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总结 |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大家好,我是阿迎,舒米的负责人(无论你爱干不爱干,反正你就得干,就得负责到底的人)。
去年夏天,恰逢舒米一周岁,我写了一篇《细说舒米这一年|柔情深刻版的年度总结》,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坑,即使没有老板在催,也要有反思与总结;这一不小心,又到了年度总结的节点。
先打个预防针,这篇年度总结,注定无法如机构里,给大佬们看的年终报告,只有客观事实、全面数据、理性分析。(嗯,你猜对了,我没有被职业训练过,写不出来)个体真实故事和心路历程,这些肌理不能埋没在社会大叙述之下;我们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须从我们所在的小世界出发。
■
这一年舒米走过的路
一年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旗溪也是人来人往,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
这一年里,舒米一共举办了14场大大小小的活动/工作坊,为2场工作坊提供了场地支持,接待了3个NGO团队的团建,总共迎接了差不多300位新朋友。
在一瓶番茄酱的匆匆诞生后,舒米士多也应运而生,虽尚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
舒米士多的舒食番茄酱
在小伙伴的灵机一动下,有了舒米米出村记,相信这不会只是昙花一现,期待更多的相约城里。
● 慢慢扎根,乡与土
彼得·伯格提出生命地域(Bio-region)的概念,其中说的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场所,其实也拥有其自身的生命,它是活的。”乡村不只是一个发生事情的背景场所,它本身就是一具活生生的生命。而舒米能传递多少乡村的内在价值,取决于我们多大程度上能与其同呼吸。
在舒米两周年生日社区同乐会里,舒米大院的设计师、住在村里的Peter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舒米美了,说明你们与它、与这个地方有连结了。”
舒米两周年社区同乐会
特别感谢Peter老师的细心观察,对于舒米来说,这是最大的褒奖。不是客流量,不是多少银子落入口袋(额,两位天使投资人听了会不会脸色不好呢?),而是舒米多大程度上可以有机成为这片乡土的一部分,优雅地扎根,壮实地生长,与村子里的其它生命体在土地之下建立铁哥们之网。
我相信,只要舒米还活着,这个连结过程就在不断进行,而这场“生意”也会生长出更多的意义,天使投资人紧皱的眉毛也会得以舒展。
虽说已经两年了,也只是短短的两年。我们还在慢慢认识这里,不断挖掘出惊喜。这不,我们的甜心黄姨,上周才给我们解密了竹林深处一角的黑橄榄树。10米多高的树,我们一直不知道它是何方神圣,直到它掉下的黑橄榄被黄姨如获珍宝,还教我们怎么制作榄角,即可以生吃,也可以做菜。
扎根乡土,除了土,与土地和环境的连结以外,还有乡,与人、与凝结在食物、建筑、风俗里的文化的连结。
社区的黄姨端午时分享当地特色的芦兜粽制作
很高兴的是,舒米在慢慢发掘村里的宝藏叔、宝藏姨,也在被他们滋养的同时,收获了他们的尊重。有一天当土茯苓膏阿姨在隔壁村看见我,特意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坐她的电动摩托回旗溪时,我知道那被舒米珍视的土茯苓膏,融合了本地山水、质朴人心与巧手,更是舒米与村民彼此走近的纽带。
还有一天,村长华哥兴高采烈地走进舒米院子,跟我们展示篮球场边(嗯,就在那儿可以远眺旗溪生活农场——旗溪明信片最佳取景位的地方)用酷炫集装箱搭出的旗溪驿站效果图,和旗溪祠堂华丽转身成村学堂的效果图。我们听后甚是兴奋,还在幻想着以后Satish Kumar过来的话,可以在祠堂里讲学,这不,祠堂自古就是村中的信仰与教育中心。
端午开放周合照
有一个英文单词,vernacular,它指一个地方所独有的语言、建筑风格等,每一片土地,每一个聚落,都拥有不同的“本地特质”,就如一个地方的方言或者口音一样,它与祭祀的技艺、做梦的技艺、洒脱的技艺、走向死亡的技艺等成为一体,共同编织成那个地方独特的生活形态。
而除了住到村子里,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与这种独特性相连;除了时间的痕迹,也没有别的方法来加速这种连结。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自己不深耕在旗溪,我们没有办法领悟中华民族扎根于乡土、很有韧性的文化和生活哲学,就更别说传递给参与者了。
旗溪生活农场
● 人的自由流动,共同性与异质性
除了空间和环境外,人是所有发生里最重要的元素。
舒米少女团旗澳岛团建
很多人会问:“你们全职团队有几人?”
支吾片刻......“你对全职的定义是?996?拿全职工资?”
对方也开始支吾......“额,差不多。”
“那我们没有一人是全职耶,我们只有时刻心系舒米,拿项目制报酬的伙伴。”
一直想写一篇舒米的人物志,对外理清我们内部丰富而复杂的关系,因为这是外人经常问的问题之一。参与者往往只知道哪位是舒米小伙伴(这是我们最常用的头衔),具体在舒米承担什么工作也不是三言两语能精准地高度概括。请原谅我们有时的犹抱琵琶,因为没有几分钟时间,我们也无法真诚回答。
再加上自由意志与开放合作所形成人的流动性就更加使得在外人看来,舒米小伙伴们是在即兴群体魔舞,有人临时加入,有人中场离席,有人到一旁独自翩翩起舞,有人加入了另一边厢的另一场群舞,每个人与舒米的关系都是场景式和时间节点式的。这对于活在体制内或公司制组织管理里的人可能有点不可思议。
我现在也传授不了这种群舞形态的太多经验,毕竟身在其中有很多无法俯视的东西,但有三点小感受。
一是位置:就像生态系统一样,野姜花适合生长在水边,如果你硬要它长在旱地,那它也只能跟你拜拜。
竹林共创营修建石路
两年了,我们都还在不断寻找自己在舒米、在旗溪的位置。位置决定了动线。在舒米这个无论有多少时间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的地方,我们很容易陷入责任感这个高尚的怪圈,当这个地方需要人做某事情,即使小伙伴也许不是最佳人选,也会不自觉把自己放进这个位置,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但这绝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就如很多人在漫漫寻找自己的天赋使命,我们都在群舞、在动态中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因为位置是相对的,不独立于你的舞伴,也不独立于人生阶段。
舒米两周年社区同乐会
舒米经常被问:“你们有什么长远的规划?”
通常我都是脑子一片空白,然后编一些那个当下做的规划,有时编出的是空白,我也只能如实告知。
也有人问我:“你们有打算做成盈利的商业机构吗?”
我也很直白地说:“那是长什么样的呢?我也许不是这块料哦。”
嗯,我也还在寻找位置,同时也在让位置找我。
舒米少女热情小分队
二是意义感:可以说,是相似的意义感让这群人愿意群舞,虽然不知终点在何方,大方向确都是我们愿意飞往的,起码是在此时此刻,我们人生的这个阶段愿意共同探索的,如是的生活方式、社群形态。
不同人有不同的人生导向,有的人是成功导向,有的人是安逸导向,有的人是刺激导向,有的人是财富导向,那就百花齐放吧。
三是自主性:意义感作为一种内在驱动,生长出“自己找事做”的自主性。在舒米,没有上级领导给我们布置任务,只有自己想干的,和辅助队友实现大家共同想干的。看到朋友家在找家政阿姨,其中一项关键要求是“眼里有活儿”。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当世界不要求你一定要干嘛时,你想去做啥?你想去尝试啥?你想去探索啥?你想去服务啥?你想去实现啥?
意义感决定了我们的共同性,而自主性和不同位置则提供了群舞的异质性。两者对于团队共创共荣都十分重要。
不过,大家千万不要浪漫化这种伙伴关系,每一种形态都有它无敌快乐与不合适的影响。但是只要我们与乡土同频的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是有机的,有机的关系才能孕育出有生命力的空间和产品。
虽然作为一个自负盈亏的实体机构,舒米需要兼顾市场那套商业逻辑、手法和用心感受才真切的那种需要时间的酝酿,有时我们会因而摇摆、迷茫、没有头绪。
很多人都会觉得舒米这伙人理想主义,其实我们只是跟着灵感走,心中没有太多的标准答案。希望世界能让各种各样的工作方式、生活方式都开花,让本来就千奇百怪的人类多各种接近本性的选择。我对民主不太准确的理解,就是允许例外。
■
今年在奋力走出的路
自从那个开创了舒米,也为舒米和旗溪引来了不少小伙伴的九周课程暂停后,舒米一直还没有打磨出新的特色教育产品,一直在磕磕绊绊地探索,小步走路。今年因为疫情,我们的国外老师都没办法入境,年初的计划几乎全泡汤。
欢迎圈
旗溪大地餐桌
● 找到自己的独一无二
有朋友反应道:“以前你们做九周课程,我能很清楚知道舒米是干嘛的,而现在,各种短期工作坊/活动的拼凑,我反倒摸不清了。”
嗯,我超级能理解这种感受。即使我们内心也时刻怀揣Satish的那句万金油“无论让你们来参加什么课程、活动,都是骗你们的,你们来只有一件事,就是坠入爱河,重建与自己、他人、自然的连结“。我们还是希望可以梳理出一套清晰的、更有针对性的课程体系,这是一个提炼我们核心价值的过程,也是向外界表达和呈现我们是谁,我们从哪来,我们将去哪的路径。
In the eye of love
今年我们的课程类产品招募有挑战,活动类产品反而比较火爆,是社会对深刻性和知识性学习的需求少了吗?我想不是,是舒米还没有设计出符合这片乡土、结合自身的优势、又能较全面地满足现代人需求的产品。
有了这个觉悟后,我们要着手打造这么一个产品。就让她破土而出吧。请耐心地拭目以待。
● 秩序在缓慢生长出与世间的约定
空间一直是我们很珍视的教育元素,认为空间本身就在传递信息和能量,经过去年底的收纳整理营,舒米还在一点一滴地寻找这个空间的最佳表达和呈现。从找到不同空间的不同功能定位,把合适的物品、家具放回适合的地方,这些硬表达;到现在,空间的软升级,使其有更多的互动元素。
我最近在整理图书角,以前我们的书都是横七竖八地放在书架上,没有图书标识、阅览借阅约定。有时会突然多出一本新书,也不知道是谁捐赠的,或者只是忘记带走。整个图书角呈现出一种灰尘感和无人关照感,以至于备受冷落,书里的智慧也当然无法启发我们。
每一个空间的呈现都直接体现了人与物的连结感。
公共空间与自己家很不一样,自己家的使用者有限,东西放哪、怎么放,这个开关控制哪盏灯,家庭成员都捻熟于心;而公共空间是一群人使用的空间,这群人里又有短期使用者,空间如何可以照顾到不同状态的使用者,这就异常重要了。
舒米图书角
舒米一直以来都以“自由生长、没啥规则”享誉坊间,而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公共性愈发地显著,我们深感一些约定(比“规则”一词要有双向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不以规则开始,不代表我们不重视规则。只是当我们都还没有跟这里有很强的连结感,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需要什么规则。
而沉淀出来的约定,而非一开始就以规则来约束,是更加地有连结感,有一股传承的意味,也更能自然而然融入这个环境,也能使得这个空间更具包容性和开放度。
舒米一角
■
波澜不惊的乡村生活/创业
聊完舒米,就聊聊我自己吧。也算是给很多关心我的人一个答复和答谢。
这两年来,我愈发觉得,舒米是我选择的语言和媒介,也是我介入社会的途径,对世界的“干预”。我通过舒米对这个世界发出自己的想法,表达自己的渴望。
很多人会向旗溪这群年轻人投来的眼光里,夹杂着羡慕、怀疑与不解:羡慕这里的山水,羡慕我们日夜能被这青山绿水滋养;怀疑的则是我们的选择,是否太任性,太随心,太理想主义了;不解的是不知道我们每天都在干嘛。
舒米后院
乡村生活与创业经常被浪漫化,也许田园风光在基因里就能调动人的柔软情感。
我还记得与一位在城市里创业的朋友互相吐槽。
TA:“最近还好吗?”
我:“从早到晚呢,还分不清平日与周末。”
TA:“哎,一样一样。”
可不一样的是,我的工作生活十分紧密,从早到晚里不都是电脑前的脑力较量,包含了做饭、打扫、各种琐碎的事务都要亲历亲为,生活没有因忙碌而被外包出去,却反而成为了繁忙本身。
在乡村,节奏也许会相对慢一点,毕竟抬头时眼前的青山或星空永远会是生命的提醒;但是与城里创业一个样的是,我也很容易活在对未来的计划之中。
而正是这种脚踏着大地、呼吸着此时此地的空气,大脑却在做高速飞转,暗地里做各种安排(就是那种,额,什么时候洗衣服也要在脑子安排),使“忙”——心已死,比要做的很多事情多本身更具杀伤力。
从小到大那种对效率和合理规划时间的追求已经深植于体内,也是时代病。
● 村子的提醒
直到我在八月初静修营期间,在村子里行禅,才深刻体会到乡村的演化,如此有时间的脉络与痕迹,有生命原来的模样。而它,也要求我,不要以城市的速度和状态在这里过,不然会有强大的张力,失去了与乡村共生共融的机会。
感觉被训了一顿:“这样的状态,就回城里去吧,别在这呆了。”
第一次听到村子跟我说这些话时,醍醐灌顶。
最伟大的事业是一种如是的平衡吧。
● 村子赤裸的真实
还有一节课,也是乡村给我上的,发生在农历惊蛰之后。
惊蛰,顾名思义就是小昆虫们都出动了,万物开始复苏。舒米开始出现各种生物,从蛇、到白蚁、非洲大蜗牛、癞蛤蟆、黄蜂等等,一夜内都回到人间。
雨后的非洲大蜗牛
这也是乡村独有的“麻烦事”,也可以说,人类生活本来就与万物一体,只是城市发展消灭了这部分的真实。对于我这位城市里长大的人,对于这部分的真实,我还是感觉头大。
要和蛇设立边界,我们用雄黄粉沟通。
黄蜂尝试筑巢,我们用烟薰驱赶。
对我们没啥威胁的大蜗牛,我们就放任不管,但也经常不小心在夜间踩到。
白蚁,蛀空地板和房梁,我们要找专业公司来消灭。
最可怕的倒是跳蚤,有几天我被咬得晚上都没怎么睡,不断地挠,“痒”不欲生,第一次萌生出“老娘我不在村里干了”的念头。
有一个英文单词rustic,能充分描绘出住在乡村的那种质朴,那种粗糙,那种赤裸的真实,却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场,让我们得以“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智慧也好,道理也罢,都直接取之天地,和自己身体的直接经验;却在不自觉间,调频到“上观于天,下观于地,中观于人”的状态。
有了这些有”切肤之痛”的经历后,我感觉自己终于生活在了乡村,终于接纳了它,也被她接纳。没想到,乡村连欢迎我,一个前城里人,都要如此激烈、难忘和痛苦。
我很喜欢项飙老师讲的“乡绅作为一种方法”,我也希望自己能做乡土的思考者、观察者、记录者,让乡绅般的关怀从“地”里长出来。
旗溪风光
■
结语
“希望舒米保持初心,走下去就对了!”(我很喜欢读反馈表和别人笔下的舒米,感谢这些默默的支持)
从一开始做舒米,我就给自己立过一个flag,我要陪伴舒米至少五个年头。弹指一瞬,已经两年过去了。世间变幻莫测,未来可期,那就向每一个当下致敬吧!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那么些时光,被允许不需要为生存而“现实一点”,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是在齐家前,也或者在平天下之后。社会呀人类呀,恳求你允许多一些例外,允许多一些特立独行。
很多未来的美好事业都需要这份“允许”和那些“被允许了”的人的前仆后继。
想起了去年年度总结的结尾:
不要问我舒米未来的发展方向,舒米在谱写着它的当下,也就是在成就未来。
不要问我是否会一直做舒米,舒米已经有它自己的生命轨迹了。
不知道明年夏天,舒米的柠檬树是否会开花呢?
舒米的柠檬树已经开花啦,
长出的柠檬少爷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了。
还有荔枝、黄皮、龙眼、杨桃、释迦、柿子、黑橄榄、无患子、木瓜(自己从香草园冒出来的)、番石榴(自己从门外地里长起来的)......
那我今年会抛出什么问题(这是许愿啦)呢?
不知道明年夏天,舒米是否会有自己的一米菜园呢?
已经摩拳擦掌,开始期待明年夏天的年度总结了。
嗯,选定的路,要耕耘下去。
◆◆◆
◆◆◆
舒米学苑,受英国舒马赫学院的启发,创办于2018年夏天,是一个培养“生态人”、践行生活即修行、承载爱与光的整全教育空间,坐落在广东中山旗溪村,三面环山,是闹市中的自然家园。
现有自主研发的“土壤·灵魂·社会”生态文明转型九周课程、幸福家庭营、幸福企业营、可持续生活系列营等专注于重建人与自己、与他人、与自然连结的课程。
定时承接有共同理念和价值观的工作坊,为有趣的内容提供温暖和环保的空间、餐饮服务,使慢生活、可持续生活等理念可以在课堂之外滋养到学习者。
参与社区的建设,与社区伙伴一起,建造一个生态型的可持续社区,也是舒米的重要探索。舒米的伙伴在一起做饭、洒扫、互助、议事、组织社区公益性活动,并且尽可能支持在地经济和参与在地文化的保育。我们深信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深入链接的可持续生态社区,会把我们的世界带向更有希望更有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