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翔
caoyuxiang
作者简介: 曹宇翔，1957年11月生，山东兖州人。1976年2月入伍至北京卫戍区。1983年调人民武警报社工作至2017年8月。1991年毕业于军艺文学系。退役大校，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著有诗集《家园》《青春歌谣》《纯粹阳光》《曹宇翔短诗选》《祖国之秋》《向岁月致意》，随笔集《天赋》。诗集《纯粹阳光》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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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文学||跟着风，打马远去（组诗）--曹宇翔
由济宁市作家协会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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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风，打马远去（组诗）
□曹宇翔
遥远啊，说吧记忆
月亮也升起来了
晚风送来秋天原野的气息
在故乡星空下，奶奶
颤抖的双手打开一块红布
苍老的手上停着一支旧歌
几枚军功章，是我父亲的遗物
（你撩起衣襟擦擦眼角
你说：孩子，别哭）
我就依偎在奶奶身边
手托下巴，小小脸上挂满泪水
遥远啊。那是在故乡星空下
听奶奶说起我的父亲
整个大地都在倾听
那是什么时候的梦
一个孩子赤脚在旷野跑呀跑呀
泪水涟涟，呼喊不停
他要找到他照片上的父亲
他要喊他的父亲回家
遥远。那叫清明节
儿时的我在父亲坟前跪下
奶奶拄着拐棍站在一边
念念叨叨，像在和谁说话
在故乡，在故乡空旷的平原上
奶奶，我们真的孤苦无助吗
黄土下埋着我的父亲
墓地细碎小花
是我破碎的心
雨中飘来长笛的声音
这是一场绵绵的秋雨
仿佛下了一个世纪，田野上
一片一片晚熟作物，无声无息
在黄昏，村东白杨林边
父亲，我寻不到你的栖所
几十年前的新坟
被时光，一点一点抹去
真切地感到你的存在
萋萋青草，庄稼，你的呼吸
你是这里的树木这里的空气吗
通向村子的小路
可是你对亲人的惦记
雨中飘来长笛的声音
父亲，我还记得你生前的样子
童年听你讲打仗的故事
一发炮弹下来，老兵烟袋挂上树梢
邻村那个，一听枪响尿湿裤子
另一个，刚在战壕里还咧嘴笑呢
脑袋一耷拉，不吱声了
从山东一步步走到厦门
有一个营，全死在海里
父亲，你命大，活着回来
父亲，我还记得你生病的样子
中午在麦场吃药片
我端着小茶缸，给你送开水
一晃，手烫，越抖，越晃
一路沥落，到麦场所剩无几
父亲，我还记得你骑自行车的样子
羊角把，国防牌，倒刹轮
我还记得你打我的样子
缠着你，跟着你，去赶姚村集
你走一段，我追一段，相隔几十米
你下车，自行车路边一撂
追回来，痛揍我屁股几鞋底
雨中飘来长笛的声音
你已与这片田野融为一体
捧一把泥土是你，呼吸的空气是你
你是这里的气息，寂静
是我眼前的这片土地
十八岁我离开家乡，你万万
不会想到我成了一个什么诗人
你认不出我来了，父亲
我就要离开你的长眠之地
不要再牵挂，我的母亲还在
祖母已去世，我会好好地活着
孝敬母亲，热爱生活
善待别人也善待自己
雨中飘来长笛的声音
踏踏马蹄
那天黄昏飘着细雨
一声巨响，山岩腾空
你被一阵寂静扶上猩红马鞍
硝烟飘成黑色鬃缕
只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就扔下残缺不全的肢体
跟着风，打马远去
好兄弟，生于偏僻山村
在家最远只到过一条街的县城
这些年沿着童年愿望
只身打马游遍大地
每一颗善良的心，正直的心
都该是你的家
一个短暂的歇息之地
此刻我听到你的踏踏马蹄
小学课本的地名，从未到过的
名城，一簇簇鲜亮灯火
绽放在林立高楼的峭壁
幽静空谷，由远而近
响起你隔世的声音
那是一场早已模糊的边境战事
这是一座清晰，明亮的城
楼群是一排排高耸的书架
遍插内容不一的故事
看着活在世上的人们
你会不会感慨万端，勒马不前
对生的无限眷恋
如汹涌大潮，撞击心堤
踏踏马蹄，一阵骤雨
近了，远了，消失在夜色天边
很远很远的天边
有一片墓地，石碑上的名字
集合，列队，稍息
很远很远的山乡有一位母亲
那样苍老，步履蹒跚
拄着拐棍望着通往山外的小路
想起从前
她有个儿子
一个人
此刻我的内心单纯又宁静
在这冬天的深夜，深夜的北京
多少高楼林立，多少甜蜜之梦
窗外是滴水成冰的冷，灰白残雪
是又一阵寒风扑打着寒风
从一支童声合唱的老歌里走来
向我走来，整洁的军装
鲜红五星，还是那副纯朴笑容
我感到心头有了瑰丽日出
大地升起花枝，霞光托着鸟鸣
永远二十二岁，永远这样年轻
老人们的孩子，孩子们的叔叔
永远是共和国军人的战友
失去双亲的孤儿，小个子汽车兵
有人说他早已去世
在1962年8月，在东北抚顺
一个民族的心是他的芳冢
有人说他还活着，搀扶病弱老人
牵挂失学儿童，在辽阔大地
在今天，有时见到他忙碌的身影
甚至没经历过爱情。看啊多少
坑蒙拐骗、投机取巧的家伙得意
洋洋，傻瓜！他的肩上落满嘲讽
物欲膨胀冷漠，金钱让人发疯
多少犹豫，惊惶，愧疚
多少目光飘着硝烟，他要帮助谁
打赢一场场内心的战争
一个人带给我童年的歌声
一个人有无数的名字
不是神！来自大众，平凡又普通
在每个人生命里，每日生活里
当驻足凝望，当时代倾听
那是人类的进步，良知
那是人类，没有完全丧失的爱
文明和希望的象征
口 琴
这是口琴的声音
岸柳轻拂，昆玉河灯影缤纷
我慢慢停下中年的脚步
驻足河畔，屏息倾听
昨日，一下子很近很近
我十七岁，乡村教师
那个长我一岁的女知青
又喊我去官庄看电影
又让我一口气背下三十七首
毛泽东诗词，再背样板戏台词
月光田野，两个人的乡路
村头知青院里谁吹口琴
寂静乡村之夜，苦闷的青春
我十八岁，一个新兵
朝阳区那个叫851信箱的地方
又是黄昏。年轻的排长
有何心事，夕阳下
站住，又吹起口琴
是因为婚事，还是惦念父母
平时有说有笑的排长
那一刻，多么落寞的眼神
我二十一岁，一个战士
借调王府井一家报社帮助工作
他是一位孤独的老人
晚饭后，时常吹一会儿口琴
黄铜皮口琴，手帕仔细包着
我是唯一听者。他说起
他的大学生活 ，“右派”生涯
过去的家，下放的农村
哦，这是口琴的声音
谁还吹奏这种已不多见的
简单乐器，像回忆，憧憬，思念
像在人生旷野
一颗心，告诉另一颗心
文章来源：《海燕》文学月刊2017年第八九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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