 不料，牟其中在狱中读到该文章，随即委托其诉讼代理人夏宗伟代笔，于2008年2月在香港《多维月刊》发表文章《冯仑，你为什么非逼我说？》，作为回应。 牟其中在文中对冯仑的诸多说法一一予以驳斥。尤其谈到冯仑为何突然不辞而别的时候，牟其中称： “1991年5月14日，冯仑代表南德去山东参加了中央扶贫基金会一个会议之后，精神抖擞地返回南德。因为这个会上定了一些可以继续研究的项目。此事可由扶贫基金会一位姓李的处长证明。当时这位处长不相信冯仑逃跑了。他的理由是，会议期间，他与冯仑共住一个标准间，冯仑把南德吹得天花乱坠。 “大约就是在14日当晚，冯仑下班后，听到了有关部门要对南德动手的消息。第二天——即5月15日——冯仑没来上班。据说是病了。16日，我、夏宗伟、金少强、俞冰（冯仑的朋友，北大学生会干部），还有冯仑介绍来的一位高干的女公子，我们一起驱车，去中央党校冯仑的宿舍看望冯仑。冯仑横卧于床上，以巾裹头，气若游丝，但面泛红光。上午11时左右，中央党校的小车司机小朱进来提醒冯仑，要去医院打针。现在想来，这是冯仑爱人小王下的逐客令。我们只得离开。 “又过了两天，接到小王电话，说冯仑应朋友之邀，去了南方，要请10天假。……我顿时生疑。不久，南德门前昼夜停了两辆形迹可疑的小车。凡有人出入，立即尾随其后。有关政治保卫部门开始找员工中的共产党员谈话，说牟其中是阶级敌人，要采取行动。……此时，南德员工才如梦方醒，原来冯仑扔下大家逃跑了。” 二人的江湖恩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多人称赞冯仑先知先觉，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方人物周刊》前主笔何三畏则认为：“《我所认识的牟其中，冲撞体制来证明自己》这个标题显示了冯先生中央党校的研究生学历不是白读的。有中国似的生存经验的人一看，就能感觉到它暗藏一股冷冷的杀气。这相当于‘报案’吧，而且不是刑事案，是政治案。……冯当年穷途末路，到牟其中那里求职，牟收留了他。当牟落难入狱之后，冯先生非但不讲江湖辈分，也无怜惜英雄气短的义气，反而辛辛苦苦跑去补刀。” 
  02
“万通六君子”的聚与散
  
冯仑于1991年突然离开南德后，再次前往海南，与王功权、刘军、王启富、易小迪、潘石屹共聚一堂，创立万通，被人称为“万通六君子”。
 “万通六君子”。图源网络
冯仑在其后来的著作《野蛮生长》中说：“我们没有钱，每个人便根据各自的情况分别借了一些：功权向丈母娘借了一些，王启富跟家里借了一些，我向深圳一个老板借了一些，刘军向朋友借了几千块，易小迪拿了印刷厂的8000块，合起来3万多块钱。这些钱大多用在注册公司等前期费用上了，当时也只能注册成类似皮包公司一样的公司，注册资金1000 万元人民币，拿到执照的时候还剩几百块钱。” 按“万通六君子”的说法，他们注册的公司名叫海南农业高技术联合开发投资公司，也就是万通的前身。 “你知道万通是怎么来的吗？”冯仑一位老友告诉笔者，“冯仑突然离开南德跑到海南没有工作，他有一个同学在海南农垦总局当领导，下边有几个公司。所以，冯仑就去求他同学找工作，他同学就安排他在下边一个公司当副总。干了半年以后，冯仑收集了他同学的黑材料，威胁他的同学把这个公司办到他名下，要不给就把同学的一些烂事都捅上去。” “那会儿叫全民所有制，你必须得挂靠国有企业，以承包的形式才能有公司，个人是不能有公司的。所以他就写黑材料威胁其同学，他同学确实屁股也不干净，最后委屈求全就把这个公司给他了。转给他的这家公司就叫海南农业高技术投资联合开发总公司，是海南农垦总局下边的公司。” “他的同学现在也自己干了，在北京，如今一提到这事儿就气得不得了！” “天眼查”显示，万通的前身海南农业高技术投资联合开发总公司成立日期为1991年9月13日，法定代表人王功权，营业期限止于1996年9月12日。
海南农业高技术投资联合开发总公司工商信息。图源天眼查 查询显示，该公司为集体所有制企业，非个人企业。 1993年1月18日，海南农业高技术联合开发投资总公司增资扩股，改制为有限责任公司形式的企业集团，即万通集团，主要股东除冯仑、王功权、刘军、王启富、易小迪，还有后来加入的潘石屹以及中国华诚财务公司、海南省证券公司等法人股东，由冯仑担任董事长和法人代表。 后来，另五人相继离开，“万通六君子”仅剩下了冯仑。 冯仑在其书中回忆道：“最早潘石屹发给我们律师函，指出不同意（其离开）就起诉时，我和功权特别别扭，像传统中国人一样认为那叫‘忒不给面子’。但越往后越成熟，最后我和功权分开时只请了田宇一个人，连律师费都省了，一手交支票，一手签字。” 冯仑独掌万通，渐渐成为公众视野里的那个“冯仑”——白手起家，万通集团董事长。企业界称他为“商界思想家”，地产界称他为“学者型开发商”，同时著书立说，出版有《理想丰满》《风马牛》《野蛮生长》等著作。
冯仑的部分著作。巫英蛟 摄  
 03
明星的光环之下，企业易主
 
 作为国内较早一批的老牌房企，万通地产也曾有过风光无限的“野蛮生长”期，曾在2006年创下过中国房地产盈利十强的战绩。后来，受市场、政策、管理等多方面因素影响，万通地产逐渐被其他房企远远抛在身后。 冯仑被称为“商界思想家”也许不无道理。他通过著书立说、演讲，给地产江湖抛去了无数的金句，激起的涟漪回荡至今。比如，“学先进、傍大款、走正道”，“伟大，是熬出来的”…… 万通的发展状况跟冯仑的思想并不匹配，这直接导致了后来万通易主。 2014年8月8日，万通地产召开2014年度第五次临时股东大会，通过了万通地产新一届董事会名单。名单中，超过一半都是嘉华东方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嘉华控股”）方面的人，包括万通地产董事长许立在内的3位冯仑方高管均退出了董事会。 嘉华控股由此正式入主万通地产，万通地产正式告别冯仑时代。 据公开报道：2014年8月11日晚间，经历董事会大换血的万通地产公告称，因有媒体报道称万通地产“去冯仑化”的相关报道，为了避免公司股价的异常波动，万通地产股票于2014年8月12日停牌。 “抛开他在公众面前的那些耀眼光环，事实上他根本不会做生意。他一直在抄袭，但是抄的还不像。比方说他提出来什么美国模式，香港模式，立体城市等等，完全在抄袭别人。”冯仑一个老友说，“他认为模仿就能够成功，其实这不符合逻辑，任何一个企业都是有它个性化的东西。他搞来搞去最后把企业搞得一团糟。” 尽管冯仑在公众面前依旧光鲜亮丽，但其自身财务状况可以用“窘迫”来形容。 其前述知情老友称，冯仑从2013年投“立体城市”以来，没看到什么成功的项目。“购地款均是高成本融资而来，西安立体城市、温州立体城市利用其名人光环从政府手中拿到便宜土地最终都纷纷溢价卖给了国内的其他房企，倒是有倒卖土地之嫌。”
2016年，一名万通前员工对“立体城市”及冯仑的评价。图源知乎 
  04
涉嫌挪用资金罪被三亚警方立案后又被央企报案
  
或因其财务状况不佳，冯仑作出了令他陷入麻烦的举动。 2018年11月2日，在董事长、法定代表人冯仑《付款通知书》的要求下，三亚万通健康开发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亚万通”）打款4248万元至上海一家机构。 “该资金实际为有合作的一家央企委托三亚万通公司代收的三亚项目会员款，并非三亚万通自有资金。”在由此导致央企项目始终无法收回该款，且出现了无法按约于一年后退款给购房人的严重情况后，三亚万通一位人士被迫作如此表态。 “冯仑这个行为是违反公司章程规定的，且未经股东会决议。他擅自将本不属于海南万通及三亚万通的涉及央企国有资产的巨额资金挪用给其利益关联方，事后又捏造所谓‘投资收益’名目，让三亚万通和海南万通编制假帐，意图掩盖事实，进行侵占。”三亚万通这位人士说。 就在冯仑暗箱操作挪用巨额资金的第五天——2018年11月7日，他还受邀在长安大学作了一场以“和未来好好谈谈”为主题的演讲。 面对台下座无虚席的学生，冯仑谈到：“很多时候，没有人能告诉你：几点几分能做到，将来毕业会娶什么人。谁都不能告诉你，但你不应该忘记最初想要追求的这件事情。如果有人拦着你太狠，你就把它扔掉，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
冯仑在长安大学作演讲。图源网络
 被“扔掉”的众多购房者后来选择陆续向三亚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报案。刘某博、房某、氿桐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等十余家受害人认为，冯仑涉嫌合同诈骗罪或挪用资金罪。一份《报案书》中称： “受害人于2017年与三亚万通签订并缴纳了会籍订金100万元，为购买其项目所涉房产取得优惠条件。当时和三亚万通约定了一年后退还该笔订金，但是三亚万通迟至今日都未退款。 “经受害人调查，早在2018年11月2日，冯仑未按公司章程规定，在未召开公司股东会或董事会的情况下，擅自将三亚万通账上的4248万元资金挪用给上其关联单位。……也就是说，冯仑早已预谋，通过其关联公司实际占有了本应退回给受害人的会籍订金。” 2020年12月，三亚市公安局向受害人送达《立案告知书》，认为符合刑事案件立案条件，决定立案侦查，该案目前正在侦查阶段。 据了解，2021年6月18日，涉及的这家央企也以冯仑侵吞国有资产涉嫌贪污罪、职务侵占罪，已向三亚市公安局报案。《刑事报案书》称，冯仑涉嫌早有预谋的将代收的国有巨额资金与他人勾结，以利润分配的名义，将该公司委托代收款实施了侵吞。为避免公司、股东及国有资产不至于遭受无法挽回的损失，请求立刻对该案进行受理并追究冯仑的法律责任，追索赃款。 “央企项目公司曾多次向冯仑催讨这笔巨款，但冯仑至今拒不归还，并用各种卑劣手段威胁工作人员。”一位报案人说。 针对冯仑被报案涉嫌犯罪并被立案等内容，笔者以“巴蜀独立评论”编辑的身份，于2021年8月7日去信冯仑，请其对此予以置评。 截止本文发布，冯仑未作任何回应，但公众号“巴蜀独立评论”上，默默的多了一位名叫冯仑的关注者。
冯仑已阅读笔者的去信，但未作任何回应。 往期精彩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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