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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年前的美国“武汉”:封城、逃亡、尸横遍野… 历史会重演吗? | 远读重洋

ReadAbroad 远读重洋 2020-04-05


出品 | 远读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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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美国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了。


根据最新的数据,美国的确诊病例已经达到了惊人的30多万例,死亡病例也已经超过8000例,而且直到现在每天的确诊病例也没有减少的迹象。


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纽约州州长库默号召国民警卫队行动起来,和他一起抗击疫情。


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呼吁美国借鉴中国经验,赶紧停工停产。


一直以来淡化疫情影响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也在最近的发言中开始重视疫情,并且表示自己“干得相当不错”。



与此同时,不计其数的美国人正在被病毒感染,其中有官员,有警察,有医护人员,甚至还有婴儿。


疫情之下,美国将何去何从,还有多少人会失去生命,都是一个未知数。


按照这个趋势,或许这场疫情真的会改变整个美国的历史。



· 01 ·

一场改写美国历史的致命瘟疫


其实,将近150年前的1878年,美国就经历过一次彻底改变了美国历史的大规模疫情。


在那场疫情当中,一个大城市被封锁,几万人失去生命,另外几万人挣扎着逃离家乡,流离失所。


疫情爆发地的经济完全瘫痪,整个美国的经济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等到疫情平息,那些逃离的人返回家园以后,他们看到的是:城市街区被烧毁,自己的房屋被洗劫,亲人和朋友被埋在乱葬岗里。原来仿佛人间天堂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那次疫情是如此可怕,以至于被一些历史学家称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城市灾难”。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美国瘟疫”。


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当时的美国人在瘟疫之中表现如何呢?


想要了解那次瘟疫,就要读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做“The American Plague”,翻译成中文就是《美国瘟疫》,副标题叫做“那次改变了我们历史的传染病”。



作者的名字叫做莫莉·克罗斯比(Molly Crosby),是美国一位知名的畅销书作家。


特别要提到的是作者居住的地方,它叫做“孟菲斯”(Memphis),是美国南方田纳西州的一座大城市。


那次瘟疫的故事,就要从这座城市说起。


现在,让我们把历史的时钟,拨回到140多年前。



· 02 ·

神秘的非洲来客


想象一下,你现在走进了140多年前美国南方的大都市孟菲斯。


孟菲斯是美国南方最大的城市,它拥有4万人口,人口数量仅次于美国最南边的港口城市新奥尔良,在当时的全美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孟菲斯是一个交通便利、南来北往的繁华都市。它紧靠美国水运的“大动脉”密西西比河,地理优势格外明显。


从南美洲和中美洲来的那些运送热带水果的商船,从美国的南大门新奥尔良进入美国国土之后,几乎都要一路北上在孟菲斯停泊,然后把水果一箱一箱地送到这个大城市的水果摊上。


19世纪的孟菲斯


孟菲斯也是一个移民城市,尤其在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爱尔兰人、德国人、东欧人,都一个劲儿地往南迁徙,很多人最后都选择留在孟菲斯安家落户。


除了水果和移民之外,孟菲斯城里还有一样东西也特别多,那就是从非洲来的黑人奴隶。


在美国还没有废除奴隶贸易的时候,白人把一船又一船的黑人从非洲或者途经中美洲运进来,沿着密西西比河运到孟菲斯,等着被买卖。


在那些运送黑人的帆船上,装着一桶又一桶在远洋航海期间需要用的淡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些水里,有一种叫做“孑孓”的小东西在游来游去。


那些孑孓是什么东西呢?它们是蚊子的幼虫,这种蚊子的正式名字叫“埃及伊蚊”。


埃及伊蚊


本来,这种蚊子应该永远生活在偏僻的非洲雨林里,但是,因为奴隶贸易的存在,这些蚊子和黑奴们一起在非洲起航,等到它们一起下船的时候,已经到了美洲大陆了。


其中或许有几只蚊子,曾经叮咬过非洲雨林里的一种猴子,而那些猴子身上碰巧又携带着一种病毒,叫做黄热病毒


这种病毒如果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死亡,但是蚊子、轮船和黑奴贸易帮了病毒的大忙。


当蚊子在远洋轮船上一次又一次地繁殖和咬人的时候,病毒也一次又一次地借着蚊子传播出去了。



· 03 ·

狂欢节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我们再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地方:加勒比海上的岛国古巴。


古巴在当时是奴隶贸易的一个集散地。


在古巴的首都哈瓦那,从17世纪开始,几乎每年都要爆发零星的疫情。得病的人一般会发烧,总体来说危险不大,但是严重的时候会导致死亡。


当患者死亡以后,全身皮肤都会呈现出黄色。没错,这就是那种非洲蚊子带来的黄热病


当时人画的黄热病病情发展示意图


古巴当地人从小出生在那种环境里,几乎已经形成了群体免疫力。对于大多数古巴人来说,黄热病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甚至开玩笑,说这是一种“陌生人病”,因为只有“陌生人”才会得这种病。


而在海的那一边,大多数美国人心里想的是,“黄热病”只是遥远古巴的一种传说,跟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还有海关检疫呢!


但是,在1878年的春天,一切都变了。


古巴人惊讶地发现,那一年的黄热病来得比往年都厉害。很多号称可以“免疫”的人,都纷纷病倒了,有的人已经死去。


但是,那个时候的古巴商船,仍然满载着一船一船的热带水果,驶向北方的美国。其中有一艘商船,叫做“苏德号”(Emily B. Souder)。它将在后来的故事里占据一席之地。


苏德号


正当苏德号慢慢地开往美国的时候,大城市孟菲斯城里的人们在干什么呢?他们正在准备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盛典。


这个盛典是城市的传统,每年的3月初,整个孟菲斯市都要来一次彻底的狂欢。


在1878年的孟菲斯狂欢节上,到处都是香槟和糖果,鲜花和礼物;人们白天穿着盛装,在街道上购物,欣赏游行的花车队伍;晚上看烟花表演,参加舞会。



家家户户拉着横幅,挂着彩旗;每个人都看到了好看的,玩到了好玩的,吃到了好吃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在这个城市郊外远处,汽船的烟囱像冒着烟的树干一样,挤满了密西西比河港口。


但是,如果你去郊区看一眼,你就会看到不同的风景。


因为整个城市没有污水处理系统,所以人们都把垃圾倒在河水里。在郊区,马粪和动物尸体漂浮在浅绿色的河水上,而贫民窟就紧挨着这样的河水。


实际上,孟菲斯城的财政已经枯竭。市领导整天考虑的是如何繁荣商业,至于卫生或者污水管理这样乏味的事情,是不值得他们考虑的。


但是对于蚊子来说,污水加上温暖的气候,就是它们的天堂。



· 04 ·

苏德号的“噩梦”


1878年5月23号,那艘来自古巴的商船苏德号,带着它的货物,抵达美国密西西比河入海口新奥尔良市的边防检疫站。这里是从海路进入美国的“南大门”。


提到这个南大门,不得不多说两句。过去,每艘来自国外的船,都需要在这里停泊10天,确保船上没有传染病。


但是,由于一些商业行会和医生的“积极努力”,边防检疫的法律被削弱了,原来10天的隔离期变成了由当地相关部门“看着办”。


而且,假如因为检疫扣押造成船上的水果烂掉了,边防检疫官们可能还会受到起诉。


边防检疫站


这样,我们就容易理解,为什么苏德号仅仅被扣留了几个小时,就得到了一份“健康证明”,轻松地通过了检疫。


这艘船驶入密西西比河,进入美国境内,又来到了孟菲斯。然而,检疫的人和船长都知道:就在这艘船上,已经有了一个正在发烧的人。


这个人就是船上的事务长克拉克。在船只进入美国境内的当天晚上,克拉克就感到全身都热辣辣的,却出不了汗。


后来,他感到腹部痉挛,搞得他在床上翻来滚去;他感到全身疼痛,身体出现严重的低血糖。过了几天,克拉克突然感觉好多了,并且吃了点东西。


可是,就在克拉克吃下东西的那天夜里,他的病情急剧恶化。他又开始发烧。


他在夜里醒了两次。他不断抽搐、痉挛,最后陷入昏迷。折腾到凌晨2点,他断了气


在克拉克还活着的时候,即使当时最好的医生也很难判断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因为他的病症跟很多种传染病都很像。


但是,等到他死亡之后,即使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出他到底怎么了。因为他的肝脏释放出一股胆汁,把尸体的眼睛和皮肤都染成了金黄色。


只有一种病才会这样,它就是“黄热病”。美国人给这种病起了个外号,叫“黄杰克”。




· 05 ·

“医生之战”


这个叫克拉克的男人死后,被悄悄下葬了,报纸上没有讣告,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人已经病死。


就在克拉克下葬的当天,苏德号上的一位工程师也在公寓里开始发烧。五天后,这位工程师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里死亡。


这两起离奇死亡案例,引起了卫生官员的注意。路易斯安那州卫生委员会主席前来检查了他们的尸体。这位医学博士向孟菲斯城的人们保证:你们会定期收到检查报告,我不会隐瞒任何事情。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孟菲斯城的媒体上,人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压根没有“黄热病”这个词


孟菲斯城里的人,照常过着正常的生活。从古巴和南美洲来的商船照常来来往往,进入美国的“南大门”,进入密西西比河,到达孟菲斯。到1878年的5月份,至少有18艘船来自古巴哈瓦那,15艘来自南美洲各大港口。


也是在那个时候,孟菲斯医学界的领袖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论战,人称“医生之战”。争论的焦点是:到底要不要“封城”。


其中一方是当时孟菲斯卫生委员会主席罗伯特·米切尔(Robert Wood Mitchell)。


罗伯特·米切尔


他主张对外来船只采取严格的隔离措施,一概不让停泊靠岸,直到确定没有发烧病例。必要的话,掐断铁路和水路交通也行,即使“封城”也在所不惜。


实际上,早在2个月前,米切尔医生就正式请求市里给卫生和检疫工作提供更多资金,结果被市领导拒绝了。


米切尔医生的对手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约翰·厄斯金(John H. Erskine)博士。


厄斯金博士有多年治疗传染病的经验,但是这一次,他不相信来自南方的谣言,反对采取过于严厉的防疫措施。


他带头和几位著名的医生签署了一份请愿书,发表在了报纸上,动用舆论推翻了对隔离政策的投票。


约翰·厄斯金


看到卫生委员会和市政官员是这种样子,心灰意冷的米切尔医生干脆把委员会主席的职位辞掉了。


当时城里听说他辞职,有400个人请愿支持他,但他感到厌烦,不愿意再当什么主席。他辞职的那天,是1878年的7月11日。


米切尔辞职以后,孟菲斯市市长任命了另一位博士接替他。这位博士也认为,没有必要对城市进行隔离,也没有必要限制河流交通。


那些打口水仗的医学权威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论战的时候,城里的市民已经开始发烧了。



· 06 ·

发烧,发烧,发烧


10天之后,也就是7月21日,一名男子出现发烧症状。


7月25日,又有一个人报告自己出现异常发烧。


7月27日,美国一家全国性的媒体,报道了南方大城市出现重大疫情的消息。


看到全国性的报道,孟菲斯市的官员们终于重视起来,重新开始考虑隔离的问题。


直到那个时候,生活在孟菲斯城里的普通人,才知道自己的身边已经出现了黄热病。


此时,离那个叫克拉克的船员病死,已经过去了2个月。



即使是这样,外来的船只仍然可以进入孟菲斯。


8月1日,一艘名叫“金色王冠”号的蒸汽船抵达孟菲斯河岸,船上有三位女士正在发烧。


当天,这艘船上的一个水手,下船到城里一家意大利小吃店点了几个菜吃。


第二天,这位水手就开始发烧,那家小吃店的老板娘也开始发烧。


8月13日,小吃店老板娘病死了。


当时的地方报纸是这样报道的:“这个城市很安静,黄热病的谣言似乎已经减弱……”“没有必要恐慌或惊慌失措,我们只有2个病例”。


实际上,现在估计,当时城里至少已经有22个可以确诊的病例


1878年8月23号,孟菲斯市官方终于宣布本地出现了黄热病。


那时离米切尔医生争取隔离措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离市内第一个发烧的病例出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 07 ·

孟菲斯“封城”


紧接着,随着黄热病疫情日益严重,孟菲斯的市领导们终于看出来,“封城”才是唯一的办法。封城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即引起了当地人的恐慌。


大批的富人乘着火车、马车或者轮船,迅速逃离家乡。他们来不及收拾餐桌上的银质刀叉,甚至来不及把大门锁上,就拖家带口地往车站和码头跑。


单是某一条线路的火车票,销售额就超过了3.5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孟菲斯火车站,站台上堆满了箱子、包裹和各种家具。火车到站以后,没有人在乎身份和礼仪,他们相互践踏,人踩着人往车里挤。


人们沿着铁轨步行逃离家乡


逃出孟菲斯城以后,这些人挤在酸溜溜的火车车厢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当火车偶尔会停靠在一个有卖食物和水的地方,他们就抢着下去赶紧买点东西,因为过不了多久,拿着散弹枪的铁路警卫就会出现。


对其他地方的美国人来说,来自孟菲斯的人是“过街老鼠”,身上带着瘟疫,会传染别人。铁路沿线的警卫们,专门负责把这些孟菲斯人迅速赶回不怎么透气的火车车厢里。


只有不害怕感染的小贩愿意跟他们接触。卖水的小贩把水的价格涨到了一美元一杯水,正好等于当时一个普通美国人一天的工资。


就算是这样,至少他们还活着。当最后一列火车从孟菲斯车站开走的时候,被迫留下的人趴在铁轨上大哭。他们知道自己最后的逃生机会已经消失了。


拖家带口逃出城的市民


当时的孟菲斯大约有5万人,其中3万多人逃离。在剩下的将近2万人里,有1.7万人都将感染,其中的三分之一都将死去,他们大部分是贫穷的底层白人,尤其是爱尔兰移民。



· 08 ·

死亡之城


就在那个盛大的嘉年华庆典结束后几个月,孟菲斯变成了一座尸横遍野的城市。


用消毒剂消毒过的白色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路过的行人鼻子上都绑着海绵。


一种特殊的、刺鼻的气味在城市里蔓延,那是死人的气味,混合了洒在他们床上的古龙水和玫瑰水。


当地最大的那家药厂已经关闭了,其他大多数药厂也关闭了,就算谁手里有处方,也没有地方配药。


到了8月份,万般无助的孟菲斯市市长致电当时的美国总统拉瑟福德·海斯(Rutherford B. Hayes),希望从总统那里寻求帮助,结果什么帮助也没要来。


时任美国总统的拉瑟福德·海斯


总统海斯在8月19号的一封私人信件中这样写道:“我怀疑孟菲斯的黄热病流行,被惊慌失措的人们大大地夸大了。”他不相信什么致命疫情,更不相信疫情会威胁到全美国。


过了一个月,在9月2号那一天,孟菲斯市市长再次致电海斯总统寻求帮助,仍然没有什么效果。后来这样的通信就停止了。


海斯总统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孟菲斯市市长自己也已经病倒了。


这位总统更想不到,接下来的几个月,黄热病毒将会沿着密西西比河一路北上,感染更多的地区,造成美国全国性的巨大损失。


8月盛夏的孟菲斯市变成了一座“鬼城”,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用木板钉死,谁也不敢出门。那时候没有空调,夏天的炎热和屋里的黑暗,让人们难以承受。


城里到处都有病死的人,有的倒在公园里,有的倒在栅栏下,有的在家里,直到高温造成了恶臭,这些人才被发现。有的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滩绿色水里的许多骨头”


在同一张床上,死去的孩子们和死去的父母躺在一起;死去的年轻妈妈怀里,还抱着死去的婴儿。


当时的一个感染者


不少人的家门口,都放着一张黄色的硬纸板,这是家里有感染者的标记。如果门廊上放着的是黑色的硬纸板,那就说明感染者已经死去。


在那块黑色硬纸板上,人们用白粉笔潦草地写了几行字,有死者的名字、性别和身体尺寸——殡仪馆和棺材铺需要这些信息。


殡仪馆会派人到家里把尸体搬出来。搬一个成年人尸体的费用是5美元,相当于普通人一周的工资,搬一个小孩尸体要3美元。


在孟菲斯市最大的墓地,地面上到处都是刚刚挖好的浅坟,每个坟还不到半米深,跟乱葬岗已经没什么区别。


在墓地里挖坟的人



· 09 ·

圣玛丽医院


当时的美国,还是一个宗教色彩很浓厚的国家。有人说,感染者和病死者,是因为生活放荡,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不同意的人表示反对:万能的上帝创造了这场瘟疫,目的是让这个分裂的国家团结在一起。总之,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孟菲斯城里有一所圣玛丽教会学校,如今已经变成了临时医院;牧师和修女们,已经变成了护理病人的护士。女病人由修女们护理,男病人由牧师们照顾。


圣玛丽医院


每天早晨,修女们要和修道院院长会面,接受院长的命令,然后带着浸过消毒液的亚麻方巾,前往感染区帮忙照顾病人和他们的家人,或者帮忙处理死者。


每天晚上,修女们又要聚在一起吃圣餐,做晚间祷告。修道院院长要求她们晚上不要再谈论发烧的事,这样她们可以放松下来。


医生们也是一样,每天晚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比较白天的记录并进行尸检,寻找疫情的线索。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是非洲来的一种蚊子在传染黄热病。


医生们的压力很大,有些人报告说,自己每天要看100到150个病人,连续的工作让他们疲惫不堪。


一名医生走进感染者的家里


更糟的是,就算加上了修女,护士人手也极度稀缺,很多本来可以康复的病人,就是因为缺乏护理,死于饥饿和脱水。


有些外地的志愿者主动前往孟菲斯帮忙,但是他们往往工作不久之后,自己也成了需要别人照顾的感染者。


考虑到这种情况,一些有名望的医生不得不跑到城外,阻止志愿者进入城里。


马蒂·斯蒂芬森,从伊利诺伊州来的志愿者,后来感染身亡


对于那些护士、牧师或者医生来说,当他们第一次跨进一个有感染者的家门口,说自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们后来写的回忆录,这样形容当时的情景:



一到病人的家门口,你首先闻到的是气味,那是一股腐烂干草的气味。前门一打开,那股气味就变得更加浓烈,难以忍受;你还能闻到床单、汗水和呕吐物的气味。窗户都被木板封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污浊的热气……


等你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聚焦以后,你就能看到尸体。起初,很难分辨屋里哪些人是活的,哪些已经死了。在窗外,可能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大概是要在所有人都死光以后,洗劫这栋房子。


修女走进感染者的家里


医生和护士还要见证一种可怕的感染症状,他们称之为“智力下降”。


黄热病会影响人的神志:轻微的话,病人会表现出易怒和多动;严重的话,病人会发疯,他们睁着发黄的眼睛,跑到街上尖叫,甚至打人。这种时候,医生和护士们就不得不把病人捆住。


医生们每天晚上回到医院,都会发现又有一些修女开始发烧。当地一家报纸的专栏写道:“修女们的死亡人数之多,简直就像专门被死神标记了一样。


事实上,大概三分之一的修女都因为感染而丧生。


修女康斯坦斯,因感染黄热病而牺牲的修女之一


医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一家名叫“霍华德医院”的111名医生当中,有54人感染发烧,其中33人死亡,死亡率大概也是三分之一。



· 10 ·

一位牧师的家书


1878年8月的最后一天,圣玛丽医院的院长也感染了。来照顾院长的那位牧师,名叫查尔斯·帕森斯(Charles Carroll Parsons)。


帕森斯牧师


那个时候,这位帕森斯牧师每天从日出到日落甚至一直到深夜,都在帮助照顾那些发烧的病人。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病人需要照顾。


帕森斯牧师每天都要给外地的妻子写信,这是他的习惯,防疫期间也不例外。


100多年后,人们发现了一摞发黄而且被水泡过的信件,这些信就是帕森斯牧师的家书。


打开其中的一封信,这位牧师是这样写的:对抗这种病就像“前线的战斗”,在这样战斗当中,“炮火应该永不停息”。


他的意思就是,自己作为神职人员,现在又是医护人员,一定会坚持到底。


帕森斯牧师一想到妻子并不在孟菲斯城里,他的口气变得温和了很多。他写道:“我从未想过,假如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感到幸福。但是我很庆幸,现在你不在我身边。”


医护人员和病人


不久以后,帕森斯牧师自己也感染了黄热病。


在另一封信中,他告诉妻子:“我知道我接下来会发烧……仁慈的上帝已经给了我祝福,那个祝福就是你。替我亲吻孩子们吧,上帝不会忘记我们的爱。


那是他写的最后一封家书。


帕森斯牧师感染以后,根本不允许修女们照顾自己。他总是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能让你们累着了。”


1878年9月6日,查尔斯·帕森斯牧师去世。修女们说,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保持着头脑清醒;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不允许任何修女浪费时间照顾他。


临死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职责,现在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查尔斯·帕森斯牧师之墓


帕森斯牧师的死被一家全国性的媒体报道了。听到他的死讯,大约有30名外地的牧师,自愿来到孟菲斯参加救助工作。


当时,孟菲斯城里还有一个名叫安妮·库克的女人,她原来一直经营一家卖淫场所。


疫情期间,安妮·库克把她的“卖淫之家”改造成了临时医院,她在里面照顾感染的病人,直到她自己也被感染而死。


纽约民众为孟菲斯抗疫捐款



· 11 ·

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1878年夏天,被历史证明,是一个极其致命的夏天。


孟菲斯城警察局的警长病死了;孟菲斯“公民救助委员会”的主席病死了,那个委员会的20名成员当中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甚至“美国南方联盟”总统的独生子小杰佛逊·戴维斯也病死了。


在美国其他地方,黄热病到处蔓延,虽然没有孟菲斯这里严重,但是也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在这些死去的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就是当初带头反对隔离政策的那位医生约翰·厄斯金博士。


疫情爆发之后,他从没有离开孟菲斯,他死前一直在尽力做好城市卫生委员会的工作,他尽了一个医学专家的职责。


或许他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初没有听米切尔医生的话,早早采取隔离措施。


1878年孟菲斯警察局成员,正中间是因感染牺牲的警长


相反,当初那位极力主张隔离和封城的米切尔医生,奇迹般地活到了疫情结束。


假如他没有辞去城市卫生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假如是他而不是他的对手带领医生们做救助工作,或许现在死的人是他。


当然,历史不允许什么“假如”,死去的人永远不会活过来。


那个时候,尽管做了一切努力,人们还是不知道蚊子才是传染的源头。今天我们看来是常识的信息,需要无数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得知。



· 12 ·

秋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1878年9月10日,致命的夏天将要过去,丝丝秋意袭来。


孟菲斯城里下了一场冷冰冰的大雨。空气突然变冷,肮脏的河水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跟着脏水一起被冲走的,还有无数的蚊子幼虫。


大雨过后,气温很低,人们突然发现,这座充满了死亡的城市似乎有了点希望


又过了一个月,十月份的孟菲斯已经变得非常凉爽,不适宜蚊虫活动了。


10月28日,出现了一场救命的霜降,树枝和草叶上全是银光闪闪的冰霜,郊区垃圾场和贫民窟旁边的脏水沟里,非洲来的蚊子已经无法生存。


当时用来喷洒消毒剂的车


那年10月末11月初的时候,媒体上终于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孟菲斯城解除封锁,那些散落在美国各地的孟菲斯人,你们可以回家了。


于是,就有了我们在开头提到的那一幕:



那些逃到外地的孟菲斯人,返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们看到的是城市街区已经被烧毁,自己的房屋已经被洗劫,亲人和朋友已经被埋在了乱葬岗里。外面已经有人出来做买卖了,其中不少人卖的是丧葬用品。


1878年12月,席卷全美国的那次黄热病疫情正式宣告结束。


孟菲斯黄热病死难者纪念碑


疫情结束以后,美国总统海斯对自己过分低估疫情的破坏力表示懊悔不已。在他的推动下,美国建立了国家卫生委员会,公共卫生问题提上了国家日程。


在疫情最严重的孟菲斯市,市政官员终于开始动用资金,清理城市里积存已久的垃圾。他们还从纽约请来了一名下水道设计师,他给孟菲斯市的地下设计了当时最先进的排污管道。


管道建成以后,美国的其他城市纷纷效仿,也改进了自己城里的排污系统。


最后,这引起了全美国的一场“下水道革命”。因此,《美国瘟疫》这本书的作者才说,那场瘟疫是“改变了我们历史”的瘟疫。


孟菲斯后来的排污管道



· 13 ·

大结局


但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做。人们还是不知道,那场瘟疫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后来,美国专门派出医生前往古巴,努力调查研究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黄热病。


直到疫情结束24年之后,到了1901年,几位医生以自告奋勇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为代价,终于搞清楚蚊子才是黄热病传染的真正原因——正是由于非洲来的某种蚊子携带着致命的黄热病病毒,才有了那一次的人间惨剧。


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医生们,有些人随后感染死去


其中一位医生回到美国,在一次会议上大声宣读了自己的研究论文,公布了研究结果。


那一刻,来自古巴、西班牙、墨西哥、南美洲和美国本地的医生纷纷站起来跟他握手,全场听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那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科学知识。


那时候正是世纪之交,19世纪刚刚过去,20世纪刚刚到来,每天都有伟大的发明诞生,每天都有新的科学理论和新思想。


那时候的人们,比任何时代的人都相信,未来的科学和技术一定能帮助人类彻底战胜疾病。


如果你要问当时的人,100年后是什么样子?大概他们会回答:100年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传染病了,再也没有人会因为瘟疫而死去。


我们的故事,本可以这样乐观地结束。





但是,转眼之间,100多年过去了。2020年,同样在美国,又爆发了一场“瘟疫”。


在这场疫情面前,美国又发生了什么呢?



假如一个100年前的美国人穿越到现在,他可能又会看到一个自以为是、一直低估疫情破坏力的总统;


他可能又会看到各自为政、不愿意给卫生机构资金的官员;他可能又会看到了争吵不休、不建议采取严格措施的专家,看到不听劝阻、不相信自己也能被感染的民众……


他可能会看到,历史的“狗血剧”又重演了一遍。名字换了、角色换了、城市换了,但是一开始的情节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抱怨、诋毁、推诿、逃避、争吵、谩骂、指责…… 历史似乎正在重演,而如果不尊重历史的教训,历史就会再次教训我们。


不过与此同时,历史也告诉我们,只要尚存一线希望,人类总是会顽强地挺过来。


因为相比灾难和病毒,人类还有一个威力强大的秘密武器,这是我们在大自然面前的唯一优势。那就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大爱和勇气。


就像在100多年前的那次“美国瘟疫”中,虽然有自以为是的官员、有误判形势的专家、有疯狂逃难的市民、有在瘟疫中趁机谋财害命的宵小之辈……


但同时,在抗疫的最前线,也有奋战到底的医护人员和官员;有不惜牺牲生命,舍己为人的神父、甚至是妓院老板;有明知死亡就在城里,但执意要逆行入城救人的志愿者。


他们都是普通而平凡的人,但在他们脆弱的血肉之躯之下,却蕴藏着难以估量的巨大能量。


就像在这次中国的抗疫斗争中,有耄耋之年高龄、一边劝告他人不要去疫区,自己却在第一时间赶往疫区的医学专家;有一边流泪一边剃掉头发,前往疫情一线支援的医护人员;


有不眠不休,在短短几天之内,建成“雷神山”“火神山”医院的建筑工人;有自己开车千万里,为疫区送去新鲜蔬菜的农民;有在疫情期间,冒着生命危险为医护人员和普通民众送餐的快递小哥;


还有为维护秩序和服务社区而过劳猝死的基层干部;有给疫区捐款,却被拒收的拾荒老人;有免费向医护人员提供送餐服务的普通商贩……


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在这个冬天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就在昨天,这个特殊的清明节,我们全国各地各族人民一起,沉痛地哀悼了他们。



有人在墙壁上写下一句话: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有网友在网络上献上了一首小诗:



我看见病毒降临人间

千万人经历着生离死别

哭声里充满着绝望

空气里弥漫着恐惧


我看见危难时刻有人挺身而出

我看见生死关头有人义无反顾

我看见国家重百姓

我看见英雄轻个人

我看见战士

用生命抵御没有敌人的刀光剑影

我看见天使

用心灵搏击没有硝烟的电闪雷鸣


我看见鲜血染红土地

我看见白衣点亮希望

我看见普通又平凡的伟大

我看见渺小又柔弱的勇敢


我看见万众一心

我看见胜利在望

我看见有英雄突然倒下

蜡烛已经点燃

国旗已经半落


我看见墓碑上刻有你们的名字

我看见脑海里印着你们的容颜




很多人在朋友圈都转发了电影《寻梦环游记》里的那句台词: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是的,英雄永不会死去,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经说过,“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鲁迅先生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这一次,我们即便不透过书本,也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人性的光辉与伟大。


他们是凡夫俗子,他们也会害怕。但面对死亡,他们战胜了恐惧,挺身而出,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他们把我们安全地送到了春天,自己却没能走出来。


谢谢你们,为2020带来春天,却永远沉眠于这个冬天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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