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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烛台||老舍的济南--李木生

2017-03-21 李木生 济宁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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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李木生,中国著名作家。李木生老师在《济宁看点》开设《午夜烛台》专栏,以飨读者 。


老舍的济南

□李木生

    如果山是济南的骨骼,水就是它的灵魂了。至刚至柔,这就是济南。诗人孔孚《泉城山色》只有三句,“绿得有些倦/现一些忧郁/思念着雨”。何来忧郁?那是因为山与泉历经了太多的人间苦痛。

    喜欢一个人,早早地坐了公交车,颠簸三个小时,去济南的历下看泉。在历下的小巷里,顺着幽幽的泉水曲曲折折地走。然后,再去大明湖畔寻一个僻静处,半日半日地发呆,走神。这样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个人来,想起那个对济南的山与水爱得无以复加、也是至刚至柔的人。

    这个人就是老舍。人走了,他的文字与留在文字上的生命,便如这清幽而婉转的泉水,不竭不涸。

    想起他几乎是带点儿幸福感的话,“从民国十九年七月,到二十三年秋初,我整整在济南住过四载(实际是四年又三个月)。在那里,我有了第一个小孩,即起名为‘济’。在那里,我交下不少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从那里过,总有笑脸地招呼我;无论我到何处去,那里总有人惦念着我。在那里,我写成了《大明湖》、《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和收在《赶集》里的那十几个短篇……时短情长,济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吊济南》)。


    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正是中华民族最危殆的时候,日寇入侵,内乱不已,民不聊生。所幸的是,受着迫压与凌辱的当时的中国,民众与知识分子双双觉醒,合力反抗。在这觉醒与反抗的知识分子队伍里,有两个劳作最力最勤的写家,上海的鲁迅与济南的老舍。

    在鲁迅生命的最后九个月零十九天里,先生有八个月在重病之中,胃扩张、肠驰缓、肺结核、肋膜炎、支气管炎、气胸、心脏病。但在这最后的九个月又十九天里,先生却出版了《故事新编》、《药用植物》、《死魂灵百图》、珂勒惠支的《版画选集》、《苏联版画集》;编校成书的有《海上述林》两卷,编好的有《苏联作家七人集》、《且介亭杂文两集》,平均每个月有一本书出版。十月十六日(死前三天),先生写下了《曹靖华译“苏联作家七人集”序》一文;十七日,先生勉力写出未完的《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记下当天的日记;十八日晨,已无力说话,还不满足于许广平的报告,还要亲自看过报纸,关心着刊物和青年们的文章。这是民国二十五年,鲁迅的一九三六年。

    济南的老舍呢?那时他在齐鲁大学任教,假期便成了他创作的正日。胡挈青女士在《旧居》一文里这样记载:“就在那样的盛暑中,就在这个闷热难当的小院里,老舍一天也没敢歇着。他抢在太阳出来之前起床动手写作,头上缠着湿毛巾,肘腕子下面垫着吸墨纸,以防汗水湿透稿子。就这样每天至少赶出两千字来。一个暑假,他‘拼’出了一部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离婚》。”这是民国二十一年,老舍的一九三二年暑假,一个热死了许多卖苦力者的酷暑。


    民国也是党国,这就更加加重了民族与民众的苦难。

    民族与民众的苦难,也就为鲁迅与老舍的文字,铺下了灰暗而又感伤、悲苦而又愤怒的底色。只是鲁迅的文字,是带火的讽刺;而老舍的,则是含泪的幽默。

    老舍的《大名湖》就是写的震惊全国的济南惨案。《大明湖》焚毁于战火之中,老舍又将这部长篇小说里最精彩的部分,重写成一部可以列于世界经典之林的中篇小说《月牙儿》。

    近八十年过去了,我于晚春的暮霭里流连于济南历下旧巷的泉水边,似乎老舍与他的月牙儿,都还在汩汩的清流里晃动。出身寒苦的老舍,如这泉水般,将大地上野草一样的底层民众的苦难,含蕴在自己的笔下。那是个将没有一点生途的母女俩、渐次逼入妓女境地的社会。那个女子悲凉的呻吟——我每每读时都读到对于这两个美丽生命无望凋零的无限怜惜,和对于那个非人社会的无尽的控诉——“我心中的苦处假若可以用个形状比喻起来,必是个月牙儿形的。它无依无靠的在灰蓝的天上挂着,光儿微弱,不大会儿便被黑暗包住”,“我还不如一条狗,狗有个地方便可以躺下睡,街上却不准我躺着。”(《月牙儿》)那个吃人的社会,终于将妓女的女儿逼进监狱,这个酷爱着月牙儿的女子,竟“不再想出去了”,因为,“世界比这儿并强不了许多”。


    老舍是在最后时刻才不得不离开济南的。直到济南北面的黄河桥被炸了,日寇的铁蹄已经逼近济南,他才提起那个早已收拾好的箱子,“挨个看看极幼小的孩子们”,踏上了八年的抗战路。他不是北京的周作人,绝不可能留下来侍奉敌伪政权。他那文人的脊梁,是如济南的华不注山一样,硬且峭拔。

    我们都知道老舍名篇《济南的冬天》。其实济南的春夏秋冬,他都饱蘸着深爱,一一写过。他与济南匆匆作别在秋意阑珊之时,其后的岁月里,他的梦境中当会皴染起济南的秋意吧——“秋山秋水虚幻地吻着。山儿不动,水儿微响。那中古的老城,带着这片秋色秋声,是济南,是诗”(《一些印象》(续四),原载于一九三一年年三月《齐大月刊》)。

    早在老舍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在对学生们的讲演中说过这样的话:耶稣只负起一个十字架,而我们却应该准备牺牲自己,负起两个十字架,一个是破坏旧世界,另一个是建立新世界。


    这个“新世界”,老舍不仅盼来了,还用自己勤勉的双手,为它的长大添砖加瓦。但是这个名“舒庆春”、字“舍予”的老舍,到底还是为了这个“新世界”舍身而去了,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投太平湖而死。他的儿子舒乙先生,曾经在巴金主编的《收获》杂志上发表过一篇有关父亲的重要文章《父亲最后的两天》,文中谈到父亲死时的情形:“他的头上、脖子上、胸口上、手臂上有已经凝固的大块血斑,还有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的淤血。他遍体鳞伤。”

    他心上更是遍体鳞伤,只是比体表上的更重更深。

    有一点世人还从来没有说到:老舍舍身前在太平湖独自面对那个白天和夜晚的时候,一定想到了济南,想到了济南的山与泉水吧?那些山是不会低头的,却是慈爱的:“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别可爱,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它们安静不动地低声地说,‘你们放心吧,这儿准保暖和’。”(《济南的冬天》)而那些泉水,则更是不会低头的,它们简直就是舍身而出的!地底深处的黑暗久久地包围着它们,而冰冷的石头在狠狠地压迫着它们。但是它们从不臣服,百里千里、千年万年地寻找着能够自由呼吸的出口。终于冲出迫压着、包围着它们的强大的地层,让自己的生命在济南的人间开成自由的花朵。这从地底冲破包围而解放了的泉水,又是最为干净甜爽的。不要说它们惠泽于济南的百姓,那个因飞机失事而辞世的诗人,也是被运回济南,用这些干净的泉水清洗一新的。


    两个老舍,就如雕塑一般立在历史的烟云间——曾经,在最热的八月的济南,这个勤苦的人,头上缠着湿毛巾、肘腕子下面垫着吸墨纸,正进入在忘我的劳动之中;而在这个最热的八月的北京,他却心冷如冰、绝望如崖、决绝舍身。

    《茶馆》的结尾是耐人寻味的。王利发、秦仲义、常四爷,三位老人撒着纸钱,自悼自祭,茶馆老板王利发则在这种自悼自祭的悲怆里解下腰带进屋自尽。与这个结尾融为一体的,还有常四爷的那句敲响了千万人心的台词:我爱我们的国啊!可谁爱我呀?!

    这位敢于舍身的人,特别喜爱鲁迅的文字,说“他会怒,越怒,文字越好”,并评价鲁迅与他的文字“这是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的文艺建设”(老舍《前无古人》)。只是,等到他最后一怒舍身的时候,却是连一个字也写不出了。

    “上善若水”,“逝者如斯”,老子与孔子虽然说的是水,又是在说人。我每次来到济南,亲近着万古常新的泉水,总会想起老舍与老舍的那些写着济南的文字。我相信,一世一世的后人,来到济南,亲近着这些常流常新的泉水,仍会想起老舍与老舍的那些写着济南的文字。

2013-5-14傍晚写成于天气转热、身体降温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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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木生

limusheng


作者简介:李木生 1952年生于山东济宁农村,1968年当兵,1983年转业到山东一家报社当副刊编辑。童年失恃,孤梦飞依星月;少年挨饿,生吞西游红楼;青年国乱,缘遇马列鲁迅,荒漠之心,遂萌诗歌芽苗;中年新闻,发思索之声,醒忌喉舌;八九之秋,寒凝横眉,发配副刊,却得自由笔墨。垦荒散文之僻壤,又操诗歌之杂音,忧愤仍不得抒解,遂偶犁小说之贫地。不觉进入生命初冬,不惧不怠,惟垦荒不止。期待于真相中觅真理,于黑夜里举烛台,于奴役中发战叫,以心血炼文字,以生命荐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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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监制/宋恩学 主编/周中祥 编辑/王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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