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说红楼：贾瑞命案探源（上）

李纨判词曰：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好水空相妒，枉为他人做笑谈。

结子，中国传统木制家具关节、接茬、花子的俗名，一般称为卯榫、花结等；引申为枢纽机关之意。李纨判词第一句桃李春风结子完中的结子，也是此意：所谓桃李春风，代指文化教育事业；桃李春风结子，是指文化教育的枢纽机关，历代一般称为国子监；李纨出身书香门第，父亲任国子监祭酒，负责国家文化教育工作的朝廷大员。完，终结、没落之意。

李纨判词的寓意：一个王朝没落的终极原因，是文化教育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到头来，历史上那些为官作宰的优秀文化人物，很少有人能做出真正的成就；他们在朝为了自己利益相互嫉妒倾轧，最终成为后世之人的笑柄。但李纨的判词，却被历代无术的红学八卦家玩成猜字谜的文字口水游戏，终于猜成一团乱麻。

闲言少叙。红楼故事前面情节与全局显得突兀的贾瑞命案，其实是全书的结子。贾瑞，成为第一个为家族前途做出牺牲的成员，堪称贾氏的家族英雄。为了向本族主子表忠尽孝，他擅作主张，一手炮制学堂冤案。后向凤姐邀功求赏、但又禁不住痴心妄想，把主子的假意当作真爱；终于受到制裁，被凤姐设计毒害而死。但贾瑞之死又不能全怪凤姐，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愣是把自己撸翻。

贾瑞之死，成为贾氏家族凤姐治下第一命案；恰如史上赤胆耿耿、痴爱至死的忠奴烈仆；而所爱之人荃不察余之衷情兮，连半颗救命人参都不舍他；牺牲得何其英勇悲壮可怜。欲断贾瑞命案，必须理清学堂冤案。要理清学堂冤案，必须先从贾族源流、贾瑞身世及学堂冤案相关人员说起。

一、贾瑞身世与贾族源流

《红楼梦》11、12两回，对贾瑞身世有基本明确的交待：贾瑞，20岁左右；家贫，父母早亡，由祖父母贾代儒夫妇抚养照看。贾瑞的爷爷贾代儒，为一代儒教学究。他对贾瑞自幼以礼教标准严格要求。

贾代儒年高有德，被聘为贾族义学塾掌；就是如今的老师兼校长。贾瑞，自小就跟着祖父生活、学习，顺便在义学管理杂务。看情况，贾瑞之家应是贾族一个较远分支。书中的贾族共出现5代人物。这样算来，以未知名的贾老太爷为“种”，贾氏5代各辈人物排列如下：

　第1代，水字辈。宁荣二公：贾演、贾源。

　第2代，代字辈。代化、代善、代儒，等。

　第3代，文字辈。贾敬、贾赦、贾政，等。

　第4代，玉字辈。珍、珠、琏、琮、宝玉、环；还有旁支的瑞、璜，等等。

　第5代，草字辈。蓉、蔷、芹、芸、菌、兰（繁体字），等等。还有高鹗编撰的钗、玉二人的爱子“桂”也应算上。第5代姑娘，就是琏凤的女儿巧姐儿。

宁府，是贾氏宗族中心；是嫡长、宗祠、牌位、香火供奉之所在。贾珍的爷爷，是宁国公贾演的长子，即贾代化。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是一母同胞俩兄弟。宁国公贾演是贾老太爷的嫡长子。皇帝儒家治下的宗法社会以长门嫡长子论族中心，由贾演再传贾代化、传贾敬，最终传到贾珍、贾蓉。贾珍自然是当下贾氏宗族族长。

二、家族同辈排行之法

家族排行法则，是重要的宗法常识。同一家族三代之内同辈男性、即同一个爷爷的兄弟，要按长幼排座次。其实，书中贾氏宁荣二府正脉的人丁都不算兴旺。

宁府嫡系一脉，都是单传；到贾蓉、秦氏一代又无子女。秦氏死后，贾氏嫡脉爵禄承袭链条便会断裂。即便贾蓉以后续娶也很难娶到门当户对的续弦夫人，只余嫡脉名份。所以，秦可卿之死标志贾氏正脉断绝，贾珍做为公公兼族长肯定会伤心大哭；他自有大哭的道理，而与传说的淫乱因素并不甚大。而就是这个市井八卦，愣是被红学家研究了近三百年，至今仍然不肯歇手。

而荣府的排行，更显混乱。以宗法论：文字辈贾赦、贾政只有兄弟两人，称大老爷、二老爷，似乎没乱。玉字辈的贾珠、贾琏、宝玉、贾环、贾琮兄弟几个，就应当一同论排行座次；因他们是同一个爷爷。但书中的称呼似乎有些乱套。倘按宗法常识论，正确的排法是：珠为1、琏为2、宝玉为3、环为4、琮为5。显然，书中珠大嫂子、琏二爷、宝二爷、环三爷等等称呼，使读者很难判别荣府玉字辈男丁的人物关系。这里我就不再去论贾琏到底还有没有兄长之说；如果有会更加乱套。

就此疑惑，刘心武先生秦学中的解释略显通顺。秦学原型论认为：贾宝玉原型，是曹雪芹；曹雪芹奶奶李氏，在丈夫曹寅、儿子曹颙相继去世后，尊康熙圣谕认养曹颙叔伯弟弟曹頫为继子袭爵受勋。曹頫，是贾政的原型；而贾赦的原型，又是贾頫的亲哥哥。刘先生继续推测：贾琏凤姐夫妇，应该是贾頫这个亲哥哥的儿子儿媳；亦即曹頫的侄子、侄媳；他们在自己原来的家里排行为二，就是书中的琏二爷、凤二奶奶。

曹寅继子曹頫(贾政)，自然算荣府人。但因他的哥哥一家还不能算荣府人，所以就划在府旁一个独院的那边儿。而因他确实是曹頫现实中的亲哥哥，所以大老爷、二老爷的称呼又很合理，这是生活的写实。就下一代来说，那些习惯性称呼也就相应通顺了。但刘先生的推断又会产生新的问题，我自有看法。暂不展开。

贾氏家族旁系支脉中的草字辈，比如经管祭祀的贾芹、经管外务的贾蔷、经管绿化的贾芸，从其称呼来看已出嫡脉三代之外。因为廊下芸二爷、芹大爷、蔷大爷的称呼，显然与嫡系正脉的排行无关。但能来判断：贾芹、贾蔷与宁府血缘较近；而贾芸、贾菌等人应该与荣府血缘较近。

同样，玉字辈贾瑞被称为瑞大爷、贾璜被称作东胡同璜大爷；可见，他们与宁荣二府嫡系正脉无关，都是另有了自己爷爷的贾氏旁系；即另立了贾族的分支户门。一旦另立门户，就有自己圈内的继承权；在家族会议上也有一定的发言权（类似拥有选票的选举权）。

贾代儒、贾瑞之家距离贾氏宗族嫡系正脉虽远，但还应该还在贾族未出“五服”（五代）的宗族旁系之内。当然，他们肯定是出了贾氏宗族嫡系正派“三服”的圈子。

三、家族排行与承袭权的关系

皇帝儒家治下的公侯之家，爵禄只允许传予嫡长子，爵位级别逐代递减。但家族中的其它公产，归各独立门户的兄弟辈共有均享。各自的下一代，共享自己名下份额。这就是中国历代传统的“承袭制”概况，即如现代继承权。嫡长子以外的其他子弟及庶出子弟，其功名和官禄，只能依靠科举、军功、捐贡、御赐、或招安等途径来实现。所以，因涉及爵位承袭及家产分配两个重大利益问题，历代中国皇族、王公郡侯家族的嫡庶斗争会异常惨烈，往往你死我活。

民间普通家族未决裂（分家）之前，应该也有些许公产如祖坟、祠堂、牲口、田林租税等等浮财。其继承权同上。族长，有家族内外事务的决定权。皇族、公侯、官族、庶族的责任与义务相同，并具有法律效力。

以上所述，就是中国封建道统精神、或所谓昭穆制度内涵概况。因此，贾瑞之家的功名来源，显然早已无袭可言；做为儒家学究的贾代儒就会严格要求、严厉管教他的爱孙贾瑞。因为他很清楚：他们这一贾氏分支，只有贾瑞一根独苗；他们一支出人头地的希望，只有通过贾瑞的科举高中来实现。科举，是万恶的封建统治者还为寒族、庶民留着的一条发达辉煌、光宗耀祖之路。尽管渺茫，好歹比断绝之路要强点的哈！

四、学堂冤案的当事人

1，贾瑞：儒生。他跟着爷爷贾代儒管理贾氏宗族的私家学校，相当于贾氏义学副校长。贾瑞是学堂案件的主判官、负责人。贾瑞中儒毒较深，性情痴愚。图便宜、没行止，操守差。他借管理学校之机、以自己的教师身份助纣为虐、勒索子弟。在原始欲望压抑之下，他具有一定的叛逆精神，因急欲冲破本阶层困顿局面，喜好取媚权贵。

2，贾蔷：父母早亡，他自幼被宗族血缘稍近者即族长贾珍经管成长。贾蔷的家庭遭际和贾瑞相似。贾蔷与贾蓉年龄相仿，二人自幼同吃同睡同长，生性聪明、情趣相投，奸邪狡诈。因他年纪渐长，又为避口舌，被贾珍打发到府外另立门户。贾蔷重感情，有义气感。他是学堂案件的实际策划者。其行为完全出于私义，目的是为秦钟助势以报答贾珍、贾蓉父子。

3，薛蟠：宝玉的姨表兄，宝钗之兄。薛蟠性情异常，欲望杂乱。他是学堂案件的始作庸者。金荣，是他的男宠之一。

4，茗烟：宝玉的贴身仆从，真诚幼稚。在贾蔷的教唆、煽动下，他向与秦钟有隙的金荣叫阵，直接挑起事端。

5，李贵：宝玉的仆从队长，也是宝玉奶妈李嬷嬷之子。民间称他与宝玉的关系为奶兄弟；亦即曹寅与康熙的关系类同。李贵年龄稍长，知根底，略识是非。他是学堂案件最后出面的收场者。疑：是他在事后向凤姐、贾琏汇报了校园案件的内情。不；可以肯定，就是李贵。

6，金荣：校园案件当事人之一，东胡同贾璜夫人璜大奶奶金氏的娘家侄子。金荣，把贾璜叫姑夫。金荣母亲姓胡，家贫，带金荣投奔姑母金氏即贾璜之家。借贾璜面情，金荣在贾氏义学读书。贾璜的家境接近小康之家，但以茗烟后来“揭露”他老婆金氏说：什么硬仗腰子！璜大奶奶经常巴结讨好荣府，全赖凤姐的照顾提携。

7，秦钟：学堂案件当事人之一，贾蓉的妻弟小舅子；秦可卿的弟弟。秦可卿是父亲在养生堂领养的孤女，姐弟没有血缘关系。秦钟与宝玉关系特好，又受到贾母特别关照。秦钟与贾珍的关系，只有用如今马马虎虎的称呼：让秦钟把贾珍叫姨夫吧。

还请诸君别嫌啰嗦。以上信息都很重要，如果理断不清，就无法判断学堂案件的是非；更无法推断案件背后的“真相”以及关联贾氏前途命运的大事。未完待续。

　唐都浪子《浪说红楼》之：论贾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