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说红楼:贾氏四艳之迎春
一、迎春的个性很糟糕
据冷子兴说,迎春是贾赦和一个妾所生。贾赦的原配夫人、即贾琏之母死掉后,这个妾可能又被扶正。这个妾不久又死了,贾赦才娶了邢夫人、或扶正邢夫人。
因迎春的娘曾被扶正;所以,邢夫人后来数落迎春说:你的娘胜过赵姨娘十倍,你也该比探丫头强些才是。从书中所述的情形看,邢夫人被扶正的可能性较大。
迎春死了娘,由贾母派人经管。
迎春性情懦弱,她平庸的诗词和无能的言语很多。最能体现个性特征的事例是她唯一正戏: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一个侯门小姐,如果真的有些主人的姿态和脾气,做为奶妈的下人无论如何都不敢把她的金首饰拿出去当钱做为赌资输掉。
再怎么事出有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是说非得要迎春像凤姐、探春那样,对肇事者施以特别的家法,方能彰显她是一个合格主子。但迎春对此事的态度,竟糊涂到无原则、无底线以至丧失为人尊严的地步。
如此懦弱糊涂,难怪奶妈的儿媳还要继续逞威、要挟。然而迎春竟然还不能觉醒,实在不可理喻。更难怪丫头绣桔和司棋曾因她的懦弱无能、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果断地扑出来为她仗义。结果,这个二木头迎春不知中了那门子邪,却捧着一本《太上感应篇》继续修炼悟道。
实在令人不解:若说《太上感应篇》中因果报应、修身养性、行善成仙这些观念能让迎春走火入魔而到了与世无争之境地;那么,她行善积德、慈悲为怀的操行,却不但感化不了大观园任何一个如狼似虎的仆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感化不了,竟为了五千两银子而把她卖掉。
据刘心武先生考证:迎春的原型是曹雪芹的一位堂姐。这位懦弱愚善的堂姐,在现实中所遭遇的恶报,重重地刺激了曹雪芹的神经。但善良的确又是人类的高贵品质;如此的社会悖论,使曹雪芹在刻画迎春之时,始终把她看成现实生活的一种弱势存在。
多元化的社会组合,各个阶层都存在像迎春一样愚善的弱势群类。他们因先天或后天的种种因素,形成了懦弱善良的独特个性。他们应当被关注、被关怀,应当受到同情和帮助;而绝不应该被愚弄、被算计、被毒害。不然,天理人道究竟何在?
作迎春原型考证时,刘先生特别注意到三十八回一个细节:
重阳节咏过菊花诗的螃蟹宴之后,红楼众美相互嬉戏:说诗的说诗,钓鱼的钓鱼、掐花的掐花,各自为乐。而唯独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
刘先生说:曹雪芹是有意识、很认真地写下这一句。
迎春,这个美丽、娇弱、善良又有些痴愚的生命,出于发自内心的虔诚和本性的良善,在那个时空、在那个瞬间,像执行宗教仪式一样,用花针穿起一串茉莉花;这是一个娇弱生命的全部尊严。
曹雪芹以“迎春穿花”的独特行为,把读者的精神境界,向宗教信仰的高度提升。
但是,似如迎春一个默默穿花、时时读诵《太上感应篇》、笃信因果报应,并且以善为本处世待人的娇弱生命,最终却遭到了被极权治下的现实吞噬生命的恶报。那么,极权治下的天理究竟何在?可能唯有儒家圣贤的舌头与狼毫知道。
善得恶报,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悲剧和灾难。
二、《太上感应篇》也很糟糕
所谓《太上感应篇》,大约成书于北宋仁宗时期。
五代后期到北宋前期,儒释道三家文化之精,已达到全面融合,影响到社会意识形态的走向。表面看来,《太上感应篇》是道家劝善之经。而其旨实际上却是要建立以儒家道德规范和道释宗教戒规为标准的立身处世准则。其内涵和义旨,最能体现对权威的敬畏。
两宋以后的元明清时代,该书被统治者重视并逐步规范化,其内容不再是虚无说教,而是建立了在现实中被要求执行的封建伦理道德准则。
因此,该书的本质,其实就是统治者用来统一民众思想和意识的教科书与工具书。这就难怪使没有亲人关心、失去社会关怀的庶出主子贾迎春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拨。
倘从好的方向着眼,《太上感应篇》有利于规范人们的言行,有助于保证国家社会和家庭的严谨秩序,以达到某种程度的稳定。
因此,读这本书并没有特别过错;迎春也不至于因为读了这本书,才变得懦弱无能。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成就了迎春的个性?下面再来看她的外围生活环境,以及后天条件对其个性成因的决定作用。
据冷子兴说:迎春生母早亡,父亲贾赦袭得先祖爵位一味好色贪财、独断专行。做为迎春现任母亲的邢夫人,性格愚弱、处事怪癖,唯丈夫之命是从。邢夫人是依靠丈夫爵禄才能生存的无思想、无见识之奴性女人。
贾迎春生逢贾赦和邢夫人这样的监护人,可知她自小难有主见。加之又是庶出,周围生存环境险恶,强者如狼似虎;下人的歧视和轻慢,极有可能使她形成如同邢夫人的愚蠢懦弱个性。
外部环境与后天条件如此,再加上《太上感应篇》的教化,迫使她选择了与世无争的人生态度。
迎春的婚姻,由其父贾赦独断包办。贾赦把迎春许配给贾氏一个所谓的世交之孙、名叫孙绍祖的中级军官。
孙绍祖的得意,与贾氏宁府嫡系长孙贾蓉获取龙禁尉职称相似;也与贾氏老奴总管赖家之孙赖尚荣获取知县职位的渠道类同,都是花钱买来的官职;俗称捐班。
并且,迎春的终身大事,是贾赦为了五千两银子而强扭的速成婚姻。速成婚姻,交易达成一旦说倒,很快就会过门。
极权社会的皇帝治下,父母之命犹如皇帝之诏,均不可违。
何况迎春是受《太上感应篇》教化的弱女。这本书为她灌输的就是权威至上的极权等级理念。最终,与奴无异的庶出主子贾迎春,成为皇帝治下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和殉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