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人的子弹呼啸而过

“有时走过一条街，就会从天堂踏进地狱，

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  环行星球 • 第005期  —

环行星球是一个成员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神秘组织，每周都会邀请位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小伙伴跟我们分享他在当地的经历和知识。

本期节目我们邀请到了曾就读于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竹淡刻骨，今天她要和我们讲述在校时遭遇的惊心动魄的枪击案。友情提醒，本期节目有两个彩蛋。没错，是两个。谁让环行是宇宙无敌非常之慷慨并且世纪第一可爱的星球。

点击音频收听本期节目

讲述者-竹淡刻骨 / 制图-孙绿 / 音频制作-大绿

—  以下为文字版本，配合音频食用  —

第一次长时间在美国逗留就是在WUSTL上学。我校是著名野鸡大学。每次回国和人说起我在华大上学，对话都是下面这样的：

西雅图是个好地方啊！

不在西雅图。

那在华盛顿吗？华盛顿也不错。

不是，我们在圣路易斯。

哦哦，挺好。

【对方恍然大悟装出听说过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被当成了野鸡大学

沿海和内陆的区别

我校最大的短板就是地理位置，坐落在曾经辉煌一时的西部重镇圣路易斯，但如今落魄无比，超高的犯罪率和密西西比河畔的大拱门一样出名。

密西西比河畔的圣路易斯与大拱门

作为一个建筑学生， 每次看到这个拱门都会被建筑师和结构工程师的巧思和才情折服，让这样一座令人惊叹的纪念性建筑屹立于密西西比河畔。

密西西比河畔的大拱门

图片@竹淡刻骨

圣路易斯如今的衰弱，属于历史进程的必然，就如同当时的兴起一样。

身为美国主要河道——密西西比河边的重镇和美国西进运动的起点城市，百年前的城市兴起就不难解释了。如今因为航运衰落以及北部五大湖地区的兴盛，城市面貌当然今非昔比。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其他各种真农村上学的小伙伴眼中，我们百般嫌弃的圣村也算是大城市了=。=

密西西比河水系三大枢纽：

新奥尔良、圣路易斯、芝加哥

圣路易斯近年能进入全国媒体视线的基本就两件大事：

北边埋藏的未妥善处理的核废料和我在CCTV都看到过报道的弗格森黑人暴动事件。

第一件事我是快毕业时，同学中有人毕设做那个地区的研究才知道的，内心十分惶恐，我居然在一个核污染高危区域生活了两年多却完全不知道。虽然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件事有些情理之中的意味。圣路易斯的超高犯罪率一直被归于本地超高的黑人人口比例。

美国的城市规划造成了严重的种族和阶级隔离，同时意味着治安状况的隔离。有时走过一条街，就会从天堂踏进地狱，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但在安全的区域，几乎可以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举个例子，我当时居住的街道，靠近主干道的街区都是学校的房子，住的大多是学生，所以非常安全，但往里走过一个街区，立刻就感觉阴森森的。

我们上届学长被抢车未遂，结果对方直接开枪的事故就发生在里面那个街区。万幸学长开车安全逃跑了，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们都带着崇敬的眼神看这位学长。

一张横屏食用的圣路易斯

无论校外如何巨浪滔天，在占地还算大的华大校园内，任何时候我们都不会对安全问题担心一丝一毫，校园就像是精神的一处避风港湾。

直到2016年的春季学期。临近final的四月，校园里郁郁葱葱的大树渲染着夏天靠近的氛围，空气里都弥漫着躁动的气息。各校区前前后后三四次发现持枪人员或者枪击的警报。我们并没当回事，因为大多发生在远处的医学校区，还谈笑猜测是不是最近又有黑帮火并了。

华大校园

美中时间2016.4.20周三下午一点半左右，我和同一stuido的妹子S从学院楼往OISS国际学生办公室走。

一辆货车停下让我们过马路，刚穿过办公室门前的公共马路Forsyth的斑马线，就听到一阵连环的声响，我回头四望，以为哪里突然放起了鞭炮。

看到一辆银色轿车停在路中央，轮胎起烟，车前马路上一连串扬尘。我当时脑中的念头竟是这车爆胎怎么响这么多下=。=

声响还在继续，电光石火之间，我意识到是枪响。

懵了零点几秒之后开始思考应该就地趴下还是跑进前方的办公室。又思考了零点几秒之后开始往办公室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不是跑得很快，有种生死关头反而不慌不忙的感觉。

跑进办公室大门后，可能因为我脸上十分惊慌的表情和巨大的喘息声，所有的人都看向我，他们的表情说明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英文说，就愣在了原地。

突然发现我同学S不见了，还在外面站着，赶紧拉开大门让她进来。她进来以后才说她刚才看到了前面一辆车里有个黑人探出来朝着后面开枪，所以她就吓呆了，连跑都没跑。

至此屋子里的人才知道刚才是枪响，开始有条不紊地打电话给校警，安慰我和S以及询问我们看到了什么。很快警报消息在所有校园内手机和电脑屏幕上推送，录音警报电话也开始响起。所有教学楼办公室的门锁都自动上锁，只能出不能进。全校戒严。警察迅速封锁了事发的那一段马路，只留下被逼停的银色车辆。

所有事情稳定下来之后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哭了。可能真的是吓哭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在一个枪击现场，再晚一点过马路，我和S就在枪击范围内了。办公室的老师赶紧安慰我然后给我倒了杯茶，我慢慢平静下来，很快没什么感觉了。

S倒是很镇静，一直在叙述她看到的画面：

被逼停的那辆车前面还有一辆车，里面一个中长发的黑哥哥探身出来向后面开枪，后面车里的驾驶员尖叫着爬出来。

办公室里的老师学生都是特别紧张的表情，不停地从窗子向外张望。在我们前面几分钟进来的华裔女生进门前也听到了枪响。

等待警察来问话的过程中，我语无伦次地发了个朋友圈，S则在年级的大群里和大家说事情经过。

在学院楼的同学们说学院楼戒严，学院楼所有灯熄灭，还有同学发了在黑暗中上课的照片。据说系主任跑去studio告诉大家把灯关上，说要“假装没人在”。看到这里，我和S真的没忍住，一下就笑了。

学院楼前停车场停满了车，学院楼的玻璃窗特别大，然后关了灯就想假装没人_(:з」∠)_知道这是一种安全措施，但还是把我们逗乐了。

还有个同学说当时她正好去Woodshop切木头，一进去就有人招呼她躲到桌子底下来，说这里躲了15个人。我同学当时就震惊了，那个Woodshop在地下，她不知道什么枪能从室外打到地下，所以就默默切完木头离开了。

在这种欢乐的氛围中，我俩等到了一个帅气的警察叔叔来问话。警察叔叔详细问了我俩看到的事情经过，主要是询问S关于开枪者的特征和他的车子特征。S因为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什么特征也没记住。不过在马路对面有不少行人看到了开枪者的车子。问完之后警察叔叔还确认了S是否懂英语=。=然后留了S的地址，说有问题再去找她。警察叔叔就走了。

想我俩在国内都没被警察叔叔问过话，第一次被问话就是这么惊心动魄的案件。

之后戒严还没结束，OISS办公室的老师就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宣传单，是学校的24小时心理咨询室，说之后要是有任何心理阴影和情绪问题都可以联系他们。还反复确认我们是否还感到害怕。之后带我们玩起了一个超级弱智但还挺好玩的卡牌游戏。玩了两局戒严解除了，大家就散了。

我和S往回走的时候还陪她去bookstore买了对耳环和一件衣服_(:з」∠)_

回Studio之后同学们纷纷向我们提出慰问，我舍友谭头梗说我俩之所以碰到这事儿是因为我们studio太闲了，周三下午不上课出去乱逛才碰到这事儿。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过后两天OISS的老师还给我们发过邮件询问我们的状况。我已经完全不受影响了。倒是S第二天走路上学的时候，每次有车经过她身边她都吓得不行，总觉得车里会有人探出来开枪。但过了两天也就好了。

这次事件幸好没有死者，三个人受伤。S也幸好没有目睹人受伤的场景，不然心理阴影恐怕难以消除了。我没亲眼看到开枪的场景，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心里的一处港湾似乎崩塌了。

这个月里发生的枪支事件让好多教授来上课都是写好遗书来的。成天十几个小时都待在studio的建筑狗心情复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而且最后嫌疑人一个都没有抓住。美国的十字路口都几乎没有摄像头，要是在国内，那辆车子肯定跑不掉。

事情发生后我和S讨论决定不能跟爸妈讲，怕他们担心。结果后来我俩暑假回国各自跟爸妈讲了之后爸妈都很淡定，丝毫没有担心我们的人生安全。我们俩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我妈对枪击的担心程度还比不上对我熬夜的担心。我@￥%#￥**……& 也许爸妈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吧，小小枪击根本不放在眼里。

【后记】

去年十二月终于毕业，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毫无生气又很可怕的城市，找个温暖又安全的地方工作。没想到得偿所愿到了一心想来的旧金山，才发现这里既不温暖又不安全。我在正式搬家前过来看房的时候就误入市中心最可怕的tenderloin区，又目睹了可怕的事件，受到了巨大惊吓。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篇幅所限，今天只能啰嗦到此，下次有机会再来讲讲旧金山这个美妙的城市。

· end ·

长按二维码

关注环行星球

我们下礼拜见 

 (⊙v⊙)

说好的彩蛋分割线说好的彩蛋分割线说好的彩蛋分割线说好的彩蛋

彩蛋1

关于圣路易斯种族问题的分析

没错我们是一个逼着你学习的公众号

文字-竹淡刻骨 / 编辑-大绿 

All Drawings Credit to Yijin.

 Wechat: AegeanZYJ 

各个城市的不安全因素各有不同，在圣路易斯，那主要原因就是大量的底层人口，而其中黑人占据了绝大部分。并非出于种族歧视的观点才这么说，这是在陈述事实。但如此现状，长期的种族隔阂也许就是成因之一。

圣路易斯黑人众多的原因是，她在美国内战之前属于实行奴隶制的南方派系（别问我冬天能零下十几度把我一个南方人吓到一定要去温暖的加州工作的地方为什么是南方城市），后来却一直对别处被迫害逃来的黑人人口进行接收和庇护，并且积极实行种族融合政策。

但政府的美好愿望和积极姿态民众看起来并不领情，而且美国难以动摇的主流白人人口普遍处于更高的社会阶层和占据更多的社会资源的现状，使得种族融合就是场梦。

如今，就算有钱的黑人不会再被有钱的白人社区拒之门外，但绝大多数黑人的经济水平使得他们根本无力进入更好的社区居住。

我们通过很多种族电影大约都能了解这其中的恶性循环：差的街区意味着街头帮派、毒品和犯罪，以及差劲的公立教育；大多数青少年难以通过知识改变命运走出出生的街区，甚至都难以活到成年就在帮派火并或犯罪活动中丧生了；街区中的女性大多未婚先孕或不懂避孕，孩子数量众多又无力抚养，继续着上一辈人的悲剧。

假如孩子出生在这种街区...

所以我们常常会感叹，中国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推行和相对公平的高考制度不知道改变了多少孩子的命运。虽然现在常谈中国的阶级固化，但我觉得美国底层人民过的更加是绝望的毫无改变可能的人生。

按我们国内上大学的经验，某地的学校本地学生必然会占多数。我们学校位于一个黑人人口比例如此高的城市，但我两年半的时间里只见过两位黑人教授，三四位黑人同学。本地黑人群体的平均受教育水平可见一斑。

我们在校时很多城市设计相关的studio基本都和圣路易斯的种族问题有关。正好我舍友Yijin某个学期研究了发生弗格森案件的区域，我简单展示一下她画的分析图。

黑线内部分是弗格森地区，

紫色线代表基本已经废弃的铁路

弗格森地区家庭收入状况。紫色越深收入越高。可以看到整个弗格森地区收入情况相对来说还算不错，家庭年收入能到60,000刀的不少。弗格森西边黑线边界外的区域基本空白，才是最恐怖的所在。

据Yijin说他们组一起去site调研时，有位韩国大叔的site就在弗格森西边的白色区域，他们开车到那边都没敢停车，到处破败不堪的房子，一片末日景象，也不敢去深究周围还有没有人。在这种地方，有人比没人更可怕。

这张图显示的是弗格森案之后该地区发生暴乱的情况，紫色越深的地区代表黑人人口比例越高。对比上面的家庭收入地图中收入比较高的地区，就能看出联系了。

我们学校所在区域及往南往西是属于比较安全的地区，安全到住在南边的同学半夜从studio走回家也不太担心，还经常见到附近居民半夜跑步或者遛狗；但学校以北区域安全度就立刻大幅下降。以往北数个街区的著名步行街delmar loop为最重要的分界线。我除了去离delmar不远的北校区，从未独自步行前往更北的区域。据住在北边的学长说，半夜在家听到枪声都是家常便饭。

至于密西西比河对岸的东圣路易斯，更是闻者变色的可怕存在。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我们有人高马大神经大条身负散打技术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同学开车去过，据说他都被吓得根本不敢下车。

东西圣路易斯完全两个城市

（此处讨论的地区安全问题都是平均水平，如上文所述，每块大区域都会有治安还不错的小区域）

彩蛋2

关于竹淡刻骨同学

竹子是一位手帐博主！！！也是平常在微信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不要脸）文静大绿在手帐圈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小伙伴。圈子总是人越多越混乱，在现在lunch八糟的手帐圈里，竹子算是一股清流，测评超靠谱，日常敲可爱。好吧说白了是大绿非常喜欢的一位博主有兴趣的朋友快去follow她的豆瓣微博ins。

我靠，如此真诚的分享自己喜欢的小姐姐出来，怎么因为一个激动话太多变得像打广告。总之，希望你们每天都超开心！（开心的第一步是跟着环行一起发现更广阔世界！我还是划掉好了不然你们嫌我啰嗦）

呐，竹子公众号的二维码

下期预告：

下一期我们到越南去看看电视剧

七喜同学会告诉你

为什么是如此之残忍的封面图

· end ·

长按二维码

关注环行星球

我们下礼拜见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