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很爱我，但依旧称呼我为聋哑人 | Know Deaf 深度

作者 甜饼

Know Deaf 负责人

一个永远天真的践行者，宇宙级熬夜冠军。

求生欲极强的名词解释

Deaf  : 认可聋人身份和文化的聋人 。

Hard Of Hearing：听力微弱的重听者。

Deaf And Hard Of Hearing ：聋人和重听者。

听人：平均听力损失≤25dB HL的健听人。

避免撰稿繁琐，本文以中性词「 听障者 」代称两者，无特殊含义，特此说明。

以听人为主流的社会，往往信奉一个哲学：如果不能很好地使用声音来交流，那么就没有发声的权利。

例如公元前，代表了早期对听障者持有偏见的希腊哲学家亚里斯多德（Aristotle），便将听障群体统称为「 聋哑 」。

在他看来，不能利用听说能力来交流的听障者，无法被教导的，也不能正常学习和理性思考。

但用聋哑来称呼听障者真的对吗？听障者真的无法发声吗？

称呼听障者为「 聋哑 」的内容很普遍

听障者同样也有说话的权利

首先，听力障碍根据听损分几种程度，常见有两种，一种是重度听障的聋人，一种是听力微弱的重听者。

听障者的声带大多数是正常的，不会说话或者说话含糊不清，是因为对字词读音缺少听觉记忆，不代表他们是「 哑巴 」。

其次，使用声音并不是人类唯一的交流方式。

听障者可以选择使用手语或者其他有声语言（例如口语、文字等）来发声。听障者不会因为听不见而变得愚蠢，也不会因为听不见而失去学习和思考能力。

经过训练，聋人也可以成为飞行员

可是，大多数人在懵懂无知的时候，都免不了被主流偏见影响，习以为常地称呼听障者为「 聋哑人 」，其中也包括听障者自己。

那么「 聋人即哑 」的概念从何而来？

被迫变「 哑 」的听障者们

聋哑两字，历史悠久。

中世纪时，医疗与教育的条件有限，社会对听力障碍缺乏相关保护意识，普遍认为沉默的听障者是「 哑巴 」。对于听障者的称呼，英国率先出现一个单词，Deaf and Dumb （聋和哑），它被认为是偏见标签的祖先。

到了18-19世纪，尽管手语的发展使手语艺术及聋人文化蓬勃了一段时间，但当时的聋教育者们不愿意承认手语的地位。

于是在1880年的米兰会议上，为了使听障者融入听人社会，大会清一色赞成「 聋校应该被禁止使用手语教学 」，当时投票的委员没有一位是聋人。聋教育尚在启蒙阶段的中国也受到了影响。

「 电话之父 」 Alexander Graham Bell 便是口语教学的推行者之一

听障者不会发声，那么很简单，就让他们学会发声。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又完美。

可是在缺乏听力辅助器械的年代，要听障者放弃擅长的视觉语言，去学习口语，犹如跨越刀山与火海。

在漫长的学习过程中，听障者不但学习进度远远逊于听人，部分学不会口语的听障者，因为被剥夺了自己语言，失声得彻彻底底，真正地成为听人世界中的「 哑巴 」。

所以人们依旧称呼听障者为 Deaf-Mute（聋哑）。

19世纪后，欧美诸国慢慢认识到错误。

1990年《美国残疾人法》（L.101-336）通过，聋人不能听的意识被否决，聋人获得了担任陪审团成员的权利。

1991年，在东京举办的第11世界聋人联合会（ World Federation of the Deaf ）上，投票通过使用Deaf（聋人）和 Hard Of Hearing ( 重听者 ) 为正式用语。
日本为此次会议设计的纪念邮票

随着对聋人文化的认可，2007年3月30日，包括中国在内的81个国家及区域一体化组织在联合国总部共同签署了《残疾人权利公约》，认可手语是语言。称呼聋人为Deaf-Mute 已经成为了政治不正确。

所以欧美目前的主流报道都是以 Deaf 来代指聋人。

例如2018年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在谈及聋人小演员的时候，国外的新闻网站标题都是以「 Deaf Child Actor 」来称呼。

是Deaf，非Deaf-Mute

遗憾的是，国内关于这部电影的报道，80% 以聋哑演员为标题，100% 解析这部电影的自媒体大V，在文中以「 聋哑孩子 」来代称聋童。

为什么到了2020年，中国称呼聋人为「 聋哑人 」，称呼手语为「 哑语 」的事例屡见不鲜呢。

三个关键词的新闻数量对比

中国对「 Deaf 」的认识还在萌芽阶段

我出生在1993年，失聪在刚迎来千禧的2000年。

在那个时候，全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为9371元，月平均工资为780.9元，我的父母没有放弃他们突然失聪的孩子，而是选择负担起巨额的医疗费。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我知道无怨无悔地抚养我长大的父母，比任何人都爱我。

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过特殊的孩子，所以从未停止过让我接受教育。

他们是善良的，也是平等的，但他们却不会觉得，用「 聋哑 」来称呼我有什么错误。

不止我的父母如此。

前段时间，Know Deaf 采访了一些听障者家庭的父母，发现大多数父母在称呼自己孩子时，都会用到一个词，而这个词恰恰是他们孩子最讨厌听到的字眼。

那就是：「 聋哑 」。

是我们的父母在故意侮辱我们吗？还是因为我们的父母不爱我我们？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不懂而已。

不要忘了，从1991年到2020年，中国一直是发展中国家。无障碍意识与聋教育，远没有发达国家蓬勃。除非是专门研究聋人群体的，很少有人会对聋教育或是聋人文化感兴趣，自然也不知道聋人的历史，分不清称呼的不同。

就连聋人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Deaf 代表着什么？

我们该怎么去消除「 聋哑 」偏见

我们首先要了解听障者中的 Deaf 是什么 。

Deaf （ 聋人 ）并不是贬义，它有大小写之分。Deaf 指的是聋人文化或是聋人社区，deaf 指的是听力障碍的人。

Deaf 并不同质化，它非常复杂与多元。

全世界有很多不同的聋人社区，使用不同的手语交流，例如中国 Deaf 有中国手语 ( CSL )，英国 Deaf 有英国手语（ BSL ），美国 Deaf 有美国手语 （ ASL )。

Deaf 身份会与其他类型的文化身份交叉，例如国籍，教育，种族，民族，性别，阶级，性取向等，由此衍生出一些规模很小而又极其多样的文化。

例如美国教育家及手语译员安娜·门德斯在1989年的一次研究中写道：「 87% 的受访黑人聋人首先认同其黑人文化 」。

美国 Gallaudet University 的学生们

我认识很多认同 Deaf 的人，倾向于将耳聋视为人类个体的差异，认同自己语言和文化，认可自己能追求人类的一切，例如充实的家庭，亲密的朋友，友善的社会和方便的生活。

他们不认为听障者会因为听力的不同，就导致人生有缺陷，不想被视为残疾，也不想与怜悯的眼光为伴。

这也是听障者拒绝别人使用「 聋哑 」来称呼他们的原因。

对于一直都在努力脱离社会偏见的听障者来说，「 哑 」如同一个枷锁，在无数个日夜中，将他们压得透不过气来。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只要错误的称呼一直存在，社会就对听障者一直持有偏见。

当人们默认听障者「 哑 」，听障者不能 「 发声 」时，他们的沟通需求就被忽略，他们的自主意识会被漠视。不但会增加听障者的沟通负担，也让他们很难进行自我认同。

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

听障者只是被命运指定充耳不闻的那批人。除了听，他们什么都能做，他们依旧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们捍卫的不只是一个正确的称呼，而是背后代表的尊重，是他们「 说话」 的权利和自我价值。

此外，也需要听障者了解一个事实。

我们的父母，大多数是第一次当听障者的父母。

他们倾尽所有去治疗我们的耳聋，并不是把听障当成残疾，是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能够过上好的生活。因为在主流环境里，成为少数群体，太孤独，也太痛苦了。

我们经历过的困惑，痛苦，后悔，内疚，愤怒和否认，他们比我们感受得更早，更深。

在无数次的失望和无助后，我们尚且能够从聋人文化中接受现实，但我们的父母呢，文化屏障却将他们久久隔离开来。

与其埋怨自己的听人父母不能理解「 聋人 」，不如尝试着跟他们交流。帮助他们了解「 聋人非哑 」，让他们认识到，其实我们并没有失去一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感受世界的脉搏。

还有社会上大多数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听障者的机会。

所以，当我们看到或是听到「 聋哑 」两字时，先别着急，请耐心为他们解释，让他们了解听障群体。他们会很乐意消除误解，用行动支持你。（文末附常规问题解答）

我们应该反感的是，某些因为自己能听到声音，有意用「 聋哑 」这个词来反复羞辱听障者的人。这种人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们又何必为此浪费光阴呢?

End

提问

Qustions

&

解答

Answers

如果您们的父母或是朋友依旧不懂得如何分辨聋和哑，欢迎您们根据下面的解答想向他们科普，以便他们理解并支持您。

聋人完全听不见吗？

听力障碍不能一概而论，听损的具体表现如下：

听障并不代表完全听不见，也不仅限于先天性遗传。有部分听人会因为后天的原因导致听力损失，成为听障者。

Deaf 就是听不见的听人吗？

不是，两者是不同的文化群体，有不同的语境。

举个例子，听人会因为失去听力变成听障者，却不会成为 Deaf中的一员 。除非他学会手语并认可「 聋人文化 」，才会被聋人社区所接纳。

听障就是哑巴吗？

除非是病理性声带缺陷，没有听障者会是天生的哑巴。

听障者的声带是正常的，哪怕是没有经过康复的聋小朋友也可以发出声音。不会说话或者说话含糊不清，是因为对字词读音缺少听觉记忆。

为什么我们会有聋哑偏见？

在以前，很少有「 聋人非哑 」这个概念，大家无意识地被影响了很久。

加上语言的隔阂，很多人无法跟听障群体沟通，没有渠道去了解 Deaf （聋）和 Hard Of Hearing（重听）各代表什么。

听人如何改变聋哑偏见？

多看几遍此条推文。

如果懒得看，简单来说，就是不再称呼听障者为聋哑人，翻译外文报道时不要用机器翻译。同时也呼吁国内部媒体在报道时，多注意用词，多了解听障群体，尊重听障者说话的权利。

手语是哑语吗？

称呼手语为哑语不正确也不礼貌，哑是对听障者的一种误解。

1960年美国语言学权威史多基博士( Dr．William C．Stokoe，Jr．) 对手语进行研究后，得出了手语是一门语言学意义上的语言的结论。

作为聋人一种交流思想、进行思维的工具，手语和口语一样有发音器官。

口语是利用肺、横膈膜、气管、声带、口腔、鼻腔、咽腔作为发音器官。手语的发音器官则是人体各部位，手语包含手动和非手动两种成分。

当有人说听障是聋哑时怎么办？

耐心给他们解释：听障者需要尊重，他们也有「 说话」 的权利，他们并不是不会发声。

使用声音并不是人类唯一的交流方式。

听障者可以选择使用手语或者其他有声语言（例如口语、文字等）来发声。听障者不是不会发声，他们会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

如果他们还是不懂，或是想知道细节，欢迎转发这篇文章给他们。

资料来源

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the Deaf (NAD) 官网

维基百科：World Federation of the Deaf

Evelyn Hunter，Deaf and Dumb, Hard of Hearing, Hearing Impaired, Disabled, Handicapped, Hearing Loss, Deaf.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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