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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惯匪【25-26】| 萨苏连载

2016-02-22 萨苏 老萨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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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公安总局为此案投入了大量兵力,以便衣的方式进行埋伏。胡茂盛的父亲胡昌山按照约定携带三瓶红绳捆的酒,两条红纸包的香烟前去付赎金。不出所料的是,匪徒再次改约,提出在平安电影院门前接受赎款。


1948年3月24日上午九点,胡昌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平安电影院前。


平安电影院是哈尔滨较早开放的电影院之一,建国后改名明星电影院。这里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而且来往人员多,不易控制,是于兴随等人两次选择此处作为交易地点的原因。这一次,按照公安总局的部署,倪钦率领的一组侦查员已经预先埋伏在电影院前,他们有人化装成修鞋的,有人化装成代写书信的,等待匪徒前来接头。


不过,这次行动先天其实存在缺陷。


倪钦他们虽然预先赶到现场,但对于后续行动是有两手准备的。如果对方带人质而来,则当场抓捕歹徒并救出人质。如果不见人质,出于对其安全负责,公安人员的计划是监控整个交易的进行,然后由精干侦查员跟上对手,在找到其巢穴后,调动大部队下手救人并对匪帮人员进行抓捕。


这是一个精细的作战计划,但现场的公安人员有一半是从其他部门调来,虽然都有战斗经验,但彼此缺乏配合,只能约定简单的行动信号,无法实施较为细腻的准备,结果形成人虽众而力不齐的问题。


也许,只派一两个侦察员,监控交赎金的过程并跟踪追击,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关键问题是时间太仓促了。匪徒绑架之后当天就逼交赎款,公安人员能够进行策划准备的时间只有一天,汇报并案,调动人员,部署埋伏地点,制定抓捕方案等都是在紧急而情况瞬息万变的状况下进行的,最终强调了集中优势兵力,却忽略了在城市与绑匪集团周旋所必要的隐蔽性,低估了绑匪的狡诈。


9点03分,两辆三轮摩托快速沿街道而来,经过平安电影院而没有停车。


其实,绑匪周智富、王升武等人就在这两辆摩托上,他们在通过影院门口的时候已经确定胡昌山确已到达,于是在驶过之后掉头,返回来准备接收赎款。


看到两辆摩托掉头,高度戒备的公安人员马上意识到他们必有问题,但是,没有发现有人质的踪影,于是按照预定计划并没有打草惊蛇,准备等交易完成后进行跟踪。


然而,此后的事情却脱却了掌握。


只见周智富的摩托到达胡昌山面前,眼看要停车的时候却又突然加速,根本没有下来拿赎金便飞驰而去,后面那辆摩托也随之加速。


原来,周智富对于平安影院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这也是他们选择此处的一个原因。虽然公安人员都很有经验,扮演自己的角色并没有露出破绽,但狡诈的周智富还是感到了危险——他发现影院前多了几个摊位,这会不会是公安的陷阱?


尽管只是怀疑,但擅长脱逃的周智富马上决定不下车了,相反加速试图逃离现场,随后的王升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猜到肯定有情况,于是跟着提速。


一名化装成小贩的侦查员看到匪徒要逃走,立即将担子扔向周智富车前,跳出去拦截。


应该说他这样做是有想法的,他认为埋伏已经暴露,跟踪追击不可能了,干脆截下绑匪,逼其就范,顺藤摸瓜打进匪巢。这也是警方此前的预案之一。


问题是此时担任指挥的倪钦并没有发出行动信号。


倪钦的想法也许是觉得匪徒虽然加速,但恐怕还吃不准是否真的有埋伏,耐心一点与对方耗下去,也许能把匪徒的破绽耗出来;也许,他注意到了其它侦查员没有注意到的情况。


这名侦查员的擅自行动,将警方准备不足的问题暴露了出来。侦查员们有的随之行动,有的还在等信号。


遭到拦截,周智富等人立即开始掏枪。


那名冲上前去的侦查员动作更快,已经用枪对准了周智富,接着他被人一把扑倒。


枪声就在这时响起。


原来,这伙绑匪实际上分成了明暗两组前来“赴约”,周智富一组在明,前后车也有相互掩护的意味,但他们真正的倚仗,却在马路对面。


当周智富等人的摩托车驶来的时候,于兴随骑着自行车跟在他们身后,距离一百余米。当周智富掉头的时候,双方形成了对头行驶,此时于兴随便把车立在路边,做出点火抽烟的假象,实则观察现场,必要时提供火力支援。


看到那名侦查员跳到马路中间,他已经明白中了埋伏,立即抽枪朝侦查员后背打去,此时这名侦查员一无所觉。


扑倒侦查员的正是倪钦,推测他可能正是看到了控制范围外于兴随的可疑动作,才没有立即发出攻击的口令。


于兴随这一枪打空了。


按照预先的约定,无论有无行动信号,只要枪响,所有人员便投入抓捕。


但枪声一响,周围顿时一片混乱,被惊到的百姓四散而逃,完全挡住了侦查员们的视线,匪徒们朝群众头顶连开数枪,更加大了混乱。当姜达生局长从其它设伏点带接应人员赶到的时候,看到侦查员们沮丧地坐在电影院台阶上,一无所获。


也就在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这一组伏击人员的指挥员倪钦不见了。


姜达生局长等人最终在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倪钦,但是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26

人们是在整个案件侦破之后,才还原了倪钦最后一战的经过。


看到自己的射击没有打中,于兴随没有犹豫,立即蹬车闪进一条小巷试图逃跑。倪钦跟踪于毛子匪帮案多年,早已对这些案犯烂熟于胸,显然认出了于兴随。在其它侦查员试图抓捕周智富等人时,他跟着于兴随紧紧追了上去。


推测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原因可能有二。


第一种可能是艺高人胆大,想生擒于兴随。这是匪帮的灵魂人物,抓住他,整个匪帮便会土崩瓦解。而且,以东北土匪的特点,抓住匪首,其余匪徒往往会举措失当,胁持于兴随去解救人质是一个很可行的方案。


第二种可能是倪钦自尊心极强,跟踪于兴随数年未能破案对他压力很大,而这次行动又没有成功。尽管他不应该为此负责,但是这名老侦查员可能觉得再不破案无法面对受害人家属,于是冒险追了下去。


当时也有别的侦查员试图跟上,但因为人流汹涌混乱没能找到目标。只有倪钦,凭借对哈尔滨街巷的熟悉和长期城市活动的经验紧紧跟住了于兴随。


倪钦是在跟出两百米外才打出第一枪的。


这里是一个巷子的转弯处,此前有两个街口倪钦都没有开枪,推测他是在等待奔跑的人流疏散以免误伤群众。


不愧是哈尔滨的金牌老侦查员,这第一枪,便把于兴随从车上打了下来。倪钦的目标应该是于兴随的下半身,子弹打在了自行车的后圈上,虽未中人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于兴随掀下了车。


按照公安工作的条例,即便是那个时代,对于有威胁的嫌疑人也应该先鸣枪示警,但倪钦打出的每一发子弹都有下落,他第一枪就是朝于兴随腿上打的,并没有执行这个程序。


老丁说倪钦是很清醒的,他并没有违规。按照规定,如果对方先朝公安人员或群众开枪,则警员不必示警,可直接选择朝目标射击。而朝其下半身射击,是倪钦公安工作素养的又一个表现。老侦察员需要射击目标时,如果自己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原则上会先打腿部,以让对方丧失侵害能力为目的,而不是以击毙为目的,中外皆是如此。


这一条是很重要的知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东亚某国一次警匪枪战,有个暴力团成员被流弹击中身死,一时是此人卷入了这个案件还是碰巧经过遭误伤众说纷纭。以其经历,连家人都认为他可能是有问题的。然而到场的记者报道时态度却明显倾向“误伤”。原因便是记者经验丰富,见其一枪毙命而且伤在上半身,觉得不像是警方对其射击造成的。调查结果,果然是警方对歹徒射击时子弹打在水泥地上反弹,正好击中了这位倒霉的大哥大。


掉下车来的于兴随意识到有公安人员追击,但这个老匪立即横向一个打滚,试图跳到另一条巷子里跑掉。


这时倪钦打出了第二枪,子弹打在了巷口的墙上。


于兴随供认,这颗子弹几乎是擦着鼻尖打在墙上的,明显是告诫自己别想跑。他心里明白这次是遇上了好手,恐难逃脱。


尽管如此,老匪就是老匪,于兴随马上一个后仰,试图躲到路边一辆三轮车后面并抽枪还击。


结果,枪还没有完全抽出来,倪钦又打了第三枪,正打在于兴随的枪身上,将其半个膀子震得酥麻,那支枪打着旋飞了出去。


推测倪钦这一枪本来是准备给于兴随挂点儿彩的,可惜略偏了一点。


即便如此,子弹的冲击力之大,使于兴随一只胳膊也动弹不得。


然而,能在哈尔滨挣扎到1948年,于兴随的凶悍在土匪中堪称顶级,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甘就擒,一弯腰,用左手又从小腿侧面拔出第二支枪来。


匪徒如此耐战,估计也出乎倪钦的意料,但他毫不犹豫,对于兴随又开了第四枪。


这一枪,估计是觉得不能生擒,准备将其击毙的。倪钦是边打边向前进,此时双方仅隔一辆三轮车,这一枪应该有十足的把握。


但偏偏这一枪没有响!


事后检查倪钦的佩枪,这支橹子枪本身没有故障,但撞针打在子弹尾部形成一个凹坑,底火却没有击发——这是一颗俗称的“臭子”。


于兴随回手一枪,正中倪钦胸部,接着又对倪钦开了第二枪,第三枪……


曾多次侦破大案要案,被视为哈尔滨公安系统明日之星的倪钦,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人们在收殓倪钦的遗体时,才发现他也带了第二支枪,那是一支驳壳枪。倪钦在子弹哑火后立即扔掉了手中的橹子枪,而且已经将驳壳枪拔了出来。只要再给他一秒钟,胜负便可逆转。可惜,他面对的是于兴随这个惯匪中的惯匪。


倪钦的老上级周维斌听说他的死讯许久无语,这位曾长期从事抗日斗争的老兵最后说了一句日本谚语——“穷鼠啮猫”。


于兴随在杀害倪钦之后夺路而逃,再次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


当天晚上,倪钦的战友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那份只写了一半的报告。看完,姜局长十分难过,他认为,在这份报告中,倪钦已经找到了侦破这一案件的钥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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