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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岳昕:做一个“孩子”的权利

2018-04-24 姚胤米 离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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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昕:

我们并不相识。动手在公号后台敲字的此刻,距离你被强制带回家、发布公开信已经过去30几个小时了。听说你的妈妈因此事身体状况很糟糕,甚至被送到医院抢救,这30几个小时,对于你和你的家人而言,恐怕是如坠炼狱。

你或许能够看到,社交平台上,你的公开信、你个人公号的旧闻、对此次事件的评述像接力棒一样,被一个又一个机构、非机构(自)媒体转发。我的朋友圈里,充斥着对你的声援、对北京大学此举的叩问。到处都是的公开信截图,横着的、竖着的、倒着的,加上一两笔勾画的,还有程序员把你的文章放到了区块链平台上,据说“永远不能篡改”,人们想尽办法,与“404速度”对抗,看到你的事情发酵至此,心里竟然感到一丝宽慰。

写下这篇东西,更多的是对自我的反思。

昨天下午,读完你那篇《一个北大既得利益者的自述》,触动很大。你今年20岁(或者是21岁),深切地为自己生来就具备的资源而感到不安,你把自己视为社会结构性不公“创造”的既得利益者,把身心投入到公共性议题上,去观察、去思考、去发声,你的不安与社会责任感,是当下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

我今年25岁。我20岁和21岁交接的那一年,新闻界发生了著名的“南方周末献词事件”。彼时正值期末考试,手机上刷出消息的一刻,我从厚重的英文《宏观经济学》里逃出来,溜到走廊的夹角,蹲着哭了起来。那天,年少的我觉得,中国新闻的最后阵地失守了。去年,新京报大改革,新闻的黄金时代结束了,白银时代也过去了,现在,是一片废墟。

我就读于政法大学,入学时,就开始背诵校训:经国纬政,法泽天下。

读书时,我每天都会抽一点时间浏览南方周末的网站,我是对新闻有兴趣的人,但那时,并不能做到通过读报去思考更为宏大的议题。大一临近结束,具备辅修资格时,我果断地听从内心的召唤,将新闻学作为自己的辅修专业。在法大,随便扔一块石头,砸10个,8个都学法,像我这样就读于商学院的学生,修了新闻,是另类中的另类。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在新闻学院辅修的一年半课程,对我的新闻理想有更多的召唤。内心某种姑且可以称为“社会责任感”和“公共议题参与感”的意识,一半是被新闻唤醒,一半是受学校浓厚的法学氛围的影响。法大60周年校庆时,我躲开人群,找了间偏僻的自习室,在内网上看江平老师的演讲。他是多少法大学子心中的灵魂人物啊。掌声在昌平校区的礼堂绵延不绝,江平校长站在演讲台后,语气沉稳、笃定,在被营造得如同庆典一样的氛围中,他的演讲主题是:高校管理的去行政化。在法学的概念里,权力必须有制衡。

那一刻我很感动。我无法追究这感动的来源,那时我并没有什么法学概念,是个与大部分刚从高考重压下走出来,陷入彷徨的普通学生一样的无知的人,潜意识里我觉得,那番话太难得了,它们和我们经常听到的那些话不一样。

你的文字,让我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

我恐怕要说,当今时代,最关注政治和最有政治热情的人,恐怕就是像你一样,20岁的还在校园里的年轻人。我读书时,加入了学校的辩论队,法大的辩论文化很好,尽管如此,在模联、模拟法庭面前,辩论队已经成为“小众的狂欢”,我并不喜欢辩论赛的形式,但不得不承认,接触各种各样的辩题,打开了我关注社会生活和结构制度的窗户。我常常还是会怀念那段日子,是的,一边说着“我不喜欢”,一边怀念。我们穿着黑色的西装,皱着眉头,透过辩题去思考某项制度的合理性,尽管在接触到的众多议题中,真正能够起到这样作用的并不多。但是对户籍制度、舆论监督、市场经济的讨论,仍旧让我有机会窥探一点中国的现状。

读书时,我们常常自嘲:穿得人模狗样,操着卖白粉的心。

我时常感动于受过系统性法学教育的同学们,通过法律援助、社会调研去帮助更多有法律需要的人,他们做的好像是比我能做的事更实在。如今,我已经毕业即将三年,我的同学们,一些已经成为北京、上海知名高级律所的诉讼、非诉讼律师,有一些进入地方检察院、法院,也有一些从事着与当初的法学理想并不相契的工作。是的,你会发现,当一个学生被置入到社会中时,他要为机构负责、为公司负责、也要为客户负责。人不可避免地“变得现实”,或者说,通往理想的道路,从来就不是理想化的。你会发现,世界的不简单,远超过20岁时所认为的不简单。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或许就是今天,我正式地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可能要把(新闻)两个字去掉。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填写入职表时,在部门一栏中,写下“采编部”时,内心的兴奋和激动。那是确切地接近自己理想的时刻。作为一个没有经过完整的系统性学习、没有任何采编经验的白纸,能够获得这个机会,无疑是我20多年人生里最大的幸运。入行时,我几乎没有跟过热点,一上手就是写人物,以至于至今为止,操作过的“硬新闻”类选题也屈指可数。这其实并非我的强项,我总觉得,把这样的选题交由调查和突破能力更强的同事,会有更好的效果。

可谁又知道,当我说出上面那句话时,是不是一种自我逃避呢?

我必须要坦诚地说:我变得没有那么愤怒了。2016年7月,石家庄暴雨,两天后,我和同事被紧急派到灾情严重、信息孤岛的井陉县,那天我们几乎没睡,凌晨三点从石家庄搭车进了村,整个村子信号全部中断,大石块凌乱地堆在路上,村民的眼里全是迷茫。那条稿子最终没有发出,作为一个只有三个月经验,第一次跑突发的新手,我要承认,那篇内容的完成度很糟糕。当然,返京后,毫不意外地获知,禁令已经抵达。

如今,依靠渠道而生的机构媒体或自媒体,是很难与禁令抵抗的。这已经不是个人勇气的讨论,一个团队,每个人都要吃饭,要在这座城市里生活。我很开心的是,我的同事里,编辑们、记者们在面对社会不公时,仍旧有强烈的愤怒,有时也强烈地要求前往第一现场,那些瞬间,我看到一团火苗在他们的胸腔里燃烧。那些时刻,这些人,是可爱的。可遗憾的是,更多的评论,只能以个人名义,在记者们的个人公号、微博、朋友圈展开,我常常想,是不是有很多人,无法理解这一小撮人总是暴躁的愤怒。

我对于一切选择,都报以理解。每个人有选择他所认为的自由的自由,不是吗?既然有人有愤怒的自由,也要接受有人有不愤怒的自由。

打算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正抱着一摞书,从快递柜往家走。文学是我给自己选择的新的“净土”,我觉得自己变得鸵鸟了,我不兴奋于那些所谓的社会热点了,并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和周围许许多多从事过这一行的前辈一样,习惯于“关门即深山”、“自扫门前雪”,作为新闻行业的从业者,这其实并不对,对吗?看到你的文字,我心里有很多惭愧,自愧不如。

向朋友圈转发你的反思之后,有人给我留言,她写:“一个孩子的话。”我想这话说得也是对的。你的确还是一个孩子,你的反思甚至也是带有一定孩子气的,可这些多么宝贵啊!这份“孩子”式的独白,是很多人逐渐丢失的“赤子心”吧。

说了这么多,好像都在自说自话,就连这篇东西,写出来,发出去,也未免有“蹭热点”的嫌疑。说些更实在的,这些反省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昨天交了稿,现在也是没有心思敲的,反省的内容,能够坚守多久,我也是不知道的。我大概还会继续在这一行,写上几年,接下来马上要写的是生活的美意,看到世界的不好,与看到世界的美好,同样具有价值。看方可成老师的文章,了解到你“并不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叩问者”,我相信你能够理解,任何形式和角度的报道的价值。

期待这件事情能够早日得到妥善解决,为你,和你未来的人生祝福。


姚胤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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