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说红楼：妙玉现世活冤孽

所谓活冤孽，就是指妙玉在红尘之中还有一段情孽未了。劫持妙玉的强盗头目，正是妙玉原来在苏州蟠香寺邂逅的情人。从她珍藏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器具判断，她的情人不是一位皇族王子、便是一位贵族公子；当然，他肯定是前朝的王孙公子。以某之琴学论证确定下来的时代背景推断：妙玉和他的情人不幸恰逢明清交替之际的末世战祸，以致天各一方。

妙玉的出身也不会低。她曾拿一个在栊翠庵并不算高档的绿玉斗讥笑宝玉：怕是翻遍你们贾家，也找不出这么一件俗物。钗黛二美听罢，情绪毫无变化，只是低头暗笑。可见妙玉并非妄语。

还有一件异事：贾母让刘姥姥不过尝了一口茶，之所引发妙玉几乎发疯；那这件茶盅除了有可能是唯一的一种与情有关的东西，还会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位修养非凡的才女如此犯病？当然，妙玉讨厌刘姥姥，应该还有其它更为深刻原因。

其实，从87回与妙玉相关的许多情节均可证实：妙玉出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她在苏州蟠香寺寄身的时候，就邂逅过一位情人。上篇曾说，劫持妙玉的强盗打劫荣府得手、撤到城外休整之时提到了宝玉和妙玉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个“情缘八卦”，即是指87回妙玉走火入魔的那段情节。87回妙玉走火入魔之前，还有妙玉论棋、妙玉悟禅和妙玉听琴几段情节。下面逐个详论。

一、妙玉悟禅

宝玉几天没看见惜春，即来探望。恰好碰见惜春和妙玉在下棋。这段描写很精彩，二位才女的论棋同样精彩，并且很投入。开始宝玉未敢惊动她们，稍后情不自禁叹出声，他问妙玉（要点）：“妙仙缘何下凡？”妙玉只是红了脸不答。

宝玉觉得造次，又陪情说（要点）：“妙仙修行头一件心宜静；静则灵、灵则慧。”妙玉闻言继而又脸泛红晕。惜妙二美之棋局随即结束。

稍后，妙玉痴问宝玉：“你从何处来？”宝玉心知是禅语，红了脸也不回答。惜春便笑他说（要点）：“这并不难。宝二哥你为何不答‘从来处来’呢？”宝妙二人闻惜春之言，都不好意思，两人又红了脸。接着，妙玉就要回栊翠庵。因不常单身出来害怕迷路，就要宝玉陪送。途中经过潇湘馆时，就听见黛玉在弹琴。

以上情节说明：妙玉只是精于棋道，但妙玉并不知何为真正的悟禅，最大是鹦鹉学舌悟懂一些皮毛。宝玉越发不悟，而他天生具有的博爱情怀与禅宗大旨略同，对于禅语机锋更是不通。宝妙二人的禅机和悟性应当都在惜春之下，所以他俩才反复红了脸。若禅宗高徒，绝不会一而再心动脸红。可以肯定，妙玉是一位凡心未泯修行者，但她的学问和才华应该不必质疑。

二、妙玉听琴

接下来，妙玉听琴就颇具见识。首先她不让宝玉进去打扰黛玉，并强调说：“自古只有听琴，没有看琴的。”接着他俩坐在外面静听黛玉抚琴。黛玉抚琴的音调十分清切、悲凉、伤感。同时听到黛玉吟了四篇小赋，妙玉一边听一边为宝玉解说：第一赋为侵韵，表达思乡之情；第二赋是阳韵，表达悲秋之情；第三赋为尤韵，表达愁恨之情；第四赋变韵，表达离殇怆痛之情。

妙玉听罢第四韵大惊；叹道（要点）：“忽有变徵之声，定然不可长久。”果然二人即闻黛玉琴声君弦断裂。所谓君弦，就是琴弦中最粗的一根主弦。所谓变徵之声，就是琴韵中的生死决别之音；春秋时代当年荆柯的易水之别即吟此调。

以上情节说明：妙玉对琴艺和韵律都十分精通。她从黛玉的律赋诗韵和琴音变韵中，听出不幸即将来临。

三、妙玉走火入魔

回到栊翠庵当晚，妙玉即走火入魔。之初妙玉开始打坐，趋向“真如”境界。坐到三更又在月下独自依栏，发了一阵呆；想到日间宝玉之言又心跳耳热。如此心事重重，妙玉哪里像断了尘缘的佛子？

接着，妙玉强行敛神收心继续打坐。谁知竟魂不守舍进入幻境。先是幻见一伙王孙公子来娶自己上了花轿，后又见一伙强盗来抢自己逼勒成亲。接着她吓得大哭呼救。栊翠庵众尼闻讯前来安慰她又以为是强盗，哭求菩萨保佑；喊着要回家。

等稍微安宁下来，身边只剩下一个从苏州老家带来的老尼，她又搂着老尼大声叫妈：你不救我，就不能活了。妙玉如此一直闹到天明才过去了。接着便请医生看病吃药。后又传出去被人笑称是害了相思病，还传言是因宝玉而起的哈。

所谓“真如”之境，佛家各派解说不尽相同。大体来看就是佛家认知人性本真的原始无我之境。而妙玉所认知修炼的“真如”却是强行压制自然欲望；也就是想要强行逃避红尘中的那段情缘。

从上述两段情节观照，妙玉的少女之本真即闺阁之情依然健旺。首先，她根本无法达到禅宗修行所要求的心静。无法心静，就是因为现世之中还有一段情孽未了；情孽未了根本无法修行。当惜春得知妙玉走火入魔的消息，即嘲笑她并无悟性。

以上是妙玉走火入魔全过程。现在从头回顾其成因。日间下棋之时宝玉和惜春识破了妙玉并不能悟禅的真相，让她感到不好意思而红了脸。稍后，宝玉无意中说出禅宗修行进程心始静、静生灵、灵生慧，又勾起了她深藏的心事。再后，有感于黛玉琴赋中思乡悲秋、愁恨离伤之情而痛及自我。深夜三更她独自依栏观月情窦又开；最后，又强行压制自然的情感欲望，才致使情绪不宁、心志迷乱。继而，心灵的屏障即借寺庙掩饰真情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即令她有了神志不清、大哭大闹的情感释放。

人因情感压抑所造成的情绪紊乱现象，就是民间所谓的中魔或闹鬼。以现代医学病理解释，妙玉这种情绪失控的反常表现，就是因长期孤独、思念、焦虑、压抑所导致的严重的抑郁症；在情感因素强烈的干扰刺激之下而诱发的轻度神经错乱之症。

四、妙玉的病根

以上现象说明：妙玉凡心未泯；并且她心灵深处始终藏有一段情孽根本无法了断。再对照前面的相关解述基本可以断定：妙玉心中很明白，进京之先在苏州老家蟠香寺相识的那个情人他一定还活着。当下他应该就是一位暗中与现政府对抗的海边人士；就是打劫荣府的所谓强盗。他们曾经深深相爱，但却因战祸而天各一方。尽管北上来到京城长安之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而因她跟师傅学习略知先天神数，即能直觉到那个人应该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远。

妙玉曾为宝玉祝贺生日上帖曰：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考证家把妙玉这句贺词考证得太远太晦涩；反倒没了意思。不信马上去翻书：宝玉接到妙玉的生日贺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激动。因为宝玉心中最清楚，妙玉的这杯忘情水，并不是给他的；他只是妙玉心中那个苏州情人的影子。

五、妙玉的情人

以前文和上面的解述为基础，现在来理顺思路。妙玉父母见战祸将起，便将她送入蟠香寺寄身。妙玉在苏州老家蟠香寺修行之时邂逅过一位情人，他是前朝的王孙公子。可以推断，他在前朝之末从北方的京城来苏州蟠香寺赏梅进香。他们相识，应缘于寺中的一次品茶或论茶。他们之间，应该还有一个信物，应该是一件古玩珍品类的饮器。他们之间，后来应该还不止一次地相会、论棋、抚琴。他们有着很深的感情基础。

妙玉的情人，应该不会像宝玉一样弱不禁风而是精通武艺的王孙公子。但他应该如同宝玉一样心地纯真、很重感情。以上判断从妙玉对宝玉既不时戏嘲讥讽又十分爱怜的双重情感，可以相互印证。

后因南方战祸已起，妙玉尊父母之命不得不从苏州迁往京城长安的寺庙；顺便打听他的下落。战时局面瞬息万变。她的情人应该随着前朝的流亡政府而南迁到海边一带。期间妙玉父母又死于南方战祸。精通先天神数的师傅临终前经过演算，嘱咐妙玉不要再回苏州老家，在京城住下来后面自有缘份。随后她经人介绍引见，来到贾府入驻大观园现身说法。妙玉入驻大观园栊翠庵，不过是托了人情关系，寄居在贾府大树下以暂避战后初定当局的异类清洗。

以上推断，只要放眼中国历史更替、变迁时代就会清楚：妙玉的人生遭遇并不稀奇，她只是千千万万离殇儿女之中贵族阶层的一个普通代表。以此而论进一步观照，方知妙玉判词中污浊泥垢等等概念，原来与劫持她的强盗并无多少道德情感关联；而是在中国历史和中国社会不断轮回循环的大悲剧这一文化现象和文明特征。

　唐都浪子《浪说红楼》之：论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