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多元和未知 | Minute期待打破旧的,但新的需要大家一起创造
如果你熟悉国内的各种电影节展,就会发现很多节展都有一个灵魂人物,他们或是用强大的个人感召力,或是用专业的行业信任度,推动着节展走向大众。
对于 Minute 国际短片节来说,Bryce就在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虽然他本人并不愿意承认这种说法)。
平时,Bryce是「开眼eyepetizer 」 的CMO,在 Minute 国际短片节中肩负了策展人的工作,用他的话说就是一个“大管家”,影展相关的大事小情都和他有关。就在采访的间隙,他还在处理前一天团队在阿那亚拍摄宣传片时遭遇的马场“着火”的“意外”,“你说策展人是一个什么角色,就真的好难定义。”
Bryce的自画像
很难定义,但始终被需要,似乎就是对他工作最好的概括。
你能从 Minute 国际短片节方方面面的设置中看到Bryce个人审美的影子,在他向我描述刚刚出炉的影展官方海报,和尚未出炉但形式独特的展览手册时,审美优先、不局限于传统、细节控这些词就会一个一个地往外冒。
在他的规划里,第一届的 Minute 国际短片节是反叛但又不锋利的,这像极了他本人。Minute 国际短片节正在做的和要去做的事有很多,尊重商业契约而不是用爱发电,成立全新的Min艺术委员会,设立艺术影像单元,高度融入成都这座城市,以及未来为短片创作者去争取的权益,这一切或许都像他所说的,不会人人拍手称好,但足以引发讨论。
这一次我们坐下来,深聊了三个小时,把 Minute 国际短片节的背后呈现给所有人,某种程度上它就是一份影展的「说明书」(当然,是一份理想与计划中的,希望不要被疫情影响和改变的「说明书」)。
01
Minute 是一个认真服务于短片的短片节
目标是评出“好“的短片
而不是一个有拍长片潜力的短片
在 Minute 国际短片节中,我担任的是策展人的角色。策展人听上去可能是一个精英的、只需要抱着胳膊指指点点、动动脑子的角色,但实际上这个工作做起来更像是一个大管家,因为你要干所有的活,要设计 program,要跟各个嘉宾对接……要保证这个系统能够有条不紊地运转下去。
在Minute我们并不去期待一个具有强烈甚至狂热的人格魅力或是号召力的人物或概念,相反我们更期待的是一个用商业契约和理念找到彼此的状态,这可能也和我们的出身背景有关:开眼是一家短视频平台或者说互联网公司,我们肯定担心外界有质疑的声音。但我们不怕,因为相比拍电影的人,我们看待短片的角度可能有些微不一样,也正因如此,我们也能给节展这个事情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感受跟体验,跳脱出那些关于电影的既定的边界,让大家看一下一个短片节可以是怎样的,短片是可以怎样被观看的。
在我看来,目前很多国内的短片节本质跟长片电影节是没有区别的,它的评判标准、邀请的人、片子的选择其实都依然遵循着长片影像的标准。包括我自己也参加过一些短片节,评审讨论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个问题是这个导演能不能拍长片,这里面当然有很多现实因素的考量。但为什么我们不期待说,能够有一个平台,我们可以专心地去凝望和探索属于短片的语言、美学、观看方式。在这个屏幕时代,理应有更大的容纳短片的空间,一个拍过好短片的导演,他可以持续地有精彩的短片作品输出给大家,而不是对他的期待局限在能不能拍长片。
所以我觉得这里面是有一个 gap ,这也是我们想做这件事情的原因。我们从一开始就把定位定在我们想做一个认真服务于短片的短片节,我们的目标是评出好看的短片,去寻找短片在创作、观看、消费层面自己的意义,而不是一个有拍长片潜力的短片,或者是有拍长潜力的短片导演。
我们开始想做一些线下的策划,脱离互联网最熟悉的线上体系,是从疫情之后开始的。我觉得这是蛮有意思的一件事情,疫情受影响最多的是线下,但反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想要做线下了。
在2020年我们做了「光影之前」电影分镜手稿展,做完之后觉得我们以一个互联网公司的身份好像切进了电影一点点,传递了我们想要传递的东西:就是中国永远都不缺电影从业者,也从来不缺电影媒体,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人一次让那么多人真正了解到什么是电影分镜,什么是美术,什么是手稿,这些背后的故事,我们好像做到了。
「光影之前」电影分镜手稿展海报
所以我们就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到更多,大概是从2020年年底开始有(举办短片节)这个想法,但只是很小的想法而已,认真投入工作大概是从 2021年3月份开始的。
我们低估了工作量,之前有人跟我说过一个第一届的电影节筹备起来,至少要18个月到20个月,我们却把时间压缩到了我们希望在9个月内之内完成它。对,所以也有一些自己天真的想象(笑)。
02
我们聚集了一群审美很好的人
他们接受我们的理念
也期待未知的结果
我们在邀约Min艺术委员会成员的时候,遇到了大量的拒绝,但对我来说,这不是挫折,因为我们在寻找对的人。愿意来的人真的是要接受我们的理念,我们不想唱堂会,不想聚集起一群各怀心思的人。
你可以对我们的理念怀抱着一个怀疑或者疑问,但是你要能期待它的实现。其实很多从业者看到我们的艺委会名单的时候,他会有一个疑问,他觉得我们的名单跨度很大,有很资深的,比如纪录片导演徐童,香港的选片人王庆锵,也有非常年轻的,甚至是跟电影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对我们来说,这个不是妥协的产物,反而是我们在做的时候刻意想要达成的目标。
可能做互联网的人都蛮追求民主性的,我觉得电影拍出来并不是给少数电影从业人员看的,你是要面对一个大众的市场。它不一定要求你在专业领域有多么强的权威性,甚至说这个不是一个必须条件,我们认为我们选的其实是一群审美很好的人,对电影,对短视频,对艺术,对时尚……一群审美很好的人,跟我们一起选出好看的作品。
Minute 国际短片节年度主席 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
我们凭借这个理念邀请到了许多大家意想不到的人,比如阿彼察邦和毕赣,他们其实比较少出现在国内的电影节展系统里。这件事让我们更开心的,其实是一种期待感,就像有一个细节,很多人会问已经有这么多短片节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做?但当我们讲完之后,他们会说:好像值得做哎,因为你们跟别人不一样。
Minute 国际短片节指针人物 毕赣
不算终审,我们的Min艺委会成员今年有36人,我们希望它的规模是每年都扩大的,也许有一天能做到像奥斯卡那样8000多人。我们会和每一个艺委会成员做非常深入的沟通,告诉他们我们的理念是什么,我们希望能看到什么样的短片。
Min 艺术委员会全体成员
今年是这些人共同认可的结果,明年可能是100人共同认可的结果,我们觉得我们会让这件事情的公正性或者是认同感更强。
为了服务艺术委员会的审片工作,我们自己做了一个在线审片和投票的平台,前期也花了不少的工夫和我们的技术团队实验、探讨、甚至模拟评审投票的算法,这可能也是我们透露出的一点点互联网底色(笑)。我们对这个平台的期待,其实是未来它可以服务于更多国内的影展,如果这个平台能给大家帮点忙的话,其实是蛮好的。
我们不喜欢把我们的意志加给委员会成员,所以我们不会跟评委说: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片子,我们反而跟他说的是:你不要选什么样的片子,或者评审过程中要注意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学逗唱、表演型的短片,或者所谓的短视频平台上大量出现的演绎型的东西是不符合我们理念的;评审过程中,希望评审不要从单一的,纯电影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具体会选出来什么样的片子,等到艺委会的人数超过8000人的时候,大家自然就能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我现在就提出条条框框,那些东西就是已知的了,Minute 就和许多现有的节展一样了。
其实我们在很多的文案中都用了一个词:未知,我们确实期待那个未知的结果。
03
短片表达可以是当代的、艺术的
我们希望大家将影像的「场所」
从电影院向更广阔的的「非场所」转移
Minute 很注重当代性跟艺术性的表达,我们会探索一些不同的通道,比如短片未来可能呈现的样貌,或者说它的载体。艺术影像其实一般是很难进入到电影节里的,但我们把展映拿出来一部分放在美术馆里,这个就不是一个传统电影节会做的事情。
开眼一直在人文和艺术领域介入还蛮深的,我们日常接触的朋友很多也都是艺术家。尤其这两年大家可以看到在各个美术馆,影像类展览其实是越来越多的,他们的表达也会更特别一点,尽管大部分观众可能不知道艺术家的影像在讲什么,但影像这个表达方式是慢慢被大家所认可的。
很多艺术家跟我们说想拍影像,想做视频内容,他可能知道怎么拍,但他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其实短片这种形态还蛮特别的,因为它既像一个工具,又像一个作品。我既可以用这个视频来表达我的理念,它就是我的作品,我也可以让它成为某种标注性的东西,来解释我的作品,甚至来记录我的作品,比如说,很多行为艺术就要靠影像来完成对他的记录。
所以,我觉得影像类艺术的发展其实会越来越多元。最早的展览大概只有那种油画,后来慢慢出现了装置,现在可能有一部投影我就可以做一个展览。这类创作的标准也要更新,比如说,架上艺术,评价的可能是技法或者说是创作者的功底,如果有些比较当代的、波普的艺术,评价的可能是一些创意类的东西,但影像类艺术它的评价标准是什么呢?我觉得这个也是一个缺失的部分,我们是想把这部分补齐的。
提前透露一下,我们这次有一个艺术策展的单元,主题叫「场所非场所」。非场所是一个人类学的概念,它指的是机场、火车站、超市这些人不容易与这个空间建立一个情感联系的地方。比如去机场的时候,我们会有“坐飞机”的情绪,而不会有很明确的“我爱这个机场”的情绪,但机场或者火车站其实又是大量影像作品的取景地,通过这些影像作品,我们又对这些非场所产生了情感,它就实现了一个「非场所」向「场所」的转移。
如果我们把它说得更宽泛一点的话,如果提到影像,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场所其实是电影院,而我们想用美术馆来把影像从电影院进行一个转移,可能对美术馆来说它就是影像的「非场所」,我们希望做一次转移。一个电影节提供的内容应当远不止于影像本身,而是一种综和的体验,一种共同的在场,它包含了人、影像、场地的合集。
可以说,「场所非场所」的主题,探索的其实是影像跟空间的关系。我刚才也提到了屏幕,影像在城市的屏幕上播放,能够为这个城市带来什么,或者说一段记录能给一个空间带来什么改变,都是我们想探讨的。
04
成都是新鲜的、有活力的
它既充满变化和未知,也有一种反叛精神
不管是空间还是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都跟我们很像
Minute 之所以选择在成都举办,是因为我们觉得,成都是中国最有活力的城市之一,也是真正的“城市文化”正在蓬勃生长的城市。它的一切都很新,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它的人也是,比如说最火的说唱、街头文化都发生在成都。我们对城市这件事的需求程度应该是高于所有影展的,我们需要这个城市和我们的理念是高度契合的,我们才会选择。
在去成都考察几次之后,我觉得我的观感是进一步提升了。成都真的有当下最时髦的事情,比如成都麓湖的 A4 美术馆,春熙路 L型 3D 屏幕。不管是空间还是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都跟我们很像,而且他们有一种反叛精神,以及对精神世界的强烈渴求。
我觉得在成都参与 Minute 的体验会很好,我们希望它是有一点嘉年华性质的东西,城市与人都可以随时随地融入其中。因此,我们不会收很贵的门票,而且,除主会场——更接近评审的工作区,其他节展相关活动以及我们特别提供的影像装置艺术,会分散在成都的核心地段。
短片节成都主视觉海报
比如,我们会在拿到作者授权的前提下,把影像放在城市内部进行展映——可能在成都任意一块屏幕上。而且,我们是有观众选择奖的,观众选择奖并不一定是我要走进电影院才可以投票,我们也可能会设置二维码,大家看到作品后,都可以给它投票。我们甚至会做一个AR的装置,就是你在成都的某一个地方,可能路上有一只眼睛的小雕塑,扫描那个小雕塑,你就会在广场上架起一个屏幕,播放一部影片。
对于其他地区的影迷来说,他们最大的就是希望就是看片,我觉得 Minute 的展映选片质量,是不输国内任何一个影展的。
首先第一个是长片单元。很多人问,你们为什么要保留长片单元?我们并不是在片面地追求新片或者是首映,目前选择所有的长片都还是有短片灵魂和色彩的,这个其实跟我们的整个节展短片的可能性的探讨是契合的。
第二个单元就是节展单元,目前应该是会有柏林、戛纳、洛迦诺这几大影展历届的获奖作品,这个是为了给更多人看到国外的作品,因为其实他们的评价系统也蛮成熟了,好坏我们先不提,国外有一个好处是他们已经有了成熟的短片的制作、发行、评价系统,并且一定程度上是能够脱离长片而独立存在的。我们希望能遥望一下,在欧洲的节展传统里,他们衍生、进化出了一种怎样的短片美学。
还有大师影像单元,大师影像单元我们有拿了华语、亚洲、欧洲的作品做三场策展,我们想呈现一些成熟导演的短片作品给新导演们看到。我们选了一些目前在整个电影行业里很有名的大导演们,他们早期就是拍短片,甚至成名以后还是愿意拍短片。
以及新技术单元。我们会做 VR 放映,VR 这件事其实说的蛮久的了,做的人也不少。但我们更希望能从VR里看到的,是当一种新的空间、新的影像出现的时候,它是怎样激发出新的叙事方式和美学系统的。某种程度上说,我们觉得这是一种与短片精神共通的价值。
最后就是我们的艺术影像单元,目前这个单元重点探讨的是空间跟影像的关系,以及电影跟艺术影像的关系。比如像蔡明亮导演为卢浮宫拍摄的《脸》,比如像阿彼察邦,阿彼察邦既是电影导演,也在各种不同的空间以不同的形式进行着持续的创作,此外还有很多中国当代年轻艺术家在做的影像艺术表达。
《脸》海报
可能还会有一些更偏活动向的单元,比如露天放映,还有像成都有传统的峨眉电影制片厂,它有一些经典电影的修复作品,目前都还在邀约当中。就目前而言,我自己觉得展映的片单,或者更重要的是这一套丰富的展映的体验,还蛮特别、蛮有吸引力的。
05
Minute 是叛逆、多元和未知的
我们希望的是
能让这群短片导演好好地活下去
体面地活下去
我觉得至少目前在国内,短片的评价体系还非常单一。我们做 Minute,就是想认真地服务这些短片,帮助他们解决一些问题。
我们希望可以让短片创作者拥有一条相对体面地创作路径。很多人的日常生活靠拍广告赚钱,攒钱,然后拍小短片,去报奖,看看有没有变成长片的机会,如果没有再回来继续拍广告。这中间他日常工作的内容跟他最后想表达的创意其实是割裂的,他并不是在持续稳定地输出,我们希望的是能让这群导演体面地生活、体面地创作,哪怕你拍的是为品牌服务的内容,也会看到作者的创造力在其中的痕迹。
作为互联网平台,我们也希望从我们的角度来推动短片发行的可能。在国外,像Vimeo、mubi、甚至Netflix 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能够最终呈现出《爱,死亡,机器人》这样水平和规格的作品。
对于短片来说,其实它拥有这更广阔的空间和可能。短片可以自由地去打破播放介质、播放场景的束缚。无论是手机屏幕、城市空间,我们看到大量流媒体、短视频的内容再争抢我们的注意力,这或许是一种无法抵抗的现实,但是作为创作者,我们也能看到这些屏幕背后的一种空缺,一种亟待创造力下场的匮乏。我们期待通过互联网、小屏幕这些新的空间,重新凝聚影像的创造力,让创作者去占据流量背后的空虚。
如果让我用三个词形容 Minute,那就是叛逆、多元和未知。未知是一种不确定性,但我不会让你来了之后不舒服,这个是我们团队的素养来完成的,但这个节展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它未来能开出什么样的花,只能说它真的是未知的,但就是这个未知才有吸引力。
我最在意的就是体验感,我希望所有参与的人在这里都是愉快的,参加竞赛的导演们、艺术委员、产业嘉宾、包括观众都是愉快的、有收获的,且有一些新东西被看到,或者是我们在这个影展上产生了一些新的讨论或者新的话题也是好的。
我不追求人人拍手称好,我觉得我做不出来人人拍手称好的事情,但我希望它是能引发讨论的。
这大概是我个人的问题,我觉得 Minute 其实蛮妙的,你看我们反叛,但其实我们非常不锋利,我们反而觉得都可以。我们期待可以打破旧的,但新的是什么不一定是我的表达,而我们希望创造的其实是一个场所,它是可以所有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来一起讨论,一起发声,它慢慢地就会形成一个比较有强力的或者趋于一致的声音,但那个声音是不是我的或者是不是 Minute 的,其实没那么重要,对不对?
关于
Minute 国际短片节
Minute 国际短片节由「开眼 eyepetizer 」发起,以移动端、小屏幕、流媒体、视频网站为展现场景,面向全球影像创作者征集60分钟以下的短片作品,包括但不限于剧情短片、纪录短片、动画短片、艺术短片、商业短片。短片节活动包括竞赛、展映、论坛、创投等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