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没有英雄
北游独立评论 思辨 洞见
请把我【设为星标】 第一时间收到推送
我就不吹上海了,我看昨天有太多同行在吹,我再吹也没啥新意,亚里士多德说,“过度与不及是恶的特征,适度是德性的特征”,过度的吹嘘即是无德性的表现,也不符合上海的气质。
因为上海这座城市的气质原本就不属于英雄和情怀,而是务实和专业,天天热泪盈眶,那不是上海。
如果我说现在上海的城市代言人是张文宏,我想没有人会反对吧,从他的身上和观念上,我们就可以清晰的看到上海的腔调。
张文宏在谈到上海的防疫政策时,有过一段非常精妙的形容,他说上海的防疫工作一直是“陶瓷店里抓老鼠”,希望既抓住老鼠,又不要打破瓷器,不要因为防疫对社会生活产生大的影响。
保持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在防疫的同时,尊重并尽最大可能照顾每个人的权益,不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不必要的影响,恰恰是一个智慧的人才会拥有的认知和智慧,这并不是所有人,或者所有城市都能想明白的道理。
而这恰恰是上海的优势。
我常说,人生就是门平衡的艺术,心灵与物欲的平衡,内在与外在的统一,缺一不可,否则你的生活就会因为偏颇而陷入混乱与焦虑。
世界的运行,也遵循同样的规则。
一个地方的秩序良好,一定意味着这个地方拥有着高超的平衡艺术,让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感觉到舒适满足,人们各种层次的需求都能得到基本乃至充分的照顾。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一个地方让你憋屈,让你烦闷,一定是你的某些合理需求没有被照顾到,要么被无视,要么没有办法通过合理的途径得到解决。
城市生活,到底是需要崇尚口号与情怀的英雄主义,还是秉持理性与规则的专业主义?
这是个问题,讲个故事吧。
在希腊雅典西北方帕尔纳索斯山麓深处,有一座著名的德尔菲神庙(the Delphi temple)。
这座建于公元前五世纪中叶的神庙,是古希腊人用来纪念预言神和太阳神——阿波罗的地方,故也叫阿波罗神庙。
这座世界闻名的神庙有个为人津津乐道之处,就是刻在神庙门楣上那句著名的神谕:ΓΝΩΘΙ ΣΕΑΥΤΟΝ(希腊文)Know thyself(英文)译成中文就是:认识你自己。
其实在神庙墙壁和石柱上总共有一百多则类似的神谕,其中有这么两句:nothing in excess(凡事勿过);the beauty of temperance(节制之美)。
这两句神谕的出现预示着古希腊人从《荷马史诗》里营造的英雄和荣耀的美梦里开始醒来,开始意识到比做梦更重要的可能是要学会如何和你的左邻右舍更好的相处。
之前的古希腊人可不是这样的,《荷马史诗》里的英雄本身就自带三分神性,自然是不屑世俗生活的,英雄们手握权力、四处征战并以此取得荣耀不但是生命的意义,甚至是历史的全部。
这种英雄主义自然是无需节制的,为了胜利那是无所顾忌的。阿喀硫斯杀死赫克托耳后把他的尸体栓在马后拖尸三圈,还拿十二个被俘的特洛伊青年作为安葬其好友的祭品,这种事情无论如何谈不上节制二字的,但是这倒丝毫不影响阿咯硫斯这个希腊人心目中大英雄的成色。
不过,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当凯旋的希腊英雄们回到城邦,突然发现更为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和身边一群群的陌生人(很多城邦都是地中海沿岸各地移民迁徙聚集而成)和平共处,安定生活。
面对他们,挥舞手中的剑总不是长久之计,既不利于自己也不利于整个城邦的稳定繁荣,节制和限度渐渐取代英雄的荣耀成了城邦人民新的道德观。
因为节制,而有温度,因为恰当,而有稳定,专业主义逐渐取代英雄主义,早已成为城市文明高地的核心。
即使有真心英雄,也要给英雄降温,意识到英雄总有一天会复归平凡的道理。
张文宏不是说过吗,“当新冠大幕落下,我自然会非常silently走开。你再到华山医院来,你也很难找到我了。我就躲在角落里看书了。”
你看,这就是上海的腔调,不把自己当英雄,不唱高调,时刻保持务实、专业和理性的姿态。
当然,我不是在否认英雄的价值,在战争年代,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城市需要伟大的英雄和激扬人心的情怀来拯救,这毋庸置疑,但在和平时期的绝大多数时刻,城市更多需要的是理性、规则和专业,这是维持一个城市高效运转,让城市公民坦然舒心的基本要素。
防疫政策是科学决策,它需要的,不是激情四射的英雄,不是一刀切的蛮干,它需要的是专业科学的防疫措施,这个措施是在充分考虑每个人正当权益,平衡防疫和生活之后的必要措施。
而城市的温度,恰恰来自这座城市的专业——一大群专业的人士,和一大群能够理解专业,懂得专业价值的市民。
他们都不是英雄,他们只是渴望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所谓文明,不过就是让每个人过上平凡安定的生活,面对疫情,张弛有度,紧张有序,没有那么多的“战时状态”,也没有那么多的豪言壮语。
上海,没有英雄,但有温度,它让每个生活于其中的人,都能过上安心舒适的生活。
文明,其实就是这么平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