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上台对中国利弊几何？

伴随大选结果的揭晓，世界头号超级大国美国即将进入特朗普时代。

目前有关特朗普的各类介绍、分析已经很多，而且还在层出不穷地涌现，鉴于我所知有限，对美国选举模式、美国社会现状、美国人民的精神状态、美国的哲学理念等几乎一窍不通，我就只侧重谈一点，谈谈其上台对中国的影响为何。分析的主要依据是：特朗普发布的竞争纲领、特朗普的个人经历与特质、国际体系现状以及中美当前的总体态势等。

这些分析当然带有很强的主观臆测色彩，但是，考虑到我的某些想法，至今还没有见到别处有所提及，有的就算提到，但并没有予以特别的重视，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将其记录下来，也可算作是对人们谈资的一种补充和丰富。

谈到特朗普上台对中美关系可能会带来的影响时，目前专家们较为普遍的看法是，将会主要集中在经济和外交领域。这一判断的依据是特朗普在竞选时所公开宣称的一些做法。

在经济领域，如将对中国实行惩罚性关税，以减少美中贸易赤字；将把中国定义为汇率操纵国，迫使人民币升值，进而减少美中的贸易不平衡；美国可能会退出WTO，使得全球化进程大为逆转，这对中国赖以持续繁荣的自由主义环境造成沉重打击；将采取征税等措施强迫美国海外制造业回流，这将导致中国的外资进入减少，并且资本流出加大。

在外交领域，特朗普表示美国将改变对盟国提供安全保护伞的做法，收缩兵力和责任，让日韩等盟国自行担负起更大的责任，实在不行，让它们自己拥核也不是不可以。同时，他还对奥巴马极力打压俄罗斯的做法感到不屑，表示认可普京和美俄关系的价值。

对于中美关系中的其他一些重要问题，如台湾问题、萨德问题、南海问题、亚太再平衡战略等，目前我还没有看到有关他在这些方面的立场阐述，但是有专家们表示，他在这些领域所能施展拳脚的空间比较有限。主要理由是：虽然特朗普是名义上的美国三军总司令，但是军方也有很大的独立性和自主性，这种独立自主性是建立在对专业知识和专业能力的掌控通晓等客观基础之上的。特朗普必得尊重这种知识时代中专家们享有的独特权力。

至于其他一些内政方针，比如特朗普拟实行供给学派的减税做法，以及其对低利率政策表示反感，虽然也与中国有一些关联，但是，这种影响更多地是被放在对美国内政发展的分析范畴之内的，所以，也就没有与中国作过多的联系。

那么，上述这些分析结果，到底对中国是好是坏呢？在提出我的看法之前，我想专门指出来的一点是，这个好坏包含有两个方面的比较：一是基于与希拉里上台的比较，二是基于与奥巴马现行政策的比较。我的分析也是结合了这两个方面来展开的。

我想首先亮明我的观点，我认为，特朗普上台对中国来讲，好坏兼有之。但是，无论这个好与坏，专家也好，各类热文也好，都没有讲的太透彻、太清楚。这就是我想在本文中予以专门强调的的内容。

第一大好，意识形态方面的压力会大大减小。

实际上，从冷战结束后不久，美国就提出，要将民主推广作为美国对外战略的支柱之一。这一构想与决策直到奥巴马执政时期，仍然在坚持推行，没有丝毫的动摇和弱化，只是美国最近十年来不再大声嚷嚷，只是悄悄地干。为何美国要在全世界大力推广民主？是为了美国所谓的民主价值观吗？既是，又不全是。

民主体制，是美国人习惯了的制度，也是美国人理解了、掌握了甚至是玩得炉火纯青的制度。美国人当然肯定这一制度的价值，也乐于向别人推荐这一制度。但美国人大力推广这一制度又绝不只是出于公益。因为制度需要环境，需要配套，否则就会出现拔苗助长、水土不服、适得其反的恶果。对这点，美国人作为政治学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当然明白。但美国人为何还要乐此不疲地做呢？为何还要花大力气地去经营投入呢？我认为，其原因就在于，民主体制为美国介入别国政治、尤其是中小国家内政，创造了最佳的制度条件。

在所谓的专制或威权体制下，社会政治上下铁板一块，美国人几乎难以找到上下其手、左右政局的良机。只有竞争式民主体制，才能使美国人不费太大力气就能加剧其内部撕裂和内讧、达到四两拨千金的效果。而有了别国的这种内乱与不团结，也就使得美国的霸权控制战略能够低成本地达成。但是倘若某国本身就甘愿臣服美国，那么，其内部民主与否，就不再是美国关心的问题。

对此，我们完全可以在当今的国际政治实践中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就是，美国所极力推动民主化进程的地方，都是具有重要地缘政治价值或地缘经济价值、且并没有归顺美国霸权统治的国家。而对那些就算已经实现了西方意义上的民主化国家而言，倘若该国还是与美国对着干，那么，这些国家也仍不能被美国视作是“真正”的民主国家，比如俄罗斯、叙利亚和亲俄时的乌克兰政权。所以，从实践而不是从口头上，我们可以倒推出美国民主化战略的实质所在，那就是它只是工具而非目的。

民主化战略的表现形式就是所谓的和平演变及彩色革命。全世界当前几乎所有的民主运动，都有美国的影子和资助。有时候披上了NGO的马甲，有时候美国政府亲自出马。

对于中国而言，美国可没有少下功夫。在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时期，她提出了巧实力战略，这一战略中也包括了不单纯依靠硬实力来强压，而是还要发挥理论和思想舆论等的软力量的作用。网上有一些资料显示，美国的一些NGO带有政府资助色彩，其资金流入了不少中国国内机构，而这些机构又为美国所宣扬的一些价值观大唱赞歌。一些知名网站上，可以看到大量的水军有组织性地塑造话题、引领导向。一些热点事件上，也有明显的被操纵痕迹。

而希拉里更是表现出对中国极其明显的不认同态度。这种不认同，既是基于美国国家利益与中国的冲突，也是基于其在价值理念上反感中国的现行体制。

事实上，按照我个人的分析，希拉里的这种态度，与其精英阶层、自由主义者的身份是一脉相承的。对于现代精英阶层而言，在生存生计早已无忧的前提下，个人追求的层次早已上升到自我实现或自由这个高级层面。雄厚的经济实力使他们享有足够的独立，不必再非得依附于任何个人、机构或组织。任何地方一旦陷入混乱破败，他们随时可以远走高飞、一弃了之。所以，他们反对任何组织主义作法，强调自由高于一切。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只有自由，才能给他们长袖善舞的空间。来自组织上的支持帮助对他们来说，最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聊胜于无。因此，他们本能地反感一切控制和干预，视其为桎梏或奴役。而被西方学者所普遍定义为国家主义的中国，自然也是他们看来百般碍眼、蒙昧落后的国家。将中国视为异端另类、把中国定位于敌人，也就在所难免。

所以，如果希拉里上台，握有更大的权势，掌握更多的资源，想必希拉里一定还会围绕民主和人权大做文章，力争从内部搅乱中国、撕裂中国。因为现在的中国已经太强太大，难以从外部臣服。

中国的庞大国企群，令美国跨国公司占不了太多便宜，反而成为其在全球市场上抄底的有力竞争对手，中国的集中统一制度，令中国的决策效率超出任何西方民主国家，中国正在高速追赶西方的现代化工业化信息化；中国人的团结和爱国主义传统，令任何内部分裂势力和外来侵略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铤而走险。因此，对于这样的中国，除了寄望其内乱以外，真是找不出任何办法可以从外部来打倒她。

而且中国不是前苏联。前苏联崩溃的根本是经济上的不可持续性。计划体制的长期运行，终令其收不抵支、只能倒塌了事。而中国的经济体制是高度实用主义的，将市场经济的成份与计划经济的成份辩证融合，再不断地根据情势进行微调修正，这样，中国的经济一天天地壮大起来，直到中国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最大出口国、最大进口国、拥有最多头号贸易伙伴数的国家。这样开放的中国，怎么可能走上像前苏联那样内部崩溃的老路呢？如果说中国经济真的要崩溃，那么，按照目前的这个开放度和关联效应，跟着倒霉或陪葬的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国家，就算是美国，也难以全身而退。说中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不是信口开河的漂亮话。

所以，按照希拉里的法学知识背景和专业背景，面对这样的中国，她能想到的、或她所特别关注的，就是希望能够从制度的角度、意识形态的角度能够阻挡中国或击败中国。当初TPP提出时，她是支持的，虽然她在这次选举中又反悔了，但是她并没有完全否定，只是表态如果对TPP的某些条款加以修改，那么，她还是可以接受的。TPP的实质是什么呢？就是组建一个遏制中国的亚太经济联盟。这一战略的实质还是做减法，而不是做加法。也就是说以两败俱伤而不是皆大欢喜的做法，来对抗中国经济上升的势头。它也表明美国没有信心，与中国开展良性的、积极的经济竞争，从而来取得对中国的经济优势。这是一份保守的，不利于世界整体发展的经济方案。如果美国坚持推行TPP，显然也会招来中国的反击和针锋相对。如果双方都组建起各自的排它性经济圈子，那么，按照经典理论的看法，世界的总体利得也就相应减少了。

相对希拉里来讲，甚至相对奥巴马来讲，特朗普是典型的商人出身，学商从商，也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他在商业上的成功，固然有他富裕家庭的因素，也与他个人的商业头脑与优秀素质有很大关系。在美国主流媒体的歪曲报道下，特朗普已被塑造为一个“不靠谱”的形象。但这与真实的特朗普却大相径庭。我在最新的一些资料中看到，真实的特朗普应该是一个勤奋、胆大、有闯劲、务实、高效且接地气的标准美国人。从他与希拉里的对话中，也看不到他大唱高调、花言巧语的价值秀。从他个人所受的训练、他的思维方式以及他个人的经历出发，我认为，他不会像希拉里或奥巴马这样的法律学训练出身，难免会把空谈、价值观、意识形态等放在特别首要的位置。因为我认为个人特质对于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都有着极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有时是无意识的、但却始终摆脱不掉。它将习惯地地影响到你如何看待世界、看待和处理问题。生意场上的那些流行规则、规则背后所浸润的那些精神，会自然地渗透到他的思维方式中去。由此，我推断他不会将意识形态问题或民主问题放在特别显要的位置。

事实上，他与普京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他对普京远不像奥巴马或希拉里那么排斥，他反倒有些欣赏普京的意味，这一细节，可以部分支撑我在上面的判断。因为只有在他的世界观或价值观中，排除了将普京视为西方主流政治精英所认定的独裁者形象，他才可能认可普京，与普京隔空传情，并表示要与普京治下的俄罗斯交好。就算这是选举语言，但至少特朗普也说了，并且表达得那么自然，不让人觉得有多少矫揉做作的样子，这就足以表明他与希拉里和奥巴马等并非一路人。

所以，我认为，骨子里，特朗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他欣赏成功，尊重现实，他可能显得有些粗俗功利，但是，他不娇情，他本能地把做DEAL中的那一套理念或做法搬到了他的政治生活中来。如果中国足够的强大，如果中国具备与他谈交易的本钱，那么，抛开一切虚幻的、花里忽哨、不切实际的东西，特朗普也许会很乐意地开启对话与交换。

我以为，这对中国当然是一大利好。中国不需要再去太过担心那些带路党和极右势力。在意识形态领域，中国面临的国际攻击和明枪暗箭将不会再如希氏上台那样可怕。横亘在中美两国高层正常沟通之间的意识形态这堵大墙，将会变得簿一些小一些。美国的莫名自我优越感或许会少一些，中国提出的新型大国关系概念有可能会受到更大的尊重。这对于推动中美相互认知，尤其是降低美国对中国的敌意，促进双方的互利合作，推进权力的和平转移进程，或许都能产生积极的效应。我认为，这些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因为我们要的就是一个开放的、容易沟通的环境。作为中国发展战略和发展目标来讲，需要的就是这种日渐友好的环境，这将不断延长我们十分宝贵的战略机遇期，让中国能够在总体和平的国际环境下完成国家跻身世界发达国家行列的目标。

其次，再来谈谈，特朗普上台对中国可能带来的不利。

我以为，最大的不利就是经济上的挑战会加大。

特朗普作为商界精英，可能缺少治理国家所需的宏观经济知识，也缺少经验，但是，从其竞选纲领来看，特朗普所开出的药方，总体方向还是值得称道的，那就是要重振美国经济，重拾美国国际竞争力，增强美国的国际经济地位。与此同时，则要相应地削弱中国的国国际竞争力，降低中国的国际经济地位和影响。这对中国来讲，是非常现实而深远的挑战。

众所周知，所谓的中国崛起，就是指中国的经济崛起。中国的强大，也是指在经济总量和经济实力上所取得的进步。在科技和军事领域，中国还远远谈不上崛起。除了近海防御之外，中国的海外军事投射能力比老牌发达国家还差之甚远。而中国一旦在经济上出现停滞或倒退，那么，中国的军事现代化和技术升级也就丧失了财力支撑。因此，中国未来崛起的关键，仍然是要保持在经济上的增长优势。如果一旦这种优势不复存在，那么，中国追赶美国也好，中国呼吁的世界要多极化也好，都成了空中楼阁。

然而，特朗普却有可能偏偏要从美国经济入手，来从根本上解决美国衰落的问题。这与奥巴马政府等将主要精力用于“亚太再平衡”战略来阻击中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我看来，后者只治标未治本，前者却是釜底抽薪之举。如果美国经济能够强势反弹，那么，美国一旦实现了经济上的满血复活，中国在国际博弈中的经济优势将会受到削弱，中国将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难以对付的、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强大美国。

因此，随着特朗普的上台，现在摆在中国决策者面前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才能保持相对美国的增长优势？如何才能应对特朗普可能在经济上制造的各种障碍或带来的各种挑战？

如果真的提高中国产品关税怎么办？如果真的要求中国抬升汇率怎么办？如果真的迫使美国制造企业回流又怎么办？如果真的废止WTO又怎么办？中国如何才能应对由出口导向型向内需拉动型的快速转型？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能否填补北美市场萎缩出来的空缺？中国的RCEP和金砖国家机制等能否应对贸易保护主义的全面到来？中国应当怎样遏制资本的非正常外流？

当然，特朗普说的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这里面牵涉到各种利益集团，不同的阶层以及不同的产业部门。在资源稀缺的前提下，任何经济政策的变革都会造成获益者与受损者并存的局面。这就可能导致变革受阻。因此，从特朗普表态到其政策的最后落地，中间应当还有一段时间。这既为中国提供了适应新变化的过渡期，也为政策的最终走样提供了无穷的可能性。我们也就不必将特朗普的各种新政看成洪水猛兽。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应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们需要反省自身经济结构中的弱点和致命性缺陷，比如对投资和外需的依赖，对高端产业链的依附，对经济管制的依恋等。我们还需要考虑如何增加我们的筹码，使得我们在与特朗普政府的对话与谈判中取得更好的结果。我们需要进一步深化与美国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使得特朗普的经济歧视政策难以出台。

总之，南海、台湾、朝核等虽然时常会引起我们的关注，但是我们的主要重点仍应放在经济上。这才是真正克治特朗普的经济单边主义、促进中美继续稳定合作的关键所在。

时间关系，不再细写了。一气写来，虽然废话累累，但好赖也表达出了一些自己的一时之念，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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