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亭：落马高官请律师，最看重经验和口碑（上）
我在抱柱《寻找法律的印迹》之九
继田文昌、莫少平、满运龙、高树、钱列阳、朱明勇、易延友、韩嘉毅后，本期推出许兰亭大律师专访——《落马高官请律师，最看重经验和口碑（上）》。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c03458o5ane&width=500&height=280&auto=0
许兰亭：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时长5分8秒，建议在wifi条件下观看）
—— 许兰亭 ——
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刑委会副主任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
北京君永律师事务所律师
中国十大风云律师
他，是中国刑辩律师界“重量级”的人物，一如他的案件，还有他的身材。
他，应该是代理落马高官案件最多的律师。
他，被称为专为“两高一黑”（政府高官、企业高管和“涉黑”案件）辩护，他说问心无愧，职责所在。
他，因刘晓庆姐妹逃税案一炮而红，被誉为“京城四少”之一，名满天下。
自随后的原国土资源部部长田凤山案，大案要案，源源不断。令计划案，周正毅案、龚家龙案、范日旭案、王益案、杜世成案、沈培平案、栗智案、罗荫国案、陈弘平案……
这些案件随便拎出一件都会让律界侧目震动，并极可能成为代理律师立言立身之本。
但在代理这些举世瞩目的重大案件时，法庭内，他沉着应对，处变不惊；法庭外，他不发一言，从未造势。
成熟稳健的行事风格和守口如瓶的职业素养，是他执业的两大秘密武器，为他赢来诸多当事人的信赖。无论事涉国家机密，还是为保护当事人免受舆论影响，他一概三缄其口。
漫长的刑辩之路上，有成功时的春风得意，也有不够理想的失落黯然，但每桩案件都能按当事人的意愿决定哪些节点辩护与否，为当事人谋求最合理的辩护结果，是他最大的追求。
对待一些有争议的当事人，他从来只从职业的角度考量，讲法律而非论道德。即使因此而背负专为“坏人”辩护之名，他向来淡然置之。他说，每个人都享有辩护的权利，这是人类的文明。
对于司法程序中的一些不合理现象，他更愿意采取温和、理性的措施而非激烈的对抗，有理有节。山石阻隔，换道而行。
关于司法改革，他认为方向是好的，就看配套措施和对症下药。
一如淡淡的性情，他人生经历平坦。如果说遗憾，他曾想过，把代理的案件付梓成集，供律界从理论到实操中共同切磋，给官员、商人以警醒。但一因办案、教学时间紧，二因某些案件涉密不可言，还是要等适当的时机，筛选再议。
对于青年律师的成长，他特别寄语，打铁还须自身硬，机遇是偏爱有准备的人的。此外，多写写文章、多做些案件评析，慢慢地积累人脉和影响。
对于圈内“刑辩江湖”之论，他说，本不应有派别之分。如果非分不可，基于科班出身及温和风格，他更愿意自己是学者派而非体制派。
他是许兰亭，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刑事诉讼法研究所教授、北京君永律师事务所律师、全国律协刑委会副主任。2005年入选“中国十大风云律师”荣誉称号。
抱柱风云对话
高官更愿意请什么样的律师？
——除业务专长，成熟稳重是重要因素
抱柱：翻开您的辩护清单，令计划案，上海农凯集团周正毅案，“民营石油大亨”龚家龙案，东北首富范日旭案，原国土资源部部长田凤山案，原国开行副行长王益案，原山东省委副书记、青岛市委书记杜世成案，原新疆人大副主任栗智案，原茂名市委书记罗荫国案，原揭阳市委书记陈弘平案，“呼格案”专案组组长冯志明案，还有无数的“打黑案”……这么多高级别官员，这么多大案要案，奠定了您在全国刑辩界的重要地位，请问他们为什么会找到您做辩护人？
许兰亭：可能从网上了解、查阅一些资料，或者通过亲朋好友的介绍，还有的案件是法律援助中心指派。找到我的主要是两个途径：一个是法援中心的指派，一个就是家属的委托。
抱柱：您先后为多名省部级及以上落马官员辩护，官员家属最看中您的特质是？首先就是冲着名气大吗？
许兰亭：经常有人问我，给这些高官辩护，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我觉得有这么几个方面：第一，有经验、有资历；第二，成熟稳重；第三，不能太年轻。这些都是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官员年龄都比较大了，一般都有五六十岁、六七十岁，律师如果太年轻，他就觉得有点不太信任，把你当做孩子来看。我个人认为除业务专长、有经验外，成熟稳重、人品、口碑，可能是他们挑选律师的一个重要考虑因素。他们一定要找自己信得过的律师，但不一定有很高的名气。
抱柱：刘晓庆姐妹涉嫌偷税案令“京城四少”一举成名，作为“四少”之一的您，也是因为该案声名鹊起吧？
许兰亭：可以这么说。在刘晓庆案之前，应该说我们已经有一些名气，但也只是在圈内。通过刘晓庆案以后，应该说名气就很大了。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作为名人，刘晓庆以及她的妹妹最后是不起诉了，这个案件的效果好。如果她们姐妹最后被判很重的刑罚，恐怕影响就会小很多。从那以后，包括我，我们参与诉讼的这几名律师，应该在国内甚至国际上都出了名。从那以后，案源就源源不断地来了，就像“遵义会议”，从胜利走向胜利。当年“京城四少”，现在“京城四老”了（笑）。
抱柱：依然“四少”，老当益壮（笑）。刘晓庆案之后，您接的第一单全国有影响力的大案是哪件？
许兰亭：应该是田凤山案，当时是国土资源部部长，由于受贿被指控。从那以后就很多了，杜世成、国开行的王益等等。应该说在全国律师里边，我办高级官员的案子应该算是最多的了，到现在有十几个了。
抱柱：田凤山案也是取得了很好的辩护的效果？
许兰亭：还可以。
抱柱：所以就形成了蝴蝶效应。王益案是受法援中心指派还是他的家属找到您的？
许兰亭：王益是法援中心指派的，田凤山也是。
抱柱：法援中心在挑选律师时也有一个标准吧？
许兰亭：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无论是家属还是法援中心选择律师，肯定一个是要成熟稳重，再一个是业务方面有专长，熟悉这方面的领域，有经验，不会去随便炒作、或者泄露当事人的隐私等等。
因为这些案件很有影响力，很多人很关心案件的一些细节问题，我们也深知这一点，但一般我们是不接受媒体采访的。你看我办过这么多案件，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
落马高官请律师，最看重经验和口碑
为高官辩护要特别注意哪些问题？
——保密＋勿引舆情＋依法办事
抱柱：很多落马高官一审宣判后都表示不上诉，服从判决，不少人都很好奇，是不是他跟办案部门已先行达成一个结论，庭审只是走个程序，然后在庭审环节就比较风平浪静？
许兰亭：这些官员各方面的水平也很高，确实有很多官员表示认罪或者表示不上诉，我想他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他认可这个判决，他认罪悔罪是真诚的，就会觉得没有必要再上诉。
但对于“庭审只是走个程序”说法，我是不认可的。我觉得不管什么样的案件，即便是高官的案件，如果律师的意见有道理和根据，法庭也会考虑并接纳。
抱柱：您在为高官代理时，他们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钱列阳律师曾说过，他为刘志军辩护的时候，刘志军就要求对一些指控不要辩护。
许兰亭：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的被告人说，我们就不要谈论案情了，这些指控我是认可的，我们可以谈一谈家长里短的事情，谈孩子的教育，孩子的婚姻，如何孝敬老人。他说对案情我没有什么争议，基本认可。
抱柱：他们这也是一个很智慧的处理办法。
许兰亭：他们之所以这样想，可能各方面因素都有，有的对法律不是很懂，觉得我要是辩护可能会被认为态度不好等等。也有的可能真心认为，对他的指控就是够罪。我们也会跟他讲解，说这笔确实没什么争议，你承认收到钱了，给对方也办事了，认定受贿没啥问题。如果有争议的，即便他自己认罪，律师也会给他辩护，律师可以独立辩护嘛。总之我们是会保障他的合法权益的。
抱柱：您觉得为高官辩护需要特别注意哪些问题？比如说肯定不能向外界透露案情。还有呢？
许兰亭：一个是注意舆论影响，不要炒作，再一个就是依法办事。只要法律允许的，律师都可以去做；法律不允许的，就坚决不能做。只要依法办事就没什么风险。
抱柱：办案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他们特别的身份？
许兰亭：肯定会考虑。即便是普通案件，我们也会要求自己依法办事，只要你依法办事，在哪里都畅通无阻。你要不依法办事，不管大案件、小案件都是不允许的，也是有风险的。
抱柱：在庭审时，我们常见落马官员痛哭流涕，这对他的量刑是否会有影响？
许兰亭：法庭会酌情考虑。悔罪认罪是从轻处罚的一个考虑因素。在庭上痛哭流涕、认罪悔罪，这都是从轻处罚考虑的一个情节。认罪比不认罪，在量刑上肯定是要有所体现的，认罪认罚从宽嘛。
贪官的各种传闻我并不关心
落马高官都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一步步上来，肯定是有能力的人
抱柱：行外人对律师为一些所谓的坏人、恶人辩护，普遍有一个观点，认为他们不值得辩护，您为什么愿意为这么多“两高一黑”、有钱有势的人辩护？
许兰亭：刑事案件涉及自由、生命等等，尤其高级官员的案件，案情重大疑难复杂，也有影响力。办这种案子既可以维护被告人的合法权益，也可以更深入理解我国司法实践深层次的问题。
抱柱：落马官员中多数都是贪官，很多人会质疑您为什么总给贪官辩护，是在助纣为虐？
许兰亭：肯定会有人指责。在网上也看到一些评论，说为坏人说话，为了钱等等。但是我不计较，我也不在乎这个，律师的天职就是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在道德上我没有什么站不住脚的地方，没有什么可以惭愧和心虚的。而且，任何人都有权利获得辩护，不管他是杀人犯，还是高官，还是其他人。这是人类文明的一个体现。
抱柱：而且不经过法院认定，任何一个人也只是嫌疑人。
许兰亭：对，这是无罪推定，有些人不懂法，觉得你是在为坏人辩护。但是没有经过法院的生效判决，任何人都不得被认为是罪犯。我始终认为，律师要是对这个案件有成见，对这个被告人有成见，你可以不接，那是你的权利，你可以选择。但是你接了就不要考虑这个了，就要负责到底。
抱柱：您办案时接触了很多高官，您觉得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许兰亭：肯定是有能力的人，因为很多高官也是一步步的，靠自己努力上来的。另外，我既然接受这个案件的委托辩护，实际上我不管他道德上怎么样，有些高官案发以后，网上有各种各样的传闻，这些东西我都不考虑，因为我觉得跟指控没什么关系。我只关心他被指控的这些事构不构成犯罪，或者罪轻罪重，至于各种传闻，各种背景我们并不关心。而且我不管他有多少个传闻，我都把他当做一个被告人，他都有自己的合法权利，我都应该全心全意为他辩护。
抱柱：有些被指为十恶不赦的高官，您印象是怎么样的？
许兰亭：好人和坏人，它不是一个法律概念是吧？我们在法律上只讲有罪无罪的人，好人坏人是一个道德评判。但对于律师来讲，我不管他是好人坏人，他只是当事人。律师维护的是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任何人都有权利获得辩护！
抱柱：富豪呢？您印象中的他们是否与一般人不同？
许兰亭：其实富豪也不像我们想的那么风光，他们也很忙很累，正所谓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有一个富豪，我去会见他的时候，他说他每天到公司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员工下班了，他还要看各种股市，每宿只睡两三个小时。他文化不高，但记忆力很好，数字都是信手拈来。
即使忙于办案，也从未放下学术
怎样才能成为刑辩大律师？
——专业＋热爱＋职业素养
抱柱：确实，您办这么多大案，网上鲜见您的消息。保护当事人的隐私，是律师的一个重要素质。请问您怎样训练成为一名享誉全国的刑辩大律师的？
许兰亭：不敢说是大律师。我想有多方面的因素，一个是我本人科班出身，本科在中国政法大学学法律，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学的都是刑事诉讼，对刑事法律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国际还是国内、实体还是程序，都非常熟悉；第二个方面就是热爱，我喜欢办理刑事案件。因为我觉得刑事案件关系到公民最重大的权益——自由、财产、甚至生命安全，尤其是我们国家以前规定死刑的法律条文比较多。现在财产权也非常突出，有的涉及到几亿、几十亿，甚至上百亿元。
抱柱：除了业务能力，还有您刚才说到的职业素养，比如不透露当事人的信息。
许兰亭：对，这是我们必备的。有些案件涉及国家机密或者个人隐私、或者商业机密，即便这个案件已经结束了，或者结束好久了，我们还是要保守秘密。有些案件甚至要终身保密，比如涉及国家机密的。作为当事人家属来讲，也不希望律师透露很多东西，因为本来这个案件已经结束了，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但是通过律师介绍、媒体报道，已经愈合的伤疤又被重新揭开，造成二次伤害。所以从各方面考虑，我们都不会泄露隐私、秘密。
抱柱：除了科班出身、职业素养，辩护技巧有哪些？
许兰亭：辩护技巧需要实践的总结和磨练。有人说过，法律的逻辑是经验。律师跟医生是一样的，如果你没有办过类似案件，仅仅是纸上谈兵，恐怕理解得就不深刻、不深入。面对一个案件，如果类似案件你办过，那么你就心里有底了，你一看就知道这个案件是怎么回事，大致会怎么发展。
所以，对于辩护技巧，实践经验的积累总结很重要。
抱柱：您办这么多大案要案，哪一件您认为感受最深？哪一件您认为最成功？
许兰亭：成功的案例还是很多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办的案件比较多，成功的几率就比较多。比如今年就有一个案件，当事人叫孙某某，是个老板，从银行贷了2000多万元没还，因与银行的贷款合同中夸大了一些贷款担保条件，被控合同诈骗。一审判了10年，上诉发回重审，还是判10年，又上诉。今年8月1日，辽宁省高院终于宣告他无罪了。从他被抓起来到走出看守所，已经将近5年了，从一审、二审，发回重审、再二审，当事人一直坚持让我为他辩护，对我非常信任，并且案件最后成功宣告无罪，我认为这是很成功的。
还有前几年山西崔某某案，他被指控职务侵占罪，第一次判了15年，他上诉；发回重审，还是被判15年，又上诉；又发回重审。第二次发回重审时，我介入这个案件，当时按照法律规定是可以发回两次的。我介入以后，发现有一份证据非常关键，原审律师也提出过，法院没有说不采纳，就是不理睬。最后也确实是这份证据，起了重要作用，崔某某被宣告无罪，他在看守所被羁押了三年半。
抱柱：是什么证据？
许兰亭：他原来在一家私企当总经理，后来离职了，他原来的老板——公司董事长有一天突然举报他职务侵占。这个证据就是举报人写给崔某某的一张条子。
崔某某被抓之前，这个老板找他借300万元说偿还什么债务，比较紧急。崔某某说我可以帮你借300万，但你要给我打个条子，写个东西，因为你以前总说我侵占你的钱，欠你的钱，你要在条子上证明咱们俩之间到底有没有这种经济纠纷。这老板就写了一个条子：“在我和你以及双方各自代表的公司之间，不存在任何的纠纷和疙瘩”。我就认为这个东西非常重要，要求法院对此作出评判：采纳或者不采纳都要讲出理由，不应该视而不见。最后法院主要采纳了这个证据，宣告崔某某无罪。
抱柱：这个证据本来就在他的案件卷里面？
许兰亭：对，也是原来我们的辩方律师提供的，但法院没有回应。
当然，除了这个证据，还有其他一些因素，有证人出庭，律师提出一个比较有利的辩护观点等等，最后综合因素，崔某某就被宣告无罪了。
今年北京还有一个不起诉案件，一个在公司做中层的小伙子，被举报合同诈骗5000万元。后来我们做他的辩护人，认为他不构成合同诈骗。因为这5000万元，他的老板是明确知道去向的、他怎么用的，虽然这笔钱没收回来，但是不等于说他诈骗。最后检察院没有起诉，就相当于无罪，被放出来了。
这5000万元如果被认定为合同诈骗，就意味着这个小伙子可能被判无期徒刑，这个无期和无罪的区别，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许兰亭律师国际刑事法庭前留影
成功辩护的标准是什么？
——“无罪”不是成功辩护的唯一标准
抱柱：您说的这几件成功案件，从被告人的身份上来讲，都不是高官，也不是“黑社会”，不是一般人认为的大案要案，您认为成功辩护的标准是什么？
许兰亭：辩护成功，我个人理解，不能说要求一定要无罪。因为毕竟无罪案件是比较少的，有的被告人有很多罪名。拿“黑社会”来讲，他可能有十几个罪名，你不可能说都无罪，有的罪名无罪了，有的罪名还是成立的。有些高官也是，他可能受贿贪污好多罪名，或者就一个受贿罪名，但有好多笔，有几笔甚至十几笔去掉了，但还是有几笔能成立的。所以说不能用判决结果为无罪来衡量一个律师的辩护是否成功。
我个人认为，只要经过律师的努力，使被告人合法权益得到保障，就是成功的辩护。比如说有的可能判死刑，经过律师努力辩护，最后没有判死刑，或者免于刑事处分，或者判了有期徒刑的缓刑，这样的结果都是成功的。
抱柱：您觉得哪一些案件挺遗憾的？
许兰亭：个别的案件也有，就是我们认为不构成犯罪的，最后法院还是判了。比如有的官员被控受贿，说他借了三笔钱加起来是90多万。他打了借条，而且借条不是后补的，是当时就写的。但法院和检察院的理由是说你名为借贷实为受贿，认为他是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内容，还是判他受贿，我觉得很遗憾。
还有一些诈骗案件，我们认为就是个经济纠纷，合同纠纷，但最后法院采纳了控方的意见，最终给被告人定罪了。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意见正确，但没有被采纳，或者没有被全部采纳，肯定是有遗憾的。
抱柱：也就是说应该被采纳而没有被采纳的这些部分，都是比较遗憾的。
许兰亭：对。比如说我最近还有一个案件，当事人是一个厅长，他为了孩子买房找一个老板借了300万，借了以后很快就还了100万，还有200万直到案发还没还。最后检察院起诉说，已经还了的100万，就不算受贿了，没还的200万算你受贿。我们觉得没什么道理，要么都定，要么都不定。既然已经开始还钱了，那凭什么说剩下的200万就不会还呢？
检察院的理由是你当时有钱，为什么还借钱？有了钱为什么不还？我们认为他借了几笔钱，不一定每一笔都要马上还，有些借款可能需要先还更急用的人。所以，没还的部分，我们不能认定为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吧？不好说是行贿受贿。当然，这个案件法院还没有判。
抱柱：这其实也体现了检方和法院有一个这样的心理预设：有罪推定？
许兰亭：那倒也不是。既然检察院起诉了，他就肯定认为是构成犯罪的。如果他认为证据不足或者认为不构成犯罪，他就不起诉了。有的时候法院可能会采纳控方意见，有的时候会采纳辩方意见。因为到了法院只有两个结果：或者支持控方或者支持辩方；或者部分支持控方或者部分支持辩方。法院判决有罪的情况下，他认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不认为是疑罪从无。
当然有些家属有时候不理解，说现在不是疑罪从无吗？为什么我们这个有疑问法院还判了？我们会给家属做解释，我们认为是疑罪从无，没错，但是法院不认为这是个疑罪，他就认为是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所以他判决有罪。同样一件事，控辨双方有不同的认识，法院总要支持一方。
抱柱：您觉得整体上来讲，法院还是客观的？
许兰亭：我相信司法还是公正的，只要律师提的有道理，他们首先会重视，也会采纳。任何一个检察官、法官，都不希望判错案件，尤其现在强调终身追责。
抱柱：法官断案过程中，受到本院领导或者上级领导的干预多不多？
许兰亭：有些家属偶尔有些反映，不能说没有。但毕竟我们看不到相关的背后材料，而且现在也不允许领导干部干预过问案件的处理。
《许兰亭专访（下）》将择期推出，敬请关注
采写：石心 摄影：蜗牛 版式：阿聪儿
本文为抱柱原创，未经允许，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