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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旧书店——两忘书屋(二)

2017-11-17 党向 善本古籍

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旧书店——两忘书屋(一)

如今,风光优雅的乐遊原为喧嚣的城市之中一块清静休闲之地,原上的“青龙寺”和“樱花园”更是静中之静。在唐代,佛教密宗高僧惠果,一生弘传密教,被唐朝代宗、德宗、顺宗三朝礼尊为国师。公元804年,日本国真言宗的创始人空海入唐求学,抵长安拜惠果为师,受法于乐遊原上的长安青龙寺,滞唐一余年,遍访名刹,广集群典,结交宿士,研求诸艺。及至归国,创东密,邃书道,著诗文,兴教育,修水利。惠果与空海诚为中日文化交流之先驱。空海离别长安时曾留有一首诗:“同法同门喜遇深,遊空白雾忽归岑。一生一别难再见,非梦思中数数寻”。

唐代有多位诗人题咏过青龙寺,如:朱庆余(题青龙寺):寺好因岗势,登临值夕阳。青山当佛阁,红叶满僧廊。竹色连平地,虫声在上方。最怜东面静,为近楚城墙。张祜(题青龙寺):二十年沉苍海间,一遊京国也应闲,人人尽到求名处,独向青龙寺看山。羊士谔(王起居独遊青龙寺玩红叶因寄):十亩苍苔绕画廊,几株红树过清霜。高情还似看花去,闲对南山步夕阳。王缙(同王昌龄、裴迪遊青龙寺):林中空寂舍,阶下终南山。高卧一床上,迴看六合间。浮云几处灭,飞鸟何时还。问义天人接,无心世界闲。谁知大隐者,兄弟自追攀。裴迪(夏日过青龙寺谒操禅师):安禅一室内,左右竹亭幽。有法知不染,无言谁敢酬。鸟飞争向西,蝉噪已先秋。烦署自兹适,清凉何所求。王维(别弟缙后登青龙寺望蓝田山):陌上新离别,苍茫四郊晦。登高不见君,故山复云外。远树蔽行人,长天隐秋塞。心悲宦遊子,何处飞征盖。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乐遊原上发掘了青龙寺遗址,出土了一些文物,结合遗址保护,在此建起了樱花园,园内建有空海纪念碑和惠果空海纪念堂。当年,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为“惠果空海纪念堂”落成礼赞献词:“秋色焕长安,一时海会集群贤,千载两邦欢。栋宇俨中唐,青龙腾起赤霞光,天地接金刚。遗像仰英姿,恍见当年得法时,甘露护孙枝”。现今园内植有日本友人赠送的十几个品种的樱花树,在樱花园旁重建起新的青龙寺。

在乐遊原上散歩,用“幽静”来形容最适合不过了,没有杂音,人也不多,走着走着不小心就走进了樱花园或青龙寺,除了鸟儿的叫声,偶尔听到隐约的木鱼声。要不是晴朗的天气看见现代化的西安城市风貌,还真以为身处古代。有一天下午,我在青龙寺周边的小路上散歩,听见有洞箫之声,我以为是寺院僧人在吹,当我走过一个拐弯,看见前面不远处较空旷地带的一棵大树下,一个男子正在吹着《苏武牧羊》,我停止前行,站在路边。那箫声、这地点,一下子让我想起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桥伤别。乐遊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中对李白的评价即借用这首词的末句: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独有千古。

我站在乐遊原之巅,望着古城之南横亘的终南山,听着这洞箫之声,那清幽、恬静、抒情的旋律,就像这绵延起伏的秦岭峰峦,悠长、优美而圆润。我想,亘古通今的秦岭,就像一把巨大的钢锯,横跨华夏之腹,难道它要锯断历史吗?不!历史就像一条奔腾汹涌的大河,河水是锯不断的!它那向着天空的峰峦,分明是要锯开乌云,露出阳光!

乐遊原上人最多的时候是每年春天樱花开放之时,象节日盛会一样,枝茂花繁,人山人海,与交通大学的樱花形成对比。据说这樱花原产日本,最早是唐代从日本引进的。

而交通大学校园之西这片区域,没有樱花节的热闹,同普通市区一样:住宅、商店、写字楼、街区等等。可在盛唐时期,这里比现在的樱花节还繁华热闹,“大唐东市”就在这里。东、西市各处在古城外东南与西南部位,是唐代长安城的经济活动中心,当年丝绸之路上的各国商贾都云集于此,世界上最庞大、最繁忙的贸易活动在此进行。

“东市”之西一路之隔是陕西日报社所在地,这个三十年代成立于革命圣地延安的报社,已走过八十多年的历史,也是最早报道“西安事变”的报社之一。陕西日报社大门朝北,正对着东南城角,斜对着建国门。

走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建国门。该歇歇脚,喝点水、吃点东西。正好,进建国门右转,沿城墙根顺城巷往东走150米左转进入一小巷,小巷西边为省政协,小巷之东连同小巷是个综合集贸市场。这个集贸市场原为平绒厂,厂子九十年代倒闭后,当地政府利用其几栋厂房和厂区空地,稍加整理,作为集贸市场使用。这里的品种齐全,瓜果蔬菜、肉蛋鸡鸭、调料干果、水产山货、油盐酱醋、烟酒糖茶、泡菜豆品、米面杂粮、花草虫鱼、土产日杂、服装鞋帽、布料针线等等,应有尽有,而且价格低廉,附近各大小饭馆、居民来此采购的人很多,天天都是人如潮涌,甚至较远处的中老年人也乘公交车来此采购。

自从开设这个集贸市场,二十多年来,大多数门店摊位我都光顾过。一天,家里想购买一个铸铁碓窝,我便来到从未到过的靠市场东北角处一个土杂门店,我问:“老板,有铸铁碓窝吗?”,老板象是未听明白:“你说的啥?”。我一边作着手势一边说:“就是轧辣椒面、花椒面的东西,也能轧芝麻、蒜泥的铸铁碓窝”。他说:“哦,那叫窝子,这里有石质的和木质的”。说着指给我看那小巧的石质木质的碓窝。接着又说:“早就没人造铸铁的了”。我说:“造铸铁锅的厂子可以造嘛”。他说:“没人要,赔钱”。于是我站在店门口犹豫着东张西望,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我一惊:就在这个门店右边的小巷子墙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收售旧书”四个字。我想,西安的各个旧书店、旧书摊,没有不留我身影的,难道这里还会有旧书店吗?我问土杂店老板,他说见过有人拿着书进出。于是我抱着尝试走了进去。

小巷不长,就是市场东边的厂房与土杂店所在这栋住宅楼之间的小道,有三十多米。走到小巷尽头右拐是一条二十米长的小道,小道旁边即东侧有一圆形门洞,开在古朴的青砖墙上。进得门洞,为一狭长空地,空地看上去不常来人,周边杂草丛生,南边为两层平顶房屋,房屋北向墙上开着高窗,象是库房,空地东边是单层青砖墙青瓦双坡房屋,空地周边的杂草,有的延墙漫长,有的还夹杂着象“爬墙虎”一类的蔓草,斜向贴墙往上爬去,走过空地左转进入北边青砖围墙上开的门洞后,为一较宽的过道,西边是三层的楼房,东边是单层青砖厦子房,北边尽头为一栋四根柱子的小亭子,亭子顶盖为四坡锥子形青瓦屋面,四角伸出向上弯翘,亭子周边全是荒草,柱上油漆斑驳,木头开裂掉渣,顶盖塌下一个大洞,亭子下已无砖坪,杂草漫过亭子。此处静悄悄的,就我一人站在这里,刹时不知身处何地,慢慢回过头来,目光越过那库房,看见南边的古城墙,阳光从亭午的高天投洒进来,让这深秋季节的陌生地带少些寒意,而此处的砖墙、屋面、亭子似乎比那古城墙面上的砖老旧了许多。我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这绿油油的杂草以及墙上的青苔,我的耳边响起了李叔同作词的《送别》歌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暮云陪鸟歌音还,苍穹蓝又蓝。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两只瓷杯默无言,心中离索牵”。

小亭子右前方为两座房屋之间的过道,右拐走完过道,是一院落,看样子这院落原为一坐北朝南的一进院四合院,现在仅剩西厢房与堂屋,东边是青砖围墙,南边也是青砖围墙,南边围墙外是一层双坡屋面房,西厢房为三间单坡屋面房,北边堂屋为五间双坡屋面房。房屋均为青砖墙,褐色木门、木花格窗,屋檐椽头有腐朽脱落小洞,屋面排排青瓦随意长着细草。

院子中间有一水泥池子,池上装有自来水龙头,池子东边种有菜地,菜地边上的“爬墙虎”罩满了东围墙;池子西边种有几杆竹子和花草,池子南边是一葡萄架,架南靠墙附近有一树石榴,一棵柿子树,一棵梅花树和一棵桂花树,另外还随意摆放着一些花盆,有菊花、月季花、兰花等。在葡萄架下,有一石桌,配有城墙砖垒成的座凳,桌上放着一个方形木托盘,盘里有一把调砂半月形壶和一只小杯子,那壶身篆文仿西汉半瓦当文“延年”二字,摘手和把手均为半月形,壶嘴短小瘦劲,整体很协调。泥质用粗砂调制,配比适当,视之为粗,触之则细,调砂颗粒有银光闪烁之感。壶身另一面镌刻文字:“独散万古意,闲钓一溪垂。俗生铭”。稍离开石桌放一把旧腾椅,腾椅上有一本《大唐新语》。葡萄架下西南角处放置一瓦缸,直径接近一米,缸里碧绿的水面浮着睡莲和小草,还有几尾金鱼若隐若现。架子东北角下挂一鸟笼。

当我刚穿过西厢房与堂屋之间的走道进入院子时,一群麻雀忽地从地面和树上飞起,那小鸟也不停地在笼里的树枝上鸣叫着跳来跳去,惟独缸里的金鱼没有声响,而那睡莲旁的一朵莲花似乎微微摆动着,水面有轻微的涟漪。
 
我慢步走着环视着这院子,静悄悄无一人,鸟儿停止了翻腾。架上挂着一些紫色的葡萄,金色的桂花——哦,我现在才注意到这迟开的桂花的浓香,自我进入院子那一刻起就将我笼罩着。那柿子开始泛红,菊花的顶端才长出指头大小的小包;东边菜地几行韭菜绿油油的,象是打过绿色素似的,不可能打什么素吧,俗语说:“九月韭,佛开口”,要是打了“素”,佛还能开口吗?哦!原来是旁边挂满红艳艳的几行辣椒的关系,绿色与红色为互补色,韭菜的绿与辣椒的红相互衬托,更显其色。那西红柿的枝叶高高伸出快赶上豆棚架了,分不清那垂吊的豆角长自何处;西边的绿竹直直地挺着,伸出的枝叶微微浮动着,象是在向我致意,又象是指引我的目光朝房屋视去。啊!果然如此:那堂屋外房檐下靠墙堆放着几大袋旧书,还有一些旧书码放着,我欲走近看看并极力想闻到书味时,可我走到哪,桂花的香气就将我罩到哪。于是我返回向花树走去,欲将香气卸下来,或是抖洒给那飞来飞去的蜜蜂。当走到鱼缸前时,看见一只蜜蜂在那开放的莲花上走来走去、上下翻越,我想,我还真不知莲花上是否有蜜或是花粉,也不曾注意蜜蜂恋上莲花。我边走边观察,哦!有啦,在莲花另一侧的花瓣间,有一粒晶莹剔透的石榴子,我抬头望去,正好在莲花上方,石榴树枝伸来并结有一颗裂口的石榴,而且有鸟儿啄过的痕迹。

这一小小意外,让我进入片刻沉思:那饱满冰凉的石榴子,如洒在土地,可能会长出幼苗的,而落在水缸、落在莲花,能长出什么呢?于是我默占一绝:“石榴有子落芙蓉,麻雀无心越领空。千载菩提修正果,一天琥珀中邪红”。

正在此时,我听见堂屋门口有脚步声,抬头看去,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屋里出来,我随即说到:“不好意思,不小心走进了你的院子”!他笑着说:“哦,没关系!来这里的都是书虫,我看你也不例外吧”。边说边指着堂屋:“书都在屋里,你随便看吧”。当我听到“书虫”一词时,笼罩在我身上的桂花香气瞬间消失,同时说着“那太好啦”,便已经走到堂屋门口啦。

堂屋两边是卧室,中间三间敞开着,正对屋门靠北墙摆着一张黑色八仙桌,左右各一把明式靠背椅子,也是黑色,桌面上部墙上挂着一幅四尺中堂国画,画中一位老翁在山谷一棵大树下弹着仲尼式古琴,背景山峦叠嶂,有瀑布从山崖泻下,画上题着四个字“高山流水”。中堂两边挂着集孙过庭书谱草书对联:“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桌面上靠里边摆放着一尊青花瓷平口镶器,和一尊青花斗彩撇口天球瓶,稍前摆放着一尊古铜色香炉。离开座椅半米处靠墙各置一木质花架,各放一盆绿萝,那绿萝满满地从盆里弯曲垂吊下来,挡住了半个花架。紧挨花架靠墙向两边排去全是书架,并拐向两边卧室隔墙,各占去一半隔墙,架上摆满了旧书。两边隔墙上稍离开书架各挂一幅拓片,东边是“广武将军碑”,西边是“祀三公山碑”。南边门窗之间墙上各挂着条屏,东边挂着古旧瓷片镶嵌的四条挂屏,是利用不同瓷片的形状、质感、颜色以及瓷片上的图案,在漆成黑色的木板上镶嵌成的梅兰竹菊图;西边挂着瓦当拓片四条屏,第一幅是西汉文字瓦当“汉并天下、与华无极、永受嘉福、长毋相忘”。第二幅是西汉瑞兽纹瓦当“青龙、白虎、朱雀、龟蛇”。第三幅是西汉文字瓦当“上林、长乐未央、延年益寿、千秋万岁”。第四幅是战国至西汉山云纹、植物纹瓦当“山云纹半瓦当(战国)、葵纹瓦当(秦)、花叶云纹瓦当(秦)、云纹瓦当(汉)”。窗户与卧室隔墙之间墙上各挂一幅玻璃画框,一处夹着北魏造象拓片,一处夹着古书散页。而正对窗户处:东边窗前摆放着画案,案子上放着字典、字帖、画册、毛笔、墨锭、砚台、墨盒、笔洗、宣纸、镇纸等等;西边窗前摆放着下半截木质、上半截玻璃的橱柜,玻璃橱柜里放着一些旧书籍、古砚、古墨、印泥盒、古封泥、旧印章、瓦当、拓本和拓片、雕版残片、泉范残块、墨模等等,台面上放着一些旧书。我透过玻璃泛泛打量着这些旧物品,看着看着,一堆古墨吸引住我,使我停下来仔细观察:有“古隃麋”、“五百斤油”、“紫玉光”、“青圭”、“潄金”、“桐膏”、“兰烟”等等,还有一些字小看不清的,仔细辨识才发现是一摞《棉花图》墨。(未完待续,因全文文章较长,现分开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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