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莎士比亚一样清扫街道

【作者按】

本文为《爱才是》系列工作篇第二章，这篇写理老师，实在严肃不起来，边写边笑，特别想署名小段工。

配图名：围城 水彩风格油画，原画尺寸2.2m*1.5m，来自程远，清华大学教授，已获得授权使用。

朋友留言：

羡慕你学的是喜欢的专业，做着热爱的工作。自己就没那么幸运，跟风选个专业，毕业后进了稳定行业，并不太喜欢，有点不甘心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但工作轻松待遇不错，没勇气改变，怎么办？

看了就叹气，工作轻松待遇优厚——多好的人生基调啊，相形之下我家理老师简直就是生命在于折腾的反面案例！

一

大一和理同学恋爱的时候，他正在北大念国际关系学院。

理同学高考发挥平平，擦着北大的分数线被幸运地调剂到国关。该学院被称为四大“养老院系“之首，养老院自然是调侃，意即课程相对轻松，毕业容易，出路不错。事实是他的大一和我这个建筑狗相比，确实闲庭信步，期末还能来帮我做做模型。我也悄悄幻想自己是不是以后能和外交官一起周游世界，这厮却跟我说——他想转系。

目光短浅的小女子自然不解：课程轻松出路美好，难道不是最理想的专业么？

他说：国关虽好，就是爱不起来，还是想学物理——探索万物之理。就像北大姑娘虽多，但我偏偏喜欢清华的你。

当时还不谙人间疾苦的妹子一听，立即折服！

学满一年国际政治后，理同学期末通过北大物理变态的转系考试，真的从国关转到了物理。录取放榜那天，他比当年考上北大还兴奋，飞速骑自行车杀到清华来，向我汇报他降了一级去物理系重读大一，将和我同年毕业的“大好消息”（建筑本科学制五年）！

传说中在北大从国际关系学院转到物理系的，他是唯一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

理同学到底有多么喜欢物理呢？

我初三刚跟他坐同桌，学霸相见分外眼红，他给我的见面礼就是一道物理题，说：你算一下。结果我整个晚自习没做出来认怂，他嘚瑟地一分钟写出过程。我气晕：敢情你不是不会跑来问我，是示威啊！他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觉得太妙，忍不住想找人分享。

大学我们恋爱，回乡火车上，我看韩剧笑得花枝乱颤，一转头见他也抱着手机看得如痴如醉，抢过来，赫然发现是费曼物理学讲义，全英文版——我顿觉自己生平未遇情敌，除了费曼！

所以按小说家套路，终于转到自己喜欢的专业，理同学总该如鱼得水勇攀科学高峰问鼎诺贝尔奖了！

他偏不，八年抗战（五年本科+三年硕士）胜利，决定去高中当物理老师。

哥哥，北大物理系毕业在我的概念里难道不应该去两弹一星研究院报效祖国么，再不济也能出国念个博士去华尔街挣钱搅乱美国啊！您当中学老师闹的是哪出？

哥哥说：想了很久，始终觉得教育是自己最想做的事，尤其基础教育，能真正影响人的生命。

谈理想我就输，他毕业时我们的孩已经半岁，我心怀怨念地想：当老师也行，孩子你带总可以吧！

三

现实是：他又带高三又当班主任还要看早晚自习，国家给人民教师涨了十几次工资，收入都没赶上我的一半，至于带孩子……唉，好多次我加完班心急火燎去学校接娃，都看到女儿孤零零地被留在教师办公室看电影。

理老师到底有多么喜欢当老师呢？

基本上只要第二天有课，他前一天都会加班准备物理实验，淘宝购物车里都是各种DIY实验用具；假期头疼脑热的等我伺候，开学一上讲台就满血复活；寒暑假每天在家倒腾课程上传网络，无偿分享给先进后进学生；约会吃个陶瓷火锅都忍不住给学生群发小视频，求猜物理原理……

迷妹我跟他去过几次学校，远远看他跟学生说话的时候，总觉得理老师整个人都在发光。

最让我佩服的是他常常早晨四五点钟偷摸爬起来备课——“一生儿爱好是睡眠”的我牢骚满腹：

有什么美事，是能让人战胜身体的懒惰，背着老婆凌晨四点爬起来做的！

四

后来，当我自己清晨四五点钟爬起来写公众号的时候，才莞尔：原来真有如此美事！

文字在敲击的键盘中静静流淌之时，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仿佛天地都静默，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冲动在心中激荡，让人脸红心跳兴奋不已。

那一瞬间，我才惊觉懒成我这样的人也能早起。

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理老师总是用来逗我的话：“物理就像性爱：他会给我们一些实际的成果，但这并不是我们做它的原因_费曼(Physics is like sex : sure,it may give some practical results, but that’s not why we do it. )”

那一瞬间，我好嫉妒理老师，原来他瞒着我做了这么久！

天赋就如同上帝在我们身体里埋下的某种神奇密码，一旦被正确地打开就完全无法抵御其致命诱惑。

我在建筑方面并没有什么过人天赋，却以此为职业。但即使我从顶尖大学毕业，勉力在顶尖地产公司做到顶尖员工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挥霍天赋的快感。

所以每次打开微信公众平台的时候，都无比欣喜，仿佛看到了地球上那个熟悉小人的另一种全新的打开方式，那是来自上帝的礼物。

五

英语口语中将天赋叫做“GIFT”,意为上帝的礼物；将职业叫做”CALLING”，意为上帝的呼召。

大多数人如我，并不像理老师那般笃定，以自己的天赋为专业，以内心的呼召为职业。

但当时当世，若得衣食无忧——不正好追寻自己所爱么？

我见过年近不惑的领导辞去千万年薪的高管职位去做共享办公，见过地产公司的同行放弃百万年薪去做艺术教育；也见过我的同学耶鲁建筑系毕业归国开了游戏公司做自己本科时就喜欢的游戏“影之刃”；就连我在五线小城某精神病院中做化验师，月薪一千多的表弟，都因为酷爱骑自行车周游全国，业余和朋友一起开了一个小小的捷安特自行车店……

工资有高低，工作却没有贵贱。天赋有多寡，梦想却没有大小。

理老师的签名档一直是旧约圣经传道书中的：“天下一生当行何事为美？"

我问他可有答案，他给我发了一首马丁路德金常引用的无名诗歌：

扫街者

译：小万工

If a man is called to be a streetweeper,

假如命定某人清扫街道，他当如此清扫：

he should sweep streets even as Michelangelo painted,

恰似米开朗其罗在画画；

or Beethoven composed music,

又如贝多芬在作曲；

or Shakespeare wrote poetry.

仿佛莎士比亚在写诗。

He should sweep streets so well that all the hosts of heaven and earth will pause to say,

他清扫得如此美好，以至天地之主都来称道：

here lived agreat streetsweeper who do his job well。

这里有一位高贵的扫街者，已竭力清扫。

读过了然，想到自己虽热爱写作，却一直担心自身太过卑微而羞于动笔，但自从打开我的小小个人公众号写下第一篇文章，就仿佛听到那美好的呼召——

这是我命定的街道，我愿竭力清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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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苹果和微信闹翻，连累无辜小民。虽然愤愤，但感恩自己有工作可以养生，有文字可以自娱，也尤其谢谢排除万难赞赏我的各位！今日留言区讨论：天下一生当行何事为美？

作者简介：

小万工，小县城学霸、清华建筑系学渣、著名地产公司建筑师、非著名基督教会司琴、小理老师家的大太太、两位小主的亲妈。从北京腾霾驾雾回到武汉，拥抱更美好的未来！

公众号简介：

小万工是工作时大家对我的称呼，领导叫我小万，小弟（就俩）尊称万工，我为了装嫩就常自称小万工。小段工是同事给我取的外号，因为我生活中特别喜欢憋段子，我司盛传：“段子有十斗，小段工独占八斗。”

所以小段工和小万工都是我本人，正襟危坐严肃文章的时候就用小万工当作者，插科打诨轻松调侃的时候就用小段工当作者。所以小万工的文章没有虚构，小段工的文章则肯定是加工过的生活，因为段子得靠编啊。不过傻傻的分不清楚也没关系，因为两个都代指我。

这篇文章是正襟危坐写的，所以作者是小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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