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文学 || 黑子--宋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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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  子

□宋登科

黑子那张狗皮被钉在一根腐朽的榆木树上，它两只空洞的眼睛在时常深深地望着我。

黑子是父亲去东北出差时带回的雪橇犬，一条黑色刚出满月的小母狗，很胖，走路带着憨憨的样子，它比我隔壁三大爷家的本地小狗漂亮多了。东北多大我没有概念，只是听三大爷说那里的雪比人高，撒尿都要用小树枝来回的晃动，要不会冻掉尿尿的小鸡。在一旁的三大爷感慨着说，三大爷年轻时闯过东北，只是在一个大雪的夜晚蜷缩着回到家乡，父辈们在述说着他们的话语，我高兴的和小狗玩耍着。

   它时常静静的看着我，吃玉米窝窝喝着白面熬成的粥，这是一双不屑的眼神，我知道它在琢磨什么，它也想脱离前蹄站立行走，能与我一起坐下来享受我所享受的。它慢慢地摇着尾巴走来，我的尾椎也曾有过在漫长进化过程中消失的尾巴，如果再一次进化，也许现在坐着吃饭的是它，而趴着的是我，我们只是披着不同皮的动物，只是我身没有了毛发，尾椎没有了尾巴。它是想取代我的，不过现在我主宰着它的命运。

    它希望能陪着我，你只要舌头对它发出吱的声音，它就没有了不屑的眼神欢跳着到你身边，趴在你的脚下，希望能得到些零星的窝窝碎块，来充饥它常常瘪着皮的肚子，家人把一些吃剩的饭菜给它，有时添些喂牛的麦糠，也不会嫌弃，它也会在外觅得半根被其它狗吃剩的骨头啃着。我在维持着它的生命，而父亲在努力地仍维持着全家人的生命。随着生活的改善，它也能偶尔吃上被蒸过多次还发霉发硬的白面馒头，趴在一边高兴的用它长大长尖的牙齿使劲嚼着，那时它是满足的。

它慢慢地长成一条大狗，黑的发亮，我们叫它黑子，黑子常常陪伴着我，用长长的舌头舔我的脚，在它心里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夏天的傍晚，太阳总是慢慢的褪去，留下红红的云彩在天空飘拂着，坐在我家刚建好的大门旁看着云彩变幻着，旁边的黑子伸着长长的舌头“哈，哈”排着热气，“黑子，那个像你”我指着天上的云彩，在指着我身旁的狗。

    黑子跟我去听了一夜房，天亮后来了许多狗，在门口来回的转悠。大人们说黑子到了发情期，能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味，只是这种气味我闻不到，也没有黑子那么早进入青春期，虽然我的年龄比它大。这时我家是安全的，没有人会在这时打我家的主意。想来借农具的妇女们远远的看见几条公狗发出狂情的声音，也都早早退去。几条狗的声音变得急促，狂躁。寻着这种声音而去，在干涸的池塘隐蔽处看到了黑子，它正在与一只黄色的喜狗交配着，那时我十二岁，有些事情还真不懂得。黑子看到我的到来，很羞涩的往旁边的麦子垛去躲藏，我不喜欢这只黄色的狗，拿起一根长长的树枝，使劲抽打着那只黄色的狗，这条公狗是不敢对我呲牙的，我也有牙齿，要是咬起来我也能咬上它一口，我的手上还多了一根树枝，我相信在它没有咬死我前，也能把它咬死或者劈死，在旁边不远处一堆乱砖处我练过半年的铁砂掌，因为这个我没少挨邻居骂。

这个没有出息的黑子还是生下了三个小崽，黑子的后代不在是纯正的黑色，它们有的狗腿和身子都有黑黄相间的毛，那天黑子的生育地点就选在我床尾装满麦子的水泥缸和墙的缝隙处，那个缝隙曾是老鼠的天堂，它们会在我睡熟的时候爬到床上，在我一进屋从我学习的土坯桌上跳下溜走。曾压过很多水去灌它们的洞，黑子也会跟着来回的跑，要不就趴在洞口旁看是否有老鼠出来，老鼠们在地下打造着另外一个王国，或正在它们的世界寻着欢乐。灌下的水只是又循环到地下，循环到我正在压着水的源头。你会听着水在洞内“咕咚，咕咚”流走了，没有一只老鼠跑出来。黑子把它的生育地点选到这里，是有它自己想法的，那段时间老鼠不再猖獗的出现，只是偶然探出头来，也会被黑子的吼叫声吓回洞内。

深秋的大地上，绿色的棉花叶在慢慢的脱落，留下一根根的梗在孤立着，棉花开出雪白的花朵，被人们一次次的采走，剩下干瘪的棉壳在来回摇动，在这唯一的白色世界退去时，大地也慢慢失去遮挡，枯死的棉花被一根根的拔出，整齐的放在地里。嘴馋的男人拿着长管枪寻觅着正肥的兔子，他们旁边总有狗在来回的跑着，身子细长，高个，腿也细长，速度快，这是纯正的喜狗，和黑子交配的那只黄色喜狗早已变种。黑子从来没有为我抓过一只兔子，它也曾拼了命的追过两次，总是在即将得手时，被兔子猛一回头甩去老远了，黑子哒啦着长长的舌头跑回我身边，趴在地上累得不动了。

 黑子终于做了一件出彩的事，我们再拔棉花时，一只兔子在我眼前跑过去，比我的速度快一些，我叫着趴在地上的黑子，用手指着兔子，黑子似乎早已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抬抬头，看了看还在跑着的兔子没反应，我跑过去去追，这时我比黑子快，黑子也爬起来去追，兔子跑到一块棉花地消失出我的视野，黑子一会回来冲着我汪汪的叫了几声后又钻到棉花地，我也跟着跑过去，一只兔子趴在地上快要死去样子，它是被枪打伤的，肚子还在流着血。黑子也跟着解了馋，只是我们吃的是肉，它啃的是骨头。

就在这个秋后的几天，黑子慢慢变得狂躁，不在跟在我的身后要吃的，时常发疯似的乱跑。那天云很美，黑子发疯似的用头撞击那棵腐朽的榆木，我使劲地叫着它的名字，它不再回答我，在撞击无数次后再也没有站起来，它的身体在发抖，两只眼睛深深地望着我。云彩还是那样的美丽，黑子却再也无法陪我看变幻的云彩，云再也没了黑子的样子。

它被葬在干涸的池塘里，那曾经是它有过快乐的地方。我不想看它被埋掉，家人托着重重的黑子走向已经挖好的坑，厚厚的土瞬间把它包围掩埋。

第二天早上放学回家，我还在为失去黑子伤心着，一张熟悉的狗皮被钉在那棵腐朽的榆木树上。我深深地望着它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流下伤心的眼泪。

那年冬天，黑子的皮被钉在那个腐朽的榆木树上，寒风带着呼啸的声音吹着被钉在树上的狗皮，大雪落在黑子的皮上瞬间融化，大地一片白色世界，只有腐朽榆木树上的那张狗皮还是黑色，像黑子趴在那里。

   母亲为了我冻破的脚不在化脓流血，剪下风干了的狗皮，剪了一双鞋垫，铺在棉鞋里，走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黑子又尾随在我的身后，回头望时，只有脚印陪着我走在白色世界里。

   那年黑子三岁，我十五岁。

     宋登科

songdengke

作者简介:宋登科  山东汶上人，济南《博望》杂志主编，供职于山东散文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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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监制/宋恩学 主编/周忠祥 编辑/王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