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一周，戛纳电影节就要开幕了。象征LGBTQ电影最高荣誉的酷儿棕榈奖，今年也迎来了第十三个年头。
今年共有11部剧情长片角逐酷儿棕榈奖，其中不乏一些热门作品——比如大陆新人导演耿子涵的《小白船》，讲述一个汉族姑娘和一个朝鲜族姑娘的躁动夏天，据说是风格最接近《蜂鸟》的华语青春片。女导演女制片女摄影女主演女编剧讲女性故事，全女性阵容不要太厉害！又比如“酷儿新浪潮”祖师爷托德·海因斯的《五月十二月》，由两大影后娜塔莉·波特曼和朱丽安·摩尔谱写姬情，不知道会不会继《卡罗尔》之后成为又一新经典呢？
但所有入围酷儿棕榈奖的长片，在一部31分钟的短片面前都去了风采。它的预告奇情而香艳，充满离经叛道的气息，就像导演之前所有作品一样。
看预告会让人觉得，色彩本身就是电影的角色之一。无论剧中人物的服装搭配，还是室内空间的花色，都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这种大胆而不落俗套的美学，惟有一人能够化俗气为神奇。
短片叫做《奇怪的生活方式》，它的导演就是被誉为“西班牙深情之眼”的佩德罗·阿莫多瓦。据说，本片代表了阿莫多瓦心中的“断背山”。如今人们已经很难想像李安之外的《断背山》版本，但制片公司会找阿莫多瓦，也绝非意料之外——毕竟说到拍性向，阿莫多瓦如果自居第二，全世界没有导演敢称第一。阿莫多瓦的作品中，性别表述向来极其重要。无论《欲望法则》、《情迷高跟鞋》或《不良教育》，对同性恋、跨性别与异装者都有不卑不亢的呈现。片中人物面对爱欲大胆率真，即便可能被现实逼至“濒临崩溃”，也从不吝于表现自我的离合悲欢。
而像《烈女传》的SM情节、《激情迷宫》中异国王子发觉自己是同志、《黑暗的习惯》女同修道院院长求爱不成...早早出柜的阿莫多瓦以离经叛道的戏剧性，粉碎了备受尊崇的各种社会禁忌。难怪意大利哲学家瓦蒂莫说阿莫多瓦的电影是“梦幻社会学”，“不必先经过革命暴力与解放，就能带来即刻的狂欢”。让阿莫多瓦蜚声国际的《欲望法则》，由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演痴情男恋上情色片名导，产生一连串偏执疯狂的追爱行动。电影坦率描述马德里的同志生活，演员数度全裸上阵拍床戏，开场片中片更由导演“声控”演员爱抚身体。虽然剧本尺度令阿莫多瓦无法获得政府补助，电视台也拒绝购买播映版权，但最终电影票房大卖，更在柏林电影节拿下首个泰迪熊奖，让同志电影在欧洲三大电影节登堂入室。
“当我制作一部电影，我希望能触动观众的头脑、心脏和生殖器。”——阿莫多瓦
想法天马行空的阿莫多瓦在80年代初期，与监制的关系并不好，总是因题材、预算和发行方式有所争执。他甚至称生涯的头五部剧情长片像他五个“同母异父”的孩子：“我与每个监制都发生争执，因为我的电影不仅在经济上属于他们，他们甚至认为艺术上他们也有份。”
痛定思痛渴望夺回自主权的他，终于在1986年创立电影公司“欲望无限”。亲弟弟奥古斯丁不但同为创办者，还担任了哥哥此后每部片的监制。而“欲望无限”发行的首部作品即《欲望法则》。
根据阿莫多瓦的说法，“欲望无限”曾经替他接下好莱坞寄来的《断背山》原著小说。但在读完后阿莫多瓦就知道自己拍不了，以致于机会落到了李安头上。
“我认为李安拍了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但我从不相信他们（好莱坞）会给我完全的自由和独立，来拍我想拍的东西。”阿莫多瓦深知自己想要呈现的《断背山》和制片公司的想像大不相同，他说清教徒做派的好莱坞绝对会被他的床戏给骇到。“希斯·莱杰和杰克·吉伦哈尔饰演的牛仔之间的关系是动物性的，是建立在肉欲之上的感情。当他们不得不分开时，重头戏来了，希斯·莱杰发现他无法想象两人的分开。这是一个强有力的发现，但在那一刻之前，他们的关系是肉欲的。我没法拍因为它首先得是好莱坞电影，而让两个男演员直接XXOO是不被接受的。”
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阿莫多瓦终于有机会拍自己的“断背山”。《奇怪的生活方式》邀请到伊桑·霍克和佩德罗·帕斯卡，饰演两位生活在沙漠两端、整整二十五年没见的警长和神枪手，“他们中的一人穿越沙漠去寻找另一人”，最终引发一连串戏剧冲突。
片名源自一首葡萄牙法多情歌，阿尔莫多瓦说这首歌将作为电影的开篇，“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当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阿莫多瓦选择拍西部同志片并不是巧合——“这部片将会是我对《断背山》的回应”。
“每天都要看到广告，这让我开心，但也让我害怕。”——阿莫多瓦
这次阿莫多瓦点头肯拍同志西部片，背后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金主爸爸”圣罗兰影视制作公司（Saint Laurent Productions）。
你没看错，这个圣罗兰就是那个圣罗兰。作为全世界最知名的奢侈时尚品牌之一，圣罗兰在今年4月宣布成立电影公司，并带着两部短片登陆戛纳电影节，《奇怪的生活方式》就是其中之一。这让圣罗兰成为了第一个组建电影制作公司的奢侈品牌。
电影与时尚互利共生的模式渊远流长，电影往往是最好的时装广告。以圣罗兰本人为例，最知名的电影合作莫过于1967年布努埃尔执导的《白日美人》。法国永恒女神凯瑟琳·德纳芙在片中饰演在婚姻生活上欲求不满的贵妇，开始了白日接客卖身的双面生活。片中德纳芙清一色身穿YSL量身订制的服装，不只经典形象名留影史，更开启圣罗兰和丹妮芙多年的亲密合作关系。就连设计师都曾说过：“我所有的衣服都是为德纳芙设计的。”2019年，圣罗兰邀请加斯帕·诺根据品牌形象短片延伸创作出电影《永恒之光》，从短短的广告延伸为五十分钟的剧情短片，并在戛纳进行放映。电影取材自德莱叶的《复仇之日》，夏洛特·甘斯布身穿圣罗兰的皮革短洋装，真实演绎当代焚烧女巫的骇俗情节。晃动的手持镜头和分割画面，以及让人极度焦虑的连续闪光，每一处都可以看出作者挑衅的影像风格，绝非只是为了展示服装的单方面讨好。顺便说，阿莫多瓦就是在看过《永恒之光》后，得知导演拥有绝对属于自己的空间与自由，才答应加入圣罗兰影视制作的。
而阿莫多瓦自己也是一个和时尚圈关系密切的导演。早期的《情迷高跟鞋》中，他让母女二人分别穿上阿玛尼和香奈儿，用服装谱写母女角力的叙事主题。《情迷高跟鞋》中存在竞逐关系的母女，将对抗姿态延续到了服装上——维多利亚·阿夫里尔 （左）饰演的女儿几乎全程穿香奈儿，象征女孩转化为女人的过渡期；而玛丽萨·帕雷德斯饰演的母亲用乔治·阿玛尼装点自己的成熟女性韵味。哪怕两人都是红色，仍能看出剧情之下母女关系的暗涌。之后阿莫多瓦和同样狂放且超现实的让·保罗·高缇耶接连合作了《基卡》、《不良教育》和《吾栖之肤》。其中《基卡》由高缇耶和范思哲联袂操刀，当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维多利亚·阿夫里尔饰演的女记者（右）。每回出场时的夸张造型，令人瞩目的胸部造型设计，一望即知是高缇耶充满个人风格的手笔。他的狂放大胆也让阿莫多瓦的通俗剧更加色彩缤纷。《不良教育》是阿莫多瓦与高缇耶的第二次合作。虽然主角换成了男性，但身上穿的依旧是女装。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盖尔·加西亚·贝纳尔身穿的这件礼服，轮廓是普通的钻饰羽毛礼服，服装表面上却用水钻绣上大胆的立体乳头和阴毛的图案，既超现实，也凸显阿莫多瓦一贯的酷儿主题。 到后面的《破碎的拥抱》，香奈儿再次出镜。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的女演员在剧中有数场精彩的换衣秀。图中这套珠宝链饰礼服，是香奈儿1992年秋冬高级订制服系列的经典之作，克鲁兹也因此成了香奈儿合作多年的品牌大使。《胡丽叶塔》和《平行母亲》植入的则是迪奥。像《平行母亲》中克鲁兹来到女友家的一幕，身上穿的是迪奥最热门的“我们都应该是女性主义者”的体恤衫。这句口号最初来自尼日利亚女作家奇马曼达·南戈齐·阿迪奇，但阿莫多瓦有更大的企图心。《平行母亲》透过描写当代失婴母亲，回溯至西班牙佛朗哥独裁政权时期，成千上万因独裁者而被迫失去孩子的母亲。多年来靠着母亲们的彼此串联，政权恶行才得以被揭露。也因此口号被叠加了转型正义的意义：成为女性主义者，就是在践行转型正义。到了短片《人类的呼声》，则有女神蒂尔达·斯文顿身穿巴黎世家的巨大红色礼服。事实上斯文顿在片中穿了四套巴黎世家服装，其中以红色礼服最为惊艳。线条俐落一丝不苟的服装，反衬出角色走向崩溃却还维持外观的努力，证明了阿莫多瓦既能狂放也能工笔的精巧美学宽度。服装本身就是广告。阿莫多瓦曾表示，广告应是对疯狂喜剧、超现实主义最开放的创作空间。而擅长接广告副业的他，也希望自己的广告能贴近电影而不是照本宣科：“我尽量让我的广告，变成电影的一部分，成为一种艺术创作。”这次与圣罗兰合作《奇怪的生活方式》，是阿莫多瓦对时尚广告的一次全新尝试。向来在女人身上穷尽心思的他，要和圣罗兰设计总监安东尼·瓦卡莱洛一起打造硬汉柔情的沙漠牛仔——或许年逾古稀的他，终于也想感受装扮男人的快乐了吧？
附：第76届戛纳电影节酷儿棕榈全名单
主竞赛单元
《五月十二月》（美国）L
《坠楼死亡的剖析》（法国）B
《回归》（法国）L
非竞赛单元
《偶像漩涡》（美国，剧集）Q
首映单元
《爱的时光》（法国/比利时）B
一种关注单元
《如何做爱》（美国）B
《简如西尔万》（加拿大）Q
《罗莎莉》（法国/比利时）T
影评人周单元
《电力巷》（巴西）L
《科南》（法国）L
导演双周单元
《王子》（法国）G
《小白船》（中国）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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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酷儿棕榈奖的评审主席，是有奇才之称的美国导演约翰·卡梅隆·米切尔。看过《摇滚芭比》和《性爱巴士》，都该知道他的黄暴风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