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诗选|狱警莫莫作品
误入车间的鸽子
从左飞到
右,从右飞到
左,撞向
又高又大的玻璃窗
一次,又一次
阳光,从外面插进来
铁栅栏投在
鸽子身上,使它
看上去像一只
身着斑马纹囚服的怪鸟
一只两次飞进监舍的麻雀
我曾在随笔中描述过它
这只觅食的麻雀,有着光滑的羽毛
它在窗台上踱步,并不知道
我正在不远处看着它
这只离群的麻雀,是否和我一样孤独
它终于看到我,我听到
一声欢叫,我确信,那是欢快的
尖叫,和故园屋门前听到的
一模一样,它瞅着我
目光清澈,我感到了一种安宁
忍不住想抚摸它,唤它
用久已遗忘的乡音和
喑哑的喉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们一定是曾见过的,也许,我们
还会再见,这念头鼓励着我
当它松开抓住窗沿的趾爪
向蓝天飞去,我看到
它飞快扭头看了我一眼,寂静
重又笼罩了监舍,敲打着
挂在床沿的粉色亲情牌,似乎
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故园屋檐下
那里,我曾用柔软的棉花和布条
编织出精致的鸟巢,今天
终于在晨光中,再次看到
这只觅食的麻雀,正疏理光滑的羽毛
可冬天正来临,寒风
将春天的鸟巢吹散,我
被季节切割的手指皲裂粗糙
已拢不住精美的鸟巢,没有人知道
我曾暗怀希冀精心编织
没有人相信,我冻僵的手指
曾那么真实地接近它的温暖
绝食的白鸽
已是第三天了
它,拒绝任何的食物
我挥动自制晾衣叉
试图把它赶出车间,赶往广阔天地
它却站在高高的吊扇,目光怜悯
望着没有翅膀的我
麻雀虽小
那隔阻我们视线的高高的墙
不过是它们憩息的落脚点
墙内墙外的两个世界
区别再大,于他们
不过,一堵墙的距离
不过,一展翅的功夫
流水
铁打的监狱
流水的女囚
她们来了
……走了
有的留下了水声
有的,融于铁
蔚蓝天空下
女囚们唱着整齐的改造歌
高墙铁网外,岗哨安静如常
武警扛枪眺望
这,是周末的早上
万物各安其道
世界如此安宁
世界如此安宁
除了,一名女囚脚上的
帆布球鞋是白边
利器
一刀,两断
事实上,断了的脖子
看上去没那么恐怖
血,更多喷向了屋顶
很快便干了
痕迹类似涂鸦
如果你看到那脖子上
仅余的一层皮肉耷拉翻卷
也请不要害怕
它还小心地与头颅相连
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
仿佛,脖子与头颅
并非血脉相连
而只是一堆积木
轻易就倒塌了
当十五岁的她,终于知道
将她灌醉并送到年轻继父床头的
是,她的生母
情书
我没见过你
你,也没见过我
不要紧
我知道你是男犯
正如,你知道我是女囚
你还知道,我乳房的形状
大小、手感、温度,甚至,
红色草莓饱含的甜美与芬芳
你文字里描述的,和它
一模一样
证明
这个入狱三年
一直不曾开过口的老妪
这个让人疑心哑巴的弑夫女
抬去抢救时
终于,说了一句话
但,没人听懂了
三天三夜
NND,老娘要过足瘾
出去后要连搞他三天三夜
我脸红了。她还未婚
入狱时仅仅十八岁
老娘不为钱还不成?!
熬好几年不就图个痛快?
队长,我的头发长了些吧
上月起,我就躲着没剪头发了
对着镜子,她用力揪着过耳短发
那无辜头发会不会被擦燃?
明天,我就出去了
那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拉,只要他没病
哎,队长,我不会这样倒霉吧
莫莫:狱警,现居长沙,2014年开始写诗,作品多刻画女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