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旧书店——两忘书屋（一）
人们都说，西安这座城市，是一城文化，半城神仙，远的不说，就说这东南城角内外一平方公里左右范围内吧。从距东南城角三百米处的建国门进城往北五十米路东，原为省委所在地，现为省政协及省侨联台联和省国际文化交流基金会所在地。再往北三百米左右，路东为“张学良将军公馆暨西安事变纪念馆”。80多年前，震惊中外的、改变中国现代史走向的“西安事变”就策划于此。如今院内那两层古朴的青砖建筑修葺一新，其英姿不减当年，游人也络绎不绝。馆旁座落着省作家协会大院，作协大门正对面是一所中学，中学大门里正前方为一栋五十年代建造的三层教学楼，保持着原来的青砖墙、红瓦坡屋顶，与斜对面的“张学良将军公馆”建筑形成呼应。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白鹿原》作者陈忠实，早年就读于此，他曾坐在教室里，每天都能看见对面的作协，并默默做着作家梦，后来他回到家乡——西安东郊白鹿原，笃志耕读，寒暑不辍，终于如愿以偿，并坐到省作协主席位置。
沿建国路再往北走一百多米，就到了繁华的东西走向的东大街，右拐三百米即为雄伟的长乐门（俗称东门）城楼。当年，李自成的明末农民起义军就是从东门攻入西安的，李自成看到悬挂在城楼上的“长乐门”匾额说道：“如让皇帝长乐，百姓不就长苦了？”一听此言，将士们群情激愤，放火烧毁了此城楼，到了清代才又重新建起。如今，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从这里走下大巴、登上城楼。
东门内侧北边六十米处为东岳庙，是一处几百年历史的庙宇建筑群。沿东岳庙与城墙之间的顺城路往北走二百多米，为一古玩市场，这里是练眼力的地方，不在此摸爬滚打五到八年，是不知道什么叫鉴赏、鉴定的。古玩市场前边即为中山门（俗称小东门），当年“西安事变”前夕，1936年12月9日，西安学生举行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游行，走到这里出城时，与警察发生冲突，有些围观市民混在其中，警察冲上去一口西安话对几个市民说：“学生娃闹事哩，你们在这捣啥乱哩”，拉住就打，结果打伤了几位市民。
就在此前的1935年9月，蒋介石在西安设西北“剿共”总司令部，自兼总司令，以张学良为副总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以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西北军为主力进攻红军，东北军和西北军屡受挫折，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影响下，与中共实现停战，并向蒋介石提出联共抗日主张。1936年冬，蒋介石见西北军局势有变，遂调嫡系部队二百六十个团云集陕西，欲调离东北军和西北军。12月初，蒋介石亲自抵西安措置督战，张劝蒋停止“剿共”被怒斥。适逢12月9日学生游行，蒋命张、杨严厉镇压，二人被学生爱国激情感动，决定策划兵变捉蒋。12月12日凌晨，张杨派军突袭蒋介石驻跸的临潼华清池，逮捕蒋及其随从人员。次日，张、杨通电全国，提出联共抗日八项主张。事变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亲日派主张讨伐，派飞机轰炸西安，欲置蒋于死地，乘机夺取统治地位。中国共产党主张和平解决，并派周恩来等人组成的代表团前往调停。经过谈判，蒋介石被迫接受停止内战、联共抗日等条件，被释放返回南京。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结束了十年内战局面，成为时局转换的枢纽。
出小东门向东三百米，路北为一道教重地八仙庵，这里香火旺盛，每逢初一、十五，来此求神拜仙的人很多，每年正月初一，人们更是子夜前赶来，都想烧那第一炷香。路南正对八仙庵为一古玩市场，各路货色应有尽有，这里是捡漏的地方，更是交学费的地方，附近还聚集着一些算卦测字、风水相面的行当。古玩市场之南二百米左右之处，为兴庆宫公园北门。此公园是五十年代为配合上海交通大学迁入西安而建，是在唐兴庆宫部分遗址上修建的。
当年西安市出动大量人力，纯手工古法，挖土成湖，堆土为山，造林修路，建亭筑阁。如今，湖水荡漾，垂柳如烟，雕梁画栋的仿唐建筑掩映在绿荫深处，游鱼在碧绿的无任何添加剂的水里自由自在，不知处于盛唐还是二十一世纪。园内沉香亭，是在原址上复原唐时风貌建造的两层四方塔楼，座落在三重高筑方台上，楼上四面悬挂匾额，其书法均出自现代名人之手，东西两面是三个金色大字“沉香亭”，西面为郭沫若书，东面为赵朴初书。南北两面为四个金色大字，北面是卫俊秀书“平湖清晖”，南面是霍松林书“终南积翠”。而在唐时，文人们大多是书法高手，不知这些匾额出自谁手，就看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喜好了。
大唐兴庆宫是唐玄宗一朝政治统治的中心，勤政务本楼是唐玄宗办公之处。据史料载：开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药，即今牡丹也。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者，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会花方繁开，上乘月夜召太真妃以步辇从。诏特选梨园弟子中尤者，得乐十六色。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手捧檀板，押众乐前欲歌之。上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学士李白，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欣承诏旨，犹苦宿酲未解，因援笔赋之。龟年遽以词进，上命梨园弟子约略调抚丝竹遂促龟年以歌。这三首词为：（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二）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三）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太白此词，名花与妃子共咏，虽竭力揄扬，而意成讽谏，一时兴到笔随的绝妙好辞，其中以飞燕比太真，不料日后竟为人媒孽谗构，被玄宗赐金放还。
在今天沉香亭北边小山上，有一尊李白醉卧像，用雪花白石雕成，远看似云，近看传神。其基座上镌刻着现代诗人臧克家书写的杜甫“醉八仙”诗句：“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常有游人在此照相留影。
而勤政务本楼遗址较冷清，除了杂草簇拥着柱础基石外，就是周围的石栏杆了，所以少有游客在此留影，偶有好古之士来此走一圈，或是伫立沉思一会儿。我想，如有那位会吹洞箫或是埙的，站在此遗址上，在夕阳下吹着《醉渔唱晚》或《阳关三叠》，那将别有一番风味。而有时能遇见个别游人在此吹口琴的，吹奏着《红梅赞》、《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草原之夜》等等。
有一次，我在柱础基石旁站着，看见一只蚂蚁在草丛中叼着一个比它身体还大的食物，艰难地托着食物上下翻越着，走走停停，当它走出草丛，走到柱础基石上时，放下食物，好像是在喘口气，看看那食物，又看看前后左右，并沿那食物来回转了两圈后，叼着食物在石面上便轻快地走去，而当它越过石面又走进了茫茫草丛，不知去向。偶尔还会遇到成群结队的蚂蚁排成宽窄不一弯弯曲曲的长队，从草丛一直绵延跨越柱础基石面，真象一个微缩的茶马古道或丝绸之路的驼队。我想，西安具有三千多年的悠久历史，自公元前11世纪起，先后有周、秦、汉、唐等12个王朝在这里建都，历时1100多年，是我国历史上建都王朝最多、时间最长的的古城。特别是汉唐时期，首都长安已成为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素有“西罗马、东长安”之说，著名的“丝绸之路”就以长安为起点。长安也是历史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都城和第一座被称为“京”的都城，盛唐时期的长安城，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人口过百万的城市。看着这浩浩荡荡的蚂蚁“商队”，莫非历史的盛况又将再现？而恰巧此时，我听见并看见有个人正靠在石围栏旁吹奏起《驼铃》和《天路》，真象是为这云集的蚂蚁构成的“清明上河图”作着配乐。我想，若有一大片蚂蚁在柱础石面上忙碌着，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时，也许他会吹奏出《在希望的田野上》吧。
终于有一次，我老远听见小提琴声，就是来自勤政务本楼遗址。我匆忙赶去，看见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遗址中的一个柱础基石上拉小提琴，旁边有几位他的朋友，有拉着行李箱的，有拍照和摄象的，稍远处有几个游人在观看，我也凑近去欣赏，听说这青年不知是刚从国外留学回国还是临行出国留学而来到这里的。虽说不是我曾想象的洞箫、埙之类，但也非常难得。刚才他演奏了一个什么曲子，我没在意，接着他演奏《我爱你，中国！》。这时正是中秋时节，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西斜的阳光照在小提琴上，那琴弦的颤动将反射的阳光一束束的向上弹出，同时，西边湖面反射的阳光从树隙透过来，就像聚光灯一样从斜下方投向演奏者，那旋律，随着他身体微微摆动、和眼神注视弦指的目光，飞向大地和蓝天。正在欣赏演奏时，观众中有人小声对另一人说“他哭啦”，我这才发现，他那泪水充满眼眶，当他猛一扬头时，一串裹着阳光的泪珠洒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宛如一串金色的音符播洒土地。当他演奏完时，人们鼓起热烈的掌声，同时他深深地向四周鞠躬。我看见有观众在擦眼泪，我的眼眶也湿润了。当他与同伴收拾好行李离开后，我下意识地走到他演奏的柱础基石上，站了一会儿，并环视着他抛洒泪珠的草地，脑子里不停地回旋着刚才那《我爱你，中国！》的旋律。
时间过的真快，第二年开春，万物复苏，草木吐绿，空气温润，阳光轻暖，我又来到兴庆宫公园内的勤政务本楼遗址散歩，当我走到去年秋季青年男子演奏小提琴的地方时，我惊愕了：一排圆头直柄的小蘑菇就在那男子洒泪处长出，这不就是生长于大地的立体的音符吗？我想，没准会有那个小女孩或小男孩提着小竹篮来采这蘑菇。
世上哪有这等巧事。一个较偏僻而古老的遗址，虽露着面目还有围栏，可较周围地面低了许多，里边高低不平、杂草丛生，谁愿在此逗留、摄影留念？一次，我看见一个青年女子带着她三岁左右的男孩走进这个遗址，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和几张售楼传单，那售楼传单有A4大小，印着彩色的楼房立面图和户型图，可能是在公园门口发的，她走到一合适处，铺一张传单坐下，又拿出一张传单，小心翼翼地折叠成一个又挺又尖的飞机，然后将飞机交给她的孩子，她自己看起书来。那小男孩高兴地举起手臂将飞机向空中抛出，飞机滑翔一段距离后慢慢落在草地上，他跑去捡起来又向空中抛去，就这样反复着。过一会儿，他拿着飞机哭着跑到妈妈跟前：“妈妈，飞机坏啦”，他妈妈接过弯折了尖头的飞机：“是不是撞到石头上了，妈妈再给你叠个好的”，那男孩不哭了，并指着柱础基石说：“就是掉在哪个没有草的石头上碰坏的”。接着又问：“妈妈，石头为什么不长草？”他妈说：“石头很密实，很坚硬，是不会长草的。要是石头能长草，哪怎么做柱础基石，怎么立柱子盖楼房？”那小男孩很快接着说：“妈妈我长大想学石头”，他妈说：“宝贝真乖！”…这时，公园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哦！那是公园南门正对面的西安交通大学的新学生刚从外面军训回来。
如今的西安交通大学，与她同龄的兴庆宫公园一样，环境优美，景色宜人，并成为全国较有名的大学之一。每年春季，校园里樱花盛开，吸引着市民来此观赏，那樱花树沿着校园道路延伸到校园南大门，出了南大门，马路边仍是樱花树，并向南延伸二百多米到了一处高土台地上，而这高台上聚集着各色樱花，这里就是有名的“乐遊原”。
乐遊原是古城西安东南一地势高敞处，在古时，每逢正月晦日、三月三、九月九，仕女多登临游赏，并举行除灾求福的祭祀活动。平时，人们也喜欢来此登高望远，赋诗抒怀，一览长安风貌。如晚唐时期的两位诗人：李商隐和杜牧，是继李白、杜甫之后被称作“小李杜”的诗人。他两都在乐遊原上赋过诗，李商隐的“登乐遊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短短二十字，千回百转，曲折委婉，生动地勾画出一幅走向衰落的晚唐图像。杜牧的“将赴吴兴登乐遊原一绝”：“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表面看来，是不忍离开京师，不愿离开君王的意思，实际是对晚唐气数将尽的惋惜。这两位晚唐诗人境遇相当：杜牧一生并不得志，故多忧时伤事之作；李商隐仕途坎坷，抱负难酬，故诗中常有抑郁伤感情调。而唐代另一位诗人张祜的“登乐遊原”：“几年诗酒滞江干，水积云重思万端。今日南方惆怅尽，乐遊原上见长安”。这又是另一种意味。（未完待续，因全文文章较长，现分开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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