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桑旧事：之十，务莲藕
一、掏藕秧
当地人把种植莲菜称为：务莲藕；这是沣河流域上游农户，获取现金收入的主要农副产业；生产队时代，就一直进行。
但当地莲藕种植存在一个小规律：同一片地，不能连续种植莲菜，中间须间隔十年才行；否则，莲藕会被某种菌类感染，瞎在地里面。详细的化学反应原因，至今我还没弄明白。
务莲藕，先年必须预留足够的藕秧子和空闲地，大约一比十的比例：即一分藕秧管一亩新藕；藕秧子，就是去年的老藕。
谷雨过后的五月初、大约立夏前后，先给预留的新藕地，施足底肥；再犁地、灌水、耙地；直到把田地整成如同一方浅泥沼泽待用。
掏藕秧子
藕田追底肥，最好是农家的茅坑土粪。生产队时代，各队都有沤肥的大茅坑。农活不太紧的时候，派妇女等软劳去地埂、河岸及路边割水蓼、割野草、或在河里捞鱼藻，抛入大茅坑沤绿肥；沤熟的时候，用来上藕田。
莲藕是十分饥馋的作物，如果不大量施肥长不起来；农家禽畜粪土肥为最佳。很少听说上肥把莲藕上坏的事。但后来陆续出现各种化肥，倒是常有碳氨或尿素，把莲藕上坏的情况；当地人戏称：把藕烧坏了。
烧坏的藕，莲叶会逐渐坏死。但只要发现的早，尽快灌水补救，也无大碍。耙地的同时，需要叫人帮忙掏藕秧子；人少了，忙不过来。掏藕秧子是技术活，不需要出太大的力，但特别消耗体能。
栽藕秧
生产队时代，借掏藕秧子为大家做一顿后儿饭：烧糯米稀饭；馒头、米饭隔天吃；荤油炒藕片。炒菜的藕，不可能是好的正宗藕，也舍不得吃；一般是藕把子和不小心铲坏的正宗藕。
捣藕秧之所以比较麻烦，是要顺着藕生长的方向和纹路，把藕的正宗节和分岔节，整体掏出来；如此，就能保证今年新藕的产量。显然，这是需要老把式才能完成的技术活。
而载藕秧相对比较简单：只需要在耙好的泥田里，刨许多浅坑，轻轻把藕秧按进泥里；上面薄薄的盖一层泥；露出藕新生的尖芽。但操作并不十分简单，把握泥坑的深浅和藕秧之间的距离，都需要一定经验。
二、务莲藕
小满前后，北方的气温渐渐升高。藕田中的新藕很快会发芽，长成小莲叶，浮在水面；小青蛙和蛤蟆咕嘟在水中蹦跶、游泳；小鸟偶尔落会在小荷叶上戏水；蜻蜓、蝴蝶也会不断光临，相互追逐起舞。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藕田旁边秧田里的稻秧，渐渐长高长绿，高处一边麦地的小麦即将成熟；初夏旖旎的风光，带着丰收的希望，更富有诗意。
务莲藕和务水稻一样，水是万万断不得；最好是河水，其次是截渗渠的地下泉水；迫不得已再用井水。
前面说，藕是很馋的吃货，各种肥料要不断有序施加，才能确保丰收。开始一段时间，和经管秧苗相同，还要不断拔草、梳理田泥；此类耕作称为：抓藕。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藕田和稻田状况相似，这段时期，田里的黄鳝、泥鳅、小鲫鱼、小鲶鱼都有；数黄鳝最多。地头的水口，会聚集一大堆呱呱牛；一般的有乒乓球大小，大的还有鸡蛋那么大。抓藕和抓稻子一样，会有额外的收获。
如此黑明连夜不停操心，直到荷叶慢慢地长高、长大，彻底把田地轰的严严实实，使田中的水草不对藕竿、莲叶的生长形成威胁，才能放心。看着田中的荷叶继续长大，藕竿一天天长得粗起来，莲花开放；藕便快成熟了。
食用莲种类，不似观赏荷；田中的莲花，并不甚多；正因不多，方觉更为美艳珍贵。等到收罢有限的莲蓬，田地的藕已成熟；藕田旁边的稻田，也正在努力。三个多月的辛苦终于有了着落，可以开始掏藕卖钱。
三、掏藕、卖藕
掏藕开始先采摘莲叶，当地人称：打莲叶。莲叶晒干后，用草绳打捆、收集起来，摞到楼上；等冬天蒸甑糕、搭蒸饭用。
收管好莲叶存放，使用的人，到时候来买。打完莲叶再割藕竿。割藕竿，布镰要伸入泥中割深、免得留茬太长，掏藕的时候戳脚、绊脚。
藕竿含有淀粉营养和糖，晒干后与干草、干秸一打糠，用来喂猪喂鸡。如果把藕竿与莲叶一起拨下来，藕竿的尾部有个弯勾；很像一把长把雨伞。
藕竿的尾部，和藕身是一样的颜色，洗净可以咂味吃，味道比较甜。整挂的藕，用来卖钱，乡人都舍不得吃；莲叶也用来卖钱，做个遮阳帽，都不太舍得。
当地的农家孩子，小时候都拨过藕竿吃。打莲叶、割藕竿一次不能太多；打过莲叶、割过藕竿的地，要尽快掏藕。掏藕有专用的直板铁锨和弯扁藕铲，它们有专用名称：藕锨、藕铲。
掏藕比较麻烦，有一定技术含量，必须是集体劳动。两人一组：先由一个人，往后一边退、一边用藕锨挑开地表的泥丢在一边；另一个人朝前蹲着、用藕铲顺着藕生长的方向，把藕身旁的泥轻轻抠开，挖出整挂藕。
掏 藕
挖出的藕，由运藕的人搬到河里浸泡；妇女们拿一把揉毛的稻草，在河边洗藕。洗净的藕，由运藕的人再搬到空场地，堆放起来；等城里菜市场派汽车来拉。掏藕的前几天，已经派专人去联系西安菜市场的采购员。
菜市场派一辆四轮小卡车来拉藕，有时候，派来两三个货运三轮小汽车；农村孩子都很高兴，围着汽车看。采购员和司机下了车，队长殷勤招待；先给他们折几个白嫩嫩的藕头生吃。
中午，还要为他们管饭：大米捞饭、肉炒藕片。他们生吃藕头或吃中午饭的时候，队里的孩子都围在旁边观看，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
洗 藕
碰到善良、仁慈的采购员和司机，他们会分别给每个孩子嘴里喂一片肉、或者喂两片藕菜，然后自己才开始吃。这时候，只听队长笑骂一声：好啦，再甭羞嘴了，都回去吃饭吧。孩子们就各自跑回家吃饭。
掏藕、卖藕之际，就到了当地农村过古历七月会的时候。早先的生产队时代，凡是能卖钱的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吃。
卖给西安菜市场的，都是正宗胖大的好藕；余下的小岔子藕和藕把子，最后会分给各户；队长还会派几个老农，把藕田再翻一遍；把遗下的小岔子藕和藕把子挖出来，一同分了。
待售的藕
当地各村的七月古会，和阴历十月蒸饭会一样，都是单日。七月古会，是由祭地官的风俗演变而来。
有些年光景好，队里杀一头猪，分给各户大肉；菜园子的豇豆、茄子、黄瓜、洋柿子和老韭菜等等，也分了；让社员高高兴兴地过一个七月会。中午吃臊子面，半下午吃炒菜和热馒头；喝醪糟或米酒招待亲戚。
我记得的情况，是70年代中末期到80年代初的事。家乡土地生产的水稻和莲藕，以及由此衍生的副业收入，让我们自小在生活上没有受太大的苦。
农村改革以后，务水稻和务莲藕仍然是当地产业。种蛮稻粜糯米、栽藕卖莲菜，依旧是勤劳家庭主要收入来源。小家庭种下一两亩莲藕，成熟之后，有放了暑假的孩子帮忙，夫妇俩人一边掏藕一边卖。
卖 藕
每天下午掏藕、洗藕，装进大竹筐；大竹筐是担子形状，两个一组合；可以驮在加重自行车的后椅上。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由男的带出去，赶各村的七月古会出售。
女的留在家里，上午领着孩子先去打莲叶、割藕竿；等中午男的回来吃罢饭，一家人再去田里捣藕、洗藕；孩子帮着一起洗藕、一起搬运。如此循环往复，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掏藕，并不是简单的劳动，也要出力；中午饭，吃自家产的大米捞的捞饭，一定还有大肉炒藕菜。此时的农家日子，比较好过，炒的应该是正宗好藕，而不再是炒藕把子。
但细密、节俭的家庭，还是舍不得吃能卖钱的好藕。无论是大米捞饭还是肉炒藕菜、正宗藕还是藕把子；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心情都很愉悦。
唐都浪子《草村产业纪事》之：务莲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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