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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文变革，网络阅读如何从个体变成一片星空？
连清川
冰川思想库联合创始人、研究员，专栏作家，一道自媒体CEO。曾任《南方周末》编辑、记者，《21世纪经济报道》财富版主编，《21世纪环球报道》副主编，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总编辑，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和新闻学院访问学者。出版作品《不合时宜的阅读者》《彷徨的帝国》。
专栏文章：
▲阅文集团（图/图虫创意）
对此市场应声大涨，一天上涨14.4%，阅文前景被普遍看好。市场自有充分想象力，程武此前在腾讯大内容领域中即锋芒健硕，先提“泛娱乐”，后又升级为“新文创”，把阅文的内容整合到整个新文创的产业链条中，打通影视、动漫、游戏三脉，深入连接腾讯旗下的新闻、音乐、微信等多个平台，甚至介入产业互联网和文旅产业打通，未来自然可期。
然则，说归说，如同长久以来的认识一样：阅读乃是极其私人的体验，如何能够演变成一个庞大集群星空？
在过往的20年时间里，阅文对于改变中国人的阅读习惯委实功不可没。2001年吴文辉创建阅文之时，中国的阅读空间，仍然被局限在传统出版之中，当时的网络阅读取代传统阅读之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甚嚣尘上，但只听楼梯响，未见人下来。
网络阅读当时之所以难以撼动传统阅读，要旨在于两端：其一是阅读仍然停留在精英层面。固然有大量的地摊文学流传在民间，但往往都难登大雅之堂，更多的无非就是满足低端市场的猎奇，无法进入公共阅读领域；其二是阅读的生产者局限，同样仍然是精英群体，适合公众阅读的产品极为匮乏。
▲传统的纸质阅读（图/图虫创意）
任何一个社会的阅读兴盛，从来都无法依靠精英人群来支撑。走进一个发达国家的书店，占据庞大面积的，除了实用性的职场与家用阅读之外，总体占据最大范围的，便是虚构类作品，并且品类极度细分，情感、悬疑、科幻总是占据主流书架。
这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现代社会人的现实生活都过度匆忙与局促，如若不依靠虚构的才子佳人，王子公主的故事，如何能够慰藉虚空而悲怆的心灵？
依靠精英写作的思路，无论是虚构还是非虚构，无论是生产量或是阅读体验，都无法满足最广大的人群的阅读快感。
而阅文委实是一手缔造和改变了中国公众阅读的版图。得益于互联网以及其后的移动互联在中国的快速铺展，阅文在其行进的路程中一路无论是跑马圈地，还是攻城拔寨，将当下几乎是聚集最大网络阅读人群的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潇湘书院等都联合起来，变成了年轻一代几乎不可或缺的阅读平台。
签约作家改变了写作方式，付费阅读改变了阅读方式。可以并不夸张的说，阅文的确使中国进入了全民阅读的时代：任何一个地方都一样，阅读必须是一件没有门槛的事情，只有当小说成为最广大的人群的阅读习惯的时候，阅读才能成为全民的习惯。
阅文和吴文辉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和他为中国人打下了全民阅读的基石。
只是，互联网的进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之中。
互联网与智能手机水银泻地，已然臻至远在偏僻山村之中任何一个识字的人都能获取资讯；而小镇青年的日常活跃，使网络阅读更加变成了年轻人的日常娱乐。
签约作家制度使内容生产得以保障，但付费阅读却迟早要碰到南墙。有用户的地方就必然有人动脑筋。阅读所产生的丰厚利润自然并非阅文一家能够看到，付费阅读当然也并不是获取阅读的惟一道路。利用广告、流量输出等等方式，只要占据用户心智，内容平台运营商自然而然能够从用户身上榨取到他们所需要的利润，并且养活一批专职作家生产大批量的内容。
▲起点中文网上的作者专区（图/网络）
而问题还在于，一旦当一个作家通过初期的体力型写作，积累了粉丝、IP与声明，他如何还能满足于微薄的写作报酬？若是平台政策过度倾斜与头部作家，那么如何能够激励后起之秀不断地从用户贡献的大盘子之中去分一杯羹？
这恐怕是网络阅读在现在，乃至未来都要面临的一个巨大困境：高强度低回报的写作是作家初期愿意付出的代价，然而要形成一个强大的产业型机制，方才能够保障生产-用户-赢利的良性循环。
这就不是简单的人口红利式生产能够完成的了。阅文的成功，可谓典型的人口红利型成功。阅文之初就是互联网之初。阅读停留在精英群体之中，互联网也是。而随着互联网向公众的延展，阅文的触角与用户也就自然延伸到公众之中。越多的人进入互联网，也就有越多的人“感染”网络阅读。
终于有一天，当互联网的用户增长抵达上限之后，阅文的阅读人群也就抵达上限。
▲坐在街旁看手机的人们（图/图虫创意）
然而，互联网并不是平面延展，同时也是深度延展。最起初的信息工具，而今变成了服务、贸易、商业乃至生产的全方位覆盖和渗透。阅读自然也是如此，从初期的阅读匮乏，如今变成了阅读过剩，从付费阅读到免费阅读，网络阅读历经数变，人口红利耗竭，阅读自然必须要走入纵深服务。
你可以抱怨用户忘恩负义，然而市场乃至历史的发展从来都是如此，创建者往往成为牺牲，而惟有创新者才能得天下。
阅读有产业纵深吗？阅读，不从来都是私人体验吗？
这话从来都不真实。阅读的私人体验不过是来自于阅读的停留时间，人们从来都是ask for more（要求更多）。
据说程武已经追读猫腻许多年。《庆余年》从一个网络阅读的IP，变成一个全民市场的电视剧，得益于程武的推力。
▲《庆余年》剧照（图/网络）
这便是一个典型案例。在美国，丹·布朗的密码三部曲，《天使与魔鬼》、《达·芬奇密码》以及《但丁密码》，早就在他的粉丝群中声名卓著，但并没有形成全民性的IP与影响力。然而，在朗·霍华德与汤姆·汉克斯介入的电影《达·芬奇密码》出炉之后，就已然变成了美国全民，乃至全世界的IP。
漫威自然可以说是制造联动的高手，整个漫威宇宙，就是建立从斯坦·李的个人动漫创作，演变成漫威工作室的群体创作，而后又演变成为整个集动漫、影视和游戏的超级漫威宇宙集群。眼红于漫威造就的声名和利益，DC也从自己的箱底中抽出整套系统，集结超人、蝙蝠侠和神奇女侠，开始制造DC宇宙。
而像迪斯尼这样的老牌文创公司，更是手里攥着一大把的IP，正在逐步地演化成为一个超级文创大公司。
为什么我要从阅文的起步开始说起？因为这恰恰是产业发展的基础建设及其向纵深延伸的一个逻辑必然。
人口红利期创造了网络阅读的全民普及，但网络阅读如果仅仅停留在“阅读”的层面之上的时候，其实也就意味着停滞乃至衰退。
核心的问题在于：互联网所制造的，乃是一个全民无等差的世界，阅读人人平等，无所不至。但停留在阅读之上，个人阅读体验无法形成相互连接的星空的时候，产业永远便停留在小作坊之中。
从前，那些伟大的作品，终究影响的仍然是一些精英人群。四大名著在电视版《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之后，才成为人人争睹的大众化产品。
▲《红楼梦》剧照（图/网络）
今天，移动互联的科技产品已经无孔不入。而问题在于如何以真正有意义的内容去填充这些科技产品所造就的便利与硬件。
我们一直只是在艳羡别人的漫威宇宙、DC宇宙、哈利波特宇宙、迪斯尼宇宙，但是从中国的角度而言，哪怕是已经拥有了数千万粉丝与拥趸的许多阅读IP，也仅仅是停留在阅读的层面之上，而没有变成家喻户晓的公众形象，更不用讲去国际上形成富有竞争力的文化输出。
把文化变成一种力量，在今天的世界里，所需要的，还不仅仅是简单的、想象中的横向捆绑，例如从阅读到动漫、到影视、到电玩的逐级升格，更加需要的是运用战略性的文化思考模型，去缔造和打磨一套系统。
腾讯新文创的这套系统是从阅读起步，制造一个个富有生命力的IP与文字系统，形成想象力，然后，从动漫、影视、游戏、周边、线下文旅的一系列有意识的文化锻造，才能变成真正富有强大精神力量和赢利能力的长治久安的产业思路。
在这个层面上说，阅文所形成的内容品牌与发展，无非真的只是建设好了基础设施而已，而后端的新文创系统构建，所需付出的努力与智慧，绝非一星半点。
程武入主阅文，的确是一个好的起点，他赋予了我们丰富的想象力。而腾讯庞大的系统与财力，足以令我们浮想联翩，期待大船杨帆，文化出海。
在阅文的内部公开信中，程武表示，阅文可预见的升级，包括三方面：首先是内强核心，实现IP培育能力升级，夯实自身基础并加速跨业态开发，推动IP更快成长；其次是健壮平台，实现连接能力升级，通过整合阅文旗下多个产品平台与腾讯丰富的产品平台和流量优势，帮助创作者与用户建立更强的连接纽带；
最后是外展空间，在保持、巩固既有付费阅读模式的基础上，通过业务模式升级，在拥抱新技术和产业互联网层面打开更多元的价值空间，在作品的智能推荐、文字结合音视频技术的配音、短视频创作等方向展开更多探索。
可是大约我向来有些吹毛求疵，甚或奢望苛求。因为我一直认为，中国文化之中，真实地蕴含着庞大而无穷的可能性与积累，它足以形成为世界之楷模的思考与文明，至少是世界文明多元化中之重要一节。
网络阅读至今依然孕育庞大的变革机会，而腾讯新文创的提出造就了一种可能性。至于阅文的变革，是否能够成为打造国人可以为之骄傲的文创巨舰，端在于这个进化的种子，是否能够开出新物种的花朵。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投稿邮箱：bcsxk201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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