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海：回忆我在赤峰二中的语文老师李千龄先生（上）

总第597期

   在赤峰二中迎来建校一百周年之际，本平台特别推出赤峰二中"老三届”毕业生董文海先生的这篇回忆文章。文章记述了作者六十年前在赤峰二中读书时的青春岁月，真情回忆了恩师李千龄先生对自己的关心培养，表达了作者对老师的感恩之情和藏于内心的母校情结。

    我自幼就喜爱文学。家乡赤峰县（今松山区）西部的王府乡四分地村，是个自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辟立县治就立村，有着深厚文化氛围的古村庄。
   这里有一座关帝庙，四围的《三国》工笔壁画，用的是锤金沥粉的工艺，用连环画形式绘成，画得维肖维妙，据说是名噪赤峰的画匠田玉甫的手笔。成为我们儿时节假日接受艺术熏陶的博物馆。村里还有小评剧班、龙灯、旱船、小车、高跷、秧歌……这些都为儿时的文化生活增添了无尽的亮色。是我接触传统民间文化的第一扇窗户。
   在赤峰二中读书时的作者      我家祖上从山东沾化县移来，仿佛还是有点儿文脉的：曾祖、祖父都饱通经书，曾祖曾任过清代大约同、光年间赤峰县衙的师爷；祖父也念了十多年书，曾任过私塾先生。然而至父亲这代，却因家业艰难辍学务农，只是粗通文墨。但老人家最大的功绩，就是执着地供儿女上学念书，要让自己未能很好学习的遗憾，在下一代身上补赎回来。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的哥哥、姐姐就分别高、初中毕业，哥哥又完成了医学高等进修。父母又把家族进入大学校门的期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于1956年9月上村小。由于天资不差，学业优良，给予“跳级”的奖励。没读三年级，从二年直接升入四年级。
   那时的教育讲全面发展，是不准偏科的。我虽然别的科也都尽心学习，成绩也优异，但一直对语文情有独钟。从四年级开始有作文课，就成为自己沉浸文学的小小天地。四年级的鲍德清（女），五、六年级的张荣两位老师，都对我的作文潜质甚为称赞，给了很多嘉许、鼓励。
   早期的老府中学校门
   升入西老府初中后，语文老师前后由邓子臣、姜国儒、林国卿担任，我除了初一时很不情愿地担任了一年数学课代表外，初二至初三都任语文课代表。不少同学都畏难作文课，我却喜欢甚至盼望作文课，因为作文讲评课时，我的作文经常被当做范文来读，或者拿来当例证援引讲评。怎能没有成就感呢？爱因斯坦说“爱好是最好的老师。”大半就是自己的这点儿爱好，虽然生不逢时，但终究决定了个人的人生走向吧。
      1964年9月，我升入了当时内蒙古三所重点中学之一的赤峰二中。分入高一（2）班。我们的语文老师是李千龄先生。我有幸又成为了他的课代表。这位老师是山西人，操着一口被普通话改造过的山西语音。高挑清痩的身躯，椭圆的脸庞生有连鬓胡须，留着每天刮过的青痕。一双不太大、但炯炯有神的眼前，戴着一副秀琅眼镜。梳着背头。每天的衣着总是立立整整。先生未言先笑，和蔼可亲。
   我们刚到校，就风闻李老师是从人民文学出版社下放到这里的。据说是该社西欧出版组的编辑。夏衍翻译的高尔基《母亲》，就是李老师担任责任编辑。我有一次向先生核实这件事，他笑笑，没置可否。我想这大半是真的。所以打心里对他很敬畏、崇拜。
      李老师究竟是什么学历、功底，学生们不得而知。但他在课堂上纵横捭阖的授业，学富五车的渊博，却使同学们大有领教。漂亮的行楷板书，满腹文史经纶才华，循循善诱的答疑解惑……令人感到听他的课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
   记得在课堂上，李老师常常跳出书本，援引一些与课文内容有关的诗文，介绍给学生。比如：在讲《史记•荆轲刺秦》这篇课文时，他就把“诗书何必遭秦火？刘项原来不读书”“为何十二金人外，犹有人间博浪椎？”等诗文介绍给大家，并写在黑板上，既增强了课堂兴味，也给求知若渴的学生们传授了丰厚的知识，起到了点滴入心的功效。每逢课外，我们向李老师请教一些文学知识时，他更是倾尽所知地讲解、点拨，总是那样地师心娓娓，诲人不倦。
      李老师精通俄、英文（还会不会其它语种，就不得而知了），我们升高二时，他改教初一年级的英文。他还很有音乐天才，拉一手很好的二胡和手风琴。记得在高一新年夜，班级联欢晚会上，他献了一首二胡独奏《春江花月夜》，拉得神采飞扬，满堂贺彩。我还见过他在初一同学们唱英语字母歌时，亲自用手风琴伴奏的场面。真不愧是六艺精通的一代硕儒啊，不然怎么会到人民文学出版社走一回呢。
       留给我印象更深的是李千龄老师的作文课。他因为是担任过国家最高文学出版社编辑的文章大家，所以对学生们的写作能力培养分外重视。而且，通过给同学们布置的作文题目，既注重考察学生的成文能力，也不放过对道德品质的熏陶。我走出二中后，别的教材都丟掉了，唯一李千龄和贾莉两位语文老师批改过的几本《作文薄》，始终没舍得扔，一直保存至今。今天，已经成为回顾师德、怀念师恩的珍贵信物了。
      李老师和高二时我们的语文科任贾莉老师对作文课的实施，一般都分三步：第一步是布置题目，一般是命题作文。提供行文素材，确定中心思想。第二步是批改作文。这是老师最见功力的环节。当时李老师负责高一（1）和高一（2）两班的语文课，合起来有一百多人。批改一次作文，那得付出何等的精力啊！
   我在五十年后，翻看当年的作文本，对恩师们的哺育高德，不禁泪眼潸然。每页上都留下老师朱红的墨批，指谬、改错、对肯定的好句子加圈点……具体、细化到每段、每行、每句、每字。眉批、夹批、旁批、尾批（结论、打分），鲜红的手迹，至今映显着先生当年殷殷的爱心。对学生的错别字，甚至一个用错的标点，老师都如捉害虫的园丁一样，从不放过，红笔划出，并在空白处标上方框，提醒改正。这种“人肉搜索（借用个词）”式的作文批改方式，今天的老师们还延用着吗？结论未必乐观啊！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李老师批阅作文时，常用一种小毛笔，蘸着红墨水书写，那流丽隽逸的行楷，本身就称得起书法作品，令人叫绝！文末的综合批语，概述了作文的优、缺点，要言不繁，但极为准确，切中要害，往往成为同学们领悟为文之道的烛光、燧火。
   批语后面还有打分。我们高一作业是实行100分制的。到高二时贾莉老师教授语文课时，改为“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等四个等级。综述这两个学年，我的作文全在90分以上和优秀的等级内。在高一时，总以90分挂零为追求。有时得了90分，都感到莫大的遗憾。
   作文讲评是作文课的第三步，这也是最饶有兴味的课时。老师经过精心的准备，对全班本次作文进行全面评述。既表扬好的，也指出瑕疵。宣读好的范文、列举精彩段落或例句。当然，也把一些出现的各类病句例举出来。目的是提高大家的语言能力。每逢这时，往往引起同学们哄堂大笑。但老师对这些句子出自谁的文中，绝对保密，并强调对事不对人，不准追问句子出于谁，讲评后就过去，不准借此开玩笑。生怕损伤当事同学的自尊心。当时的师风爱心，可见一斑。
      下面，我愿就几篇自己的作文，再具体地回顾一下李千龄老师，当年对我个人泽被雨润的师恩。并借机展现一下他的批语手迹，相信已是具有孤本独存的史料价值了。
     刚入校不久，李老师步置了一篇《难忘的刹那》命题作文。我则选取了母校老师们送考入高中的同学入学的场景来叙述主题。文中极尽煽情，自觉很感人。李老师给了92分。在批语中写道：“有真情实感，抒情气息浓厚。但老师们对你们的关注也是党对你们的关注，这一点也不应忽略。”可见李老师在教授文化知识的同时，是多么地关注对学生爱党情怀的培养、塑造啊！      
   一次，在学校组织我们看了电影《雷锋》后，李老师布置写读后感。我以《难忘的镜头》为题，选择了雷锋学习毛主席《为人民服务》这个场面，发挥开来，引出了毛泽东思想对革命战士世界观形成的至关重要。李老师给打了92分。对文中好几句话很欣赏，用红笔打了重点号。批语写道：“选材很好，发挥也好，并能从中体会雷锋之所以成为伟大的战士的道理。语言简洁流畅。”
         1965年春，在苏联发生了口头上支持越南抗击美帝，而在国内又用巡警马队镇压亚、非、拉留学生声援越南、抗议美帝轰炸越土的示威游行，造成流血冲突。记得当时刚学了鲁迅先生《论“友邦惊诧论”》这篇课文，针对苏联境内这场冲突，李老师就布置我们写一篇驳论性质的文章。我在题目的拟定上，动了一番脑筋。最后确为《假惺惺的“支持”，血腥腥的镇压》，利用“惺”“腥”谐音，这一句式，突显谴责力量。而后加以批驳展开。李老师在作文讲评时非常称赞这个题目，说正是题目牵引了思路，凝聚了主题。他还说：一篇文章确定个好题目，往往是成功了一半儿。这篇作文李老师给打91分。评语写道：“谴责有力，语言锋利。脉络清楚。”

           1965年7月，我们语文课刚学完杜甫的《羌村三首》。李先生布置我们写一篇读后感。我的这篇作文，被李老师在讲评时当范文宣读。他给我打了95分。评语写道：“能够分辨出作品中主要的精华和糟粕，能初步运用‘一分为二’的观点。语言简洁有力，结构紧凑。”
      这是李千龄老师给我们布置的最后一篇作文了。高二开学时，他就和我们班讲堂告别，改教初一年级的英语，我们再也领略不到他那循循善诱的教诲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传  董文海：汉族，祖籍山东省沾化县，1948年1月生于赤峰市松山区。内蒙古赤峰市文联原副主席，国家二级作家，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原常务理事。赤峰市诗词学会原会长兼《赤峰诗词》编委会主任、主编。现任赤峰诗词家协会名誉主席和《红山诗词》(纸刊)名誉主编，并被聘为多家诗词组织和媒体顾问。近年来有600余辑诗词和文艺理论作品被全国各地微信传媒制成专刊。有六部文史专著出版。两次受到国家文化部、三次受到内蒙古自治党委和政府的文学、艺术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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