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丽丽： 律师除了需要专业性，更需要侠者仁心
开篇语
2018年7月4日至7日，为期年余的抱住导师营首期毕业典礼在北京隆重举行，江平校长出席典礼并寄语毕业的青年律师们，他祝愿大家在律师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绩。
导师营开办一年多来，导师与学员踏遍中国，到过彩云之南，携手克服原始丛林的幽深莫测；去过大漠以北，共同游学新疆戈壁的雄奇壮阔……莫少平、钱列阳、张青松、杨照东四大导师倾囊相授，孜孜不倦。四大战队一路坚持，风雨不改。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如今毕业，同学们不仅分别交上闪亮的成绩单，而且已将满满的收获——具体的刑辩技艺、师生间的交融碰撞、导师们执着而智慧的执业理念，转化为对工作、对事业甚至是对人生的重新思考和再次筹划。
7月25日起，抱住陆续推出导师营一期学员们的职业感悟以及最新蓝图。
☉ 本文长约3900字，阅读需时8分钟
邢丽丽：公诉人是“防”，辩护人是“破”
（视频时长为3′56″）
— 邢丽丽 —
山东德衡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职务犯罪的‘排非’将陷入绝境！”
8月24日清晨，某检查院门前，等待检察官上班的邢丽丽律师仍在争分压秒地思索如何更好地进行辩护。《监察法》实施以来，第一个被留置的当事人移送检察院。在《刑诉法》还未修改之时，《监察法》与《刑诉法》衔接还存有诸多问题。监察委调查期间，被调查人无会见律师的权利，审讯录音录像未确定审录分离，无法确保留置期间被调查人供述的自愿性、合法性……忧心忡忡的她发现，职务犯罪的‘排非’将陷入绝境。
如何绝境求生，在她面前并没有太多的先例可循。但曾经的检察官经历，让她深信公检法同样在追求公平正义的道路上，只要用心沟通，必定能厘清定性量刑，还当事人以公正。
这段检察院的经历，让她对法律的兴趣，从无到有，从有到浓。一入“法门”深似海，陷入法律迷思中的邢丽丽，做出了全脱产到西南政法大学攻读刑诉法专业硕士的决定。她认为，在这条专业的道路上，容不下太多的似懂非懂。
硕士毕业后，她面临着重新择业的问题。是回归体制，当一名循规蹈矩的公诉人？还是放飞自我，当一位仗义执言的辩护人？在家人的支持下，尊从自己的内心，她选择成为一名律师。
没有壮怀激烈的豪言，也没有过多的法律情怀的渲染，凭借点点滴滴，一丝不苟，逐步获得了当事人发自内心的认同，甚至连一些私密的事情都拜托于她。譬如今年七夕，传统的中国情人节，一名被困于看守所的当事人，想送一束花给女朋友而不得。思前想后，就恳求他的律师：邢律师，你能否帮我个忙？敏锐地捕捉到当事人的情感，邢丽丽不但为其送达美丽的玫瑰花，还以男人的口吻写了一张祝福卡片。这样设身处地的用心，当事人除了信任，更有诸多感动。
在刑事辩护过程中，除了“用心赢得信任”，“为自由、生命而奋斗，更需侠者仁心”的刑辩人情怀，同样重要。拥有“控”“辩”两重经历的邢丽丽，经办的案件已多不胜数。在12年的律师生涯里，她认为最大的困难是，辩护意见被忽视，当事人明明无罪反遭有罪判决。最难忘的是，“当事人重获自由，一个家庭犹如新生”。最有成就的，不是无罪辩护，而是顶住强大压力，按照法律的规定，使当事人获得恰如其分的判决。她认为，这是作为刑辩人的骄傲，也是对法治的尊重。
邢丽丽与导师钱列阳
抱住：你是怎么与法结缘的？为什么选择做刑辩律师？
邢丽丽：高考的时候，机缘巧合下选择了法律专业，其实是很偶然的。毕业之后，进入检察院工作，通过实务上的接触，才开始真正喜欢上法律。在工作当中，觉得有必要进一步学习深造。因此，在县检察院工作期间，又开始为考研究生作准备。2003年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的研究生，读的是刑诉专业。
从检察院读研究生是完全脱产的，当时所有的关系都转到学校去了，毕业之后意味着要重新就业。我原来工作的检察院在河北，而我对象在青岛，所以我自然地选择了在青岛工作。在考取公务员和做律师之间，前者是铁饭碗比较稳定，后者则非常的具有挑战性。最终选择了做律师，家人给了很大的支持。
随着从事律师行业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越来越坚信当初的选择是对的。特别是在自己接触案件做出成绩，帮助到当事人，而且逐渐得到当事人认可的时候，那种热爱与成就感是很强烈的。
抱住：六年的检察官工作经验为律师生涯提供了哪些帮助？
邢丽丽：我个人认为帮助还是很大的。检察院的工作经历，让我在作为辩护人的时候，能考虑公诉方在这方面会考虑哪些问题？公诉方会认为哪些是容易出现问题的？或者哪些观点法院是比较容易采纳的？
这种角色的转换不是说单纯靠思考就可以实现的。控辩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公诉人是“立”（立论）和“防”（防守），而辩护人是“破”（怎么破解公诉人的立）和“攻”（对控方发起进攻）。如果没有亲身的经历，实际上是很难判断的。
在从事律师工作的时候，我们经常和检察员去做沟通，在沟通交流的时候，提出的一些问题可能也是公诉方所考虑的，这样的话，可能会更引起公诉方的重视。
抱住：为什么会选择做刑辩律师？
邢丽丽：刑事辩护区别于其他民事或者经济非诉案件的关键，在于刑辩律师实际上是在为自由、生命而奋斗。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刑事案件其实是影响整个家庭甚至是几个家庭的。每个刑事案件的结果，实际上是影响着整个家庭的悲欢离合。所以，我觉得比起财产类、经济类案件，刑事案件会更加的有成就感。
虽然说刑事律师、包括其他律师都不应该夹杂着感情从事工作，但在我接触的这些案件中，我觉得作为律师，尤其是刑辩律师，除了需要法律的专业性之外，更需要“侠者仁心”。
抱住：“侠者仁心”怎么理解呢？
邢丽丽：因为刑事辩护关系到人的生命和自由，这是最宝贵的。而刑辩律师在此刻是最能帮助到被告人的，在这种情况下刑辩律师如果仅仅是出于利益的考虑，而不是真正站在专业和为被告人争取权利的角度，那这种刑辩对我们的法制就是一种灾难。
因为案件的结果，对被告人本身以及对被告整个家庭有着巨大的影响，甚至影响整个家庭的兴衰。所以作为刑辩律师，必须发自内心地尽力为他们辩护，根据卷宗证据以及现有的法律规定，仗义执言，为他们争取所能争取的一切合法的权益。
与钱营师生们在一起
抱住：在过去几年里，您觉得最有成就感的案件是哪起？
邢丽丽：我觉得最有成就感的案件不是无罪辩护，而是我去年办理的一起故意杀人案最终改判为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
当时，这个定性是存在争议的。青岛市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但我们认为这个定性有问题，应该定为过失致人死亡罪。如果定故意杀人罪的话，极有可能判处死缓。但一开始法官并没有接受我们的意见，一审还是判了故意杀人罪。
在二审的时候，基本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做了大量的准备。首先是从庭审准备的角度上来讲，我们重新研究了整个案卷，最终找到了突破来证明公诉机关所指控的故意杀人行为是不存在，应该是主观上的过失。
当时检察院和被害人在庭审的时候都非常的坚持。我们在庭审的时候提出来一个瓦解公诉人指控的关键证据，然后还涉及到询问证人的问题。在证据瓦解之后，被害人相当的气愤，在庭审的时候对我们辩护人予以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家属可能把被害人死亡的气愤和悲痛都发泄到律师身上，那时候作为律师承担了很大的压力。我们对死者家属是表示同情的，对死者也感到非常遗憾。但是在我们看这个卷宗的过程当中，我们确认他不是故意杀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来自于被害人家属的压力还是公诉机关强烈支持的指控犯罪，我们都是坚持（辩论）到底。最后法院支持了辩方的意见，改判成了过失致人死亡，而被告人也从死缓降到三年有期徒刑。
正因为这个案子受到了被害人一方很大的压力，包括检察阶段和庭审阶段，虽然说也办过不起诉的案件和无罪的案件，但我认为最有成就感的是这个案件。因为顶住了很多压力，包括我们辩护人本身也受到了被害人家属的压力，最终成功改判了。而且，我们坚信这个案件如果判故意杀人的话，肯定是一起冤案。
抱住：你的专业水平已经很高了，却依然不断参加学习。为什么一直坚持学习？每次的学习都能直接转化为效益吗？
邢丽丽：刑辩律师是需要不断学习，但是如果说单纯从哪一个学习上或是哪一次培训上能直接转化为效益，这个目的是不能达到的。我们刑辩律师之所以需要学习，第一是提升自己；第二是在为当事人办案的过程当中不负当事人的委托，能更加专业，更加尽责地去为当事人服务。
其实在参与学习的过程中，我们结识的老师还有同学不但能从各方面让我们专业技能得到提升，还能拓宽我们的办案思路，对我们办理刑事案件起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作用。
我觉得刑辩律师应该抱着这两种心态去学习：
第一，我可以在学习过程当中吸收到老师讲的一些专业理论性知识。
第二，这些老师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能给我们一定的指引，对我们在将来办理案件过程当中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一个案件如果单纯在自己的思维空间里边，可能我们很难做到突破。但是在我们听了老师的思路之后，我们突然发现那个案件还可以从另一个思路去辩。这样的话不仅提升了我们自己的办案技能，同时对我们自己的职业修养，职业的专业化也会有很大的提升。
抱住：经过一年多的导师营学习，有没有什么收获或感悟呢？
邢丽丽：从客观上来说，我非常认可抱住导师营的这种模式。
首先，我们有固定的导师，在固定的导师来引导我们学习的过程当中，导师对我这个学生是特定的。而且在这一年过程当中，我们不仅是在每次组织的集中培训当中参与学习，在我们建立了微信群之后，导师也会再通过微信或者其他方式给予我们案件一些指导，这让我们感觉是在刑事辩护路上有师父的指引。
如果在刑辩迷茫的时候，我们可能首先想到我们导师。这种师徒传承对于现在律师界是非常难得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导师和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律所，但是老师倾囊相授帮我们。
同时我感觉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好像又读了一次研究生。同学之间的情谊也像研究生同学一样非常深厚，老师也待我们非常好，感觉有一种刑辩路上的归属感。
这种师生情和同学情是最珍贵的。这种情谊不仅是在抱住这一年的学习当中，我相信在抱住导师营结束之后，老师也会是我们终生的老师，他也会终生拿我们当学生一样对待，希望我们成长，然后看着我们去成长。希望就像我们当时在抱住入营时所宣誓的那样：成则击鼓相庆，败则拼死相救。
另外，我们同学之间的情谊也是很深厚的。像之前参加过很多次培训，培训的人特别多，可能两三天就结束了。结束之后，虽然大家也会有联系，但是和抱住导师营这种模式相比，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大家固定的学习交流，这种情谊是非常难得的。我觉得除了学习之外，我们最大的收获的是这份师生情以及同学情，在未来的生活当中更值得我们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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