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的小花园

这是〖家门口看花〗系列第 34 期

初稿：2017-1-23二稿：2020-5-25
我们住的是回迁楼，楼里的大部分住户，以前是同村或者一个大队的乡亲。他们之间自然是相熟的，在电梯里时，时常能听到他们七姑八姨地问候着。

一楼的一位老奶奶，估摸有75岁上下，喜欢侍弄花草。在这片土地变成小区之前，我想，她应该播撒、收割过不少庄稼或瓜果。为了延续自己一生的癖好，她把楼前的几小块绿地，用木棍和竹枝简单地交错插了一圈，变成了小花园和菜园。

这样的情况，在别的小区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回迁楼的优势在于，物业是本地的，工作人员可能就住在我们楼或者小区中的其他楼里。他们跟住户间，就算不是亲友也可能是原先的同村旧相识。既然这样，谁也不好去拆老奶奶的篱笆，或拔了正郁郁葱葱生长的植物。于是，每年春夏秋冬，我们进出门时，就有了比别的楼更丰富的风景可赏。

春夏时节，我只要走得不太匆忙，经过老奶奶的小天地时，必去揪一片薄荷叶，清凉迷人的气味，会陪伴我一路。周末出门，孩子比我还能记得这件事，他掐两枝，分给我时，还不忘交待一句：闻闻薄荷，就不晕车了。

薄荷长在栅栏外。每年应该是自播的。拍摄于2015年7月底

楼下的薄荷开花了。紫色的小花，一簇簇在叶腋静静展开，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我拍照时，彼时还是幼儿园中班生的大宝说，他小时候吃过薄荷糖。我问他什么味道，他认真想了想说，很薄的味道，不好吃。拍摄于2015年7月底

小园子周围，每年一定会有蜀葵的。蜀葵皮实，又会自播，种一年后就不用再管了。不过，老奶奶应该会把想在栅栏里落地生根的小苗给拔除，毕竟，那些宝地不是为这种不值钱的杂花准备的。

蜀葵的种子一熟，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孩子都要一一采集。每每给我炫耀，要不是他的衣服有那么多口袋，我肯定没办法装花种子。

到公园或荒地播撒时，他会定量地分给我。等我用完了还想再讨时，他问我，要什么颜色。我思索一瞬答道，要粉色。他不屑地说，你们女生就知道粉色！我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笑落了一手女生的粉花种子。

楼下的蜀葵。拍摄于2016年5月底

在公园采蜀葵种子的小孩。拍摄于2016年6月底

老奶奶爱在蜀葵圈起的宝地里种菜，茄子、辣椒、西红柿、紫苏、韭菜之类的，似乎都种过一些。我没太注意看，只有个大概印象。

老奶奶的蛇瓜开花了。拍摄于2016年10月

长春花的果子长得像迷你版的朝天椒。拍摄于2016年10月

荆芥种得也不少，不知为何要种在瓦质的花盆里，时常端了摆在半地下室伸出楼的那片大石板上。

荆芥花和果。果子上盖着小圆盖子。拍摄于2016年10月中旬

荆芥的花，跟薄荷似的绕茎而开，小巧精致。薄荷可能喜阴，种在小园子西侧，始终躲在暗处。荆芥则站在高处，阳光晴好时，我就对着它的唇形小白花拍啊拍。老奶奶以为我爱吃荆芥，就一再让我随便掐。

我没问过她吃不吃荆芥，只记得到秋天时，满盆子的荆芥，茎上都密密麻麻地围了不少果子。不知算是什么类型的果实，每一个顶上都有一个圆圆的盖子。我采了一些，揉搓开，种子跟薄荷、草莓的一样细小。于是，就跟老奶奶打了招呼，直接折了一根茎回家，垫了纸慢慢收集种子。

薄荷的种子，我也想采的。可想起来时，枝条已经被霜催成枯草，筒状的果子里似乎什么也没留下了。问了老奶奶薄荷能不能在春天插枝来种，老人家耳背，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她只重复着，薄荷今年吃不了了。

薄荷旁的栅栏上，攀着几蔓金银花。我是春天的一个早晨，突然发现它的。枝上已缀着金银两色花，我还是不自信地跟老奶奶确认。老奶奶说，就是金银花，还手脚麻利地掐了一朵新开的白花递给我：这种白的最香。我来不及心疼，赶紧接过来贪婪地闻了又闻。

金银花，初开时白色。拍摄于2016年6月

一天左右，金银花的银花变金花。2020年5月

金银花的藤蔓爬得很快，低矮的木栅栏不足以支撑它时，它就敏锐地探查到身边有一株高逾三米的香椿。无需邀约，它甩了蔓子，就跟椿树柔情蜜意地厮守起来。

金银花开起来不知疲倦，到深秋时，枝条上依旧隔三差五有花白了又黄。

昨天中午出门，经过它时，我突然想去看看它是否结了果子。我在上面的藤蔓上踅摸，孩子却扯了我的衣袖让往低处瞧，黑乎乎的小豆子如龙葵的一般大小，却不如龙葵果子晶亮。我用手挤了一下，果子吐出一小滩稠稠的墨汁，里面可能藏了种子，我俩都不愿用手指去触，就玩笑了一番，继续在冬阳里快乐前行。

金银花的浆果和依旧有绿意的叶子。金银花又名忍冬，果然能忍拍摄于2017年1月22日

后记：

2018年夏，小区里统一规整绿化。拆除了住户们“私搭乱建”的小花园、菜园，利落地拔掉了正蓬勃生长的花和菜。老奶奶的小花园，也没有幸免。

几蔓金银花，是那次大清理之后的幸存儿。虽不如往年爬得欢腾，毕竟还能长放半年花。

新老叶交替。2020年3月18日

上周的一日，我又忍不住去拍金银同枝的花儿，拍时同楼的一位阿姨沿着坡道下楼。阿姨腿脚不好，推了小车助力，脚步蹒跚。

阿姨在坡道上压着步子，跟我闲聊。

我说这金银花好香，就是没往年开得多了，薄荷也没了。

阿姨声音略高了点儿：可不是嘛，又没人管了，能长好吗！

我问道，一楼那位老奶奶不是养着这些花儿吗？还有楼板上那些……

那个奶奶早没了！人都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几个月了。

阿姨不再说话，远去的脚步愈加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