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词选】野狐禅馆杂诗卷一 霸州曹长河
丛碧翁以寒流命题
千军万马出寒门，百二关河一气吞。
我与天公偏抗手，只携春梦入清樽。
立秋前一日宁园小集风雨忽至
花木清凉暑气收，风廊水榭足勾留。
天公作意怜词侣，早放人间半日秋。
闺情
夜夜相思更漏长，矜持犹做旧时妆。
卷帘斜倚屏风立，何处人天不断肠。
惯坐春宵选梦难，阑干凭处影姗姗。
知心最是中庭月，解照罗衣翠袖寒。
对镜妆成更可怜，蛾眉自古误婵娟。
从今扫尽胭脂色，不结他生未了缘。
题《云君诗稿》卷后
散原余荫孕元胎，寂寞烟沽此怪才。
未必楼台皆七宝，可怜七宝不楼台。
吴玉如丈九十诞辰
禁他劫火燎痴根，翰墨空余屋漏痕。
莫道斯文真扫地，漆书也自沐朝暾（一）。
忆着当时最可哀，陈言一炬尽成灰。
漫天风雪无人夜，犹有书生负籍来（二）。
[注解]
（一）劫中丈除被强令扫地外，还要到脚手架上以油漆书『四海翻腾云水怒』一联。『扬州八怪』中金冬心之书世称漆书。
（二）丈之藏书尽遭抄没，余尝夜雪中偷赠古籍若干。
无题四首
帘映灯波接混茫，吟怀渐怯瓦鳞霜。
锦帷限梦愁难理，秋气侵人夜正长。
病骨嶙峋仍傲骨，酒肠重叠是情肠。
垂鞭小驻游仙辔，回向童心酹一觞。
槐香四月最温柔，长使春心浩不收。
旖旎情怀皆入梦，丁宁言语总含羞。
书多旧迹愁重检，路是曾经懒更游。
万一蓬山偶相见，只宜冷暖各心头。
眼波流盼为怜才，隔座偷抛素柬来。
畏雨光阴捎伞至，养花天气踏春回。
那知恩极终生怨，纵使情多却费猜。
怕近校园墙外路，一番到此一徘徊。
错工绮梦又工诗，都为当年领略迟。
心病难求仙药癒，懺怀只许那人知。
晓风残月谁先醒，永夜孤灯我独思。
剩有闲愁挥不去，偶然无语立多时。
题丛碧翁画梅
漫天劫火剩残柯，雅韵幽香岂在多。
自与梅花成永诀，先生吟事近如何？
上巳日携弟子看海棠
傲兀无行恨自长，每将吟笔警疏狂。
只应难入时人眼，一种痴心对海棠。
海棠无恙水边栽，曾为词翁和露开。
我愧当年叨末座，今携弟子看花来。
赠桃堤看花诸君
投闲一晌绕堤行，雨后胭脂色渐轻。
病眼看花无意绪，嫌他红白欠分明。
读《访湘杂诗》答徐续丈
三春消息未曾探，病枕维摩久不堪。
秋思若非来岭表，断无诗梦到江南。
哭先师梦碧翁
工愁寂寞损痴魂，欲使人间绝学存。
廿载孤灯寻梦路，一天飞雪哭程门。
敲诗那是求凰意，受业还蒙袒腹恩。
泉下有知应恕我，风骚忍作感情论。
辞岁和慧昌
旧年送到计穷时，天命才知已觉迟。
华发紧催前日路，清灯独检老寒枝。
倦飞颓羽啼还咽，已断闲愁梦当诗。
早是春秋都忘却，全凭樽酒慰情痴。
九日和慧昌
凭高一慨日西斜，呼吸清霜洗鬓华。
织梦惊闻风又起，妆春唯赖鼓频挝。
萤光总替心头月，法相能开镜里花。
欹枕长吟虚九日，偶从瘴雾认云霞。
除夜
一病经年感岁华，攒红凑紫碧空遮。
强颜止药亲心慰，勉力催诗彩笔赊。
助我神飞狂未敛，欺人骨冷夜无涯。
窗痕渐上如鞭影，前路惶惶奔日斜。
李园预卜海棠花期
天教樗散领诗才，出处无门百计乖。
要与海棠坚旧约，周遭商战我重来。
侍凡翁买菊命作
听风听雨夜无眠，买菊长街不惜钱。
也似爱书求别本，香盆一线列群仙。
学舞
众皆倜傥我蹒跚，莫作儿时学步看。
可见人生无巨细，事非经过不知难。
送鸡年
今夜年将尽，何妨一唱休。
世无琨逖辈，珍重五更喉。
和凡翁丁丑迎春曲十章
僵卧唯应昼掩关，中西药裹积如山。
难禁肠肺无名热，差喜形骸有病闲。
枕畔新书随意读，案头旧句细心删。
袭人最是黄昏后，瑟缩重衾每汗颜。
经年马齿又徒增，世事纷繁似古藤。
家道小安余爨米，心情不竞学枯僧。
为怜下岗援诸弟，深幸知音有远朋。
闻说前程应更好，荧屏喜报信堪凭。
衙阵惶惶不可终，每从空穴觉来风。
徜徉用舍行藏里，计较油盐肉蛋中。
相外心花开惨淡，天边眉月照朦胧。
寒消不尽春何在，巷陌依然万树空。
暗移寒暑紧相催，一掷童心唤不回。
狡狯渐多知老至，风华日减误诗来。
无边苦海犹挣扎，有限豪情任萎颓。
为使萧斋知节序，迎春标本莳瓶梅。
扰攘无由盼鲁戈，晨昏荏苒二毛皤。
冰天气概生燕赵，寒夜星辰照海河。
老去平庸因梦少，新来忧患惮诗多。
唯宜袖手观棋劫，一局残时已烂柯。
祸福无常遽可分，鹊声独我未尝闻。
魂依旧梦青春迹，心漾荒陂野水纹。
失马亡羊疲远路，白衣苍狗厌浮云。
回思百事皆遗憾，骨鲠平生最不群。
无梦庐中梦正酣，立锥许我在燕南。
有时肝胆因人热，无赖文章对已谈。
爱惜光阴身不百，推敲言语口缄三。
微名偶占吟坛侧，俚句重翻每自惭。
百感中年意未舒，心头积患药难除。
形存人海春痕少，家寄楼群月影疏。
未遇神仙输阮肇，久缠疾病近相如。
倦飞那是知还所，魂梦无拘返太初。
百里行程后愈难，抱残不悔带围宽。
烧灯坚坐三冬夜，把盏时邀一晌欢。
纵使芳华留淡影，不教止水起微澜。
凭窗望断春来处，检点衣裳敌酽寒。
一度迎春一惘然，芳菲惹梦梦成烟。
财添气派难招致，酒助悲愁未忍悛。
懒散常为无益事，顢頇不作感时篇。
尚余斗室堪横榻，人在家中便是仙。
读《篱边瓜豆》赠商世平先生
惯向诗中觅师友，篱边瓜豆最心驰。
诗唯至性真诗也，法不依人自法之。
卷里有诗皆刺世，世间无物不能诗。
我今何幸瞻颜色，恰似灵山一笑时。
病中和凡翁戊寅迎春曲
北国春归促不知，些些绿意上阶墀。
三冬冰雪何时尽，一岁辛劳此夜辞。
作计迎年先贳酒，有心留梦又吟诗。
单衣已嘱家人浣，早备桃花乍放时。
十丈红尘困小庐，年来多病故人疏。
消磨永昼无非药，排遣孤怀总是书。
索巷风尖愁醒后，疏窗月朗梦回初。
忧心事事关柴米，渐觉长安不易居。
坐尽人声夜已深，灯窗写影伴清吟。
敢求老柏长青态，仍抱卷葹不死心。
病似偷儿时可至，诗如远客不轻临。
寄言知我二三子，空谷休教断足音。
惯从案牍赋劳形，一字吟安万物轻。
索漠诗怀皆老境，离披梦影却髫龄。
也知可道非常道，多是解铃还系铃。
总怪自家矜傲骨，不知柳眼向谁青。
都道新正福寿添，命中易数却森严。
推敲字句深藏拙，计较薪金慎养廉。
名贱本无鸿鹄志，位卑差免苡茱嫌。
贪心独占天边月，多得清光晚下帘。
无私春意到寒家，浊酒迎年不用赊。
听惯神仙天上曲，催开梦幻镜中花。
宏图遥认三山远，斗室悠游一枕遐。
但愿剪刀裁烂漫，好凭病眼看云霞。
近来唯与枕相亲，小雪无形细似尘。
随意翻书寻古趣，有时得句认奇珍。
回寅斗柄逼人老，点卯花枝逐岁新。
病榻年年和新曲，任教一度一伤神。
日日沉阴节序更，也无风雪也无晴。
学词误入鸿门宴，试马终非细柳营。
叵耐吟怀偏恋我，那禁春色自多情。
权将俚句酬师友，附骥成篇倘列名。
一掷光阴去不回，尚须鼓腹上春台。
阳和只待风云酿，花朵全凭雨露催。
灿烂黄金应北上，冲腾紫气盼东来。
小康美景年年近，雀跃常将醒眼开。
眼中梦里最难谐，下岗谋差众口皆。
先富几时帮后富，醉怀方始解愁怀。
文明岂论东西学，桔枳何分南北淮。
景物他年应更好，春工着意绣天街。
苏三监狱
高墙黑狱此初探，深锁千年大梦酣。
冤案古今应猬集，如何只唱一苏三？
孤雁 和连珠兄韵
去留失计阻深秋，风紧霜寒那不愁。
刻意高飞防短弋，噤声凄咽远危楼。
若非回雁为终点，恐到斜阳更外头。
路是漫漫无尽也，暂栖今夜荻花洲。
退休自题小照
也非主子也非奴，困守心城得本吾。
重返天然才一笑，不曾辜负好头颅。
和徐行老《致长河先生小诗代柬》韵
千古文章一梦痴，等闲咳唾仰颜颐。
纷纭世幻惊老眼，冷暖人生寄小诗。
耆宿前贤皆可友，春花秋月尽堪师。
敢期俚句承青睐，只是心声写入词。
观驯虎
依然彪炳大王风，钻火何须跳涧功。
我替天公深惋惜，枉抛心力造英雄。
新得弟子数人感赋
斯道将倾恐不支，只缘绮语悖明时。
兴衰成败干卿否？月缺花残告朕知。
桃李新枝荣老圃，江湖朽骨领偏师。
烟沽影事延余脉，他立高楼我立诗。
东遨有诗怀及新河及予和韵为答
诗章人品定同磨，高贵自心淹蹇多。
前梦未圆赊后梦，新河已老况长河。
琼楼久惯仙家住，青史应容我辈过。
再启再蒙蒙再启，奈他鬼语惑人何？
咏史二首
辰巳相逢大梦归，人民城郭已全非。
残阳如血西沉后，似此江山付与谁。
廿年歌哭怨哀多，匝地铺天一网罗。
赖有鬼神扶社稷，不然荆棘满铜驼。
读《晚霁轩诗存》赠谢丈幼卿
禅心侠骨自非群，诗派江西殿后军。
道乃因之称不堕，天其未忍丧斯文。
十分襟抱归骚雅，一半篇章类美芹。
我幸与公同病目，平山远处看纷纭。
广胜寺与众僧进斋
六根不净行无状，佛祖真难度此身。
恨我今生原俗物，只堪一饭学僧人。
鸿沟吊古
北邙山色夕阳斜，历史摇篮万里沙。
若使一沟分楚汉，免遭秦政祸中华。
收凌霄女弟别长鸿兄
纵然百劫壮心灰，膝下全虚未肯哀。
今日临歧还洒泪，衰年修得女儿来。
题雪峰兄《乙亥杂诗》
知君思著祖生鞭，用世无途转悟禅。
纵使先忧兼后乐，几时重任到吟肩。
与连珠美容作
皴皮鸡骨上妆台，似水柔荑任往回。
更有心中不平处，愿凭绝技抚能开。
莳菊寄九日来饮诸君
红黄白绿列成排，也有全开有半开。
限水追光期九日，要他怒放待君来。
留别秦州诸友
词家漱玉女儿喉，祖席离歌唱未休。
似此风流真刻骨，教人哪不忆秦州。
苏小墓避雨
坟前一揖发奇思，泉下有灵妄听之。
好与西湖相表里，东南形胜赖支持。
游西湖，一日间走马观花，各景不敢久驻，而阴晴烟雨之妙天使得之
时雨时晴最可怜，淡妆浓抹各天然。
删繁就简知真趣，山色湖光载一船。
西溪谒两浙词人祠
西溪深处拜先贤，两岸蒹葭护客船。
到此方知真境界，词人标格在湖烟。
携傲雪踏雪
大千一白净尘埃，弟子遥从辇下来。
老夫腰脚尤称健，同向苍茫傲一回。
病卧闲吟
恩到深时怨亦深，一杯苦酒自家斟。
论交尔汝推衣食，诀别商量到枕衾。
似此风流人尽羡，如斯宠爱我难禁。
从兹花径无心扫，卧听秋蝉泣诉音。
北方小洞庭东平湖
野村港汊乱横舟，浩渺湖天一望收。
不是范公为作记，直教闲煞洞庭秋。
偶成
一字吟安别有春，笔求达意意求真。
论诗于我如论嫁，不是心降不许人。
封龙社课咏龙
图腾华夏五千秋，布雨云间汗漫游。
视我池中等闲物，只教一岁一抬头。
盆菊
寒露才过聘菊英，移来小院证秋声。
西风一夜便憔悴，始信禁霜浪得名。
楼灯巢燕
渐看巢中乳燕肥，融融其乐傍人飞。
知君怀抱应如我，偏远荒寒免是非。
为北记兄删诗毕
文章际遇信难求，老去逢君岂预谋。
天使大才迟悟道，我如病叶早知秋。
一觞一咏穷通恨，三沐三薰今古愁。
戮力攻诗应未晚，同心把臂探深幽。
听雨
长夜敲窗百感生，冲刷往迹每堪惊。
头颅老去心犹热，愿望消残梦不清。
龌龊人间唯一洗，令丁雁路尚千程。
云开月霁非虚想，好待榴花照眼明。
无题
谣诼蛾眉已善淫，重帘兀坐昼愔愔。
轩窗岂意来晨雀，庭柳无猜织午阴。
九畹清幽甘自守，五陵纨绔莫相侵。
温残旧梦皆心谶，一只檀香对苦吟。
九日登高未与，和小杜韵遥呈中镇诸君
每闻佳会兴湍飞，彩笔雕伤酒力微。
肝胆犹堪知己爱，殷勤聘得菊花归。
总然去日非来日，不把朝晖当夕晖。
中镇友人休惦念，支离病骨尚胜衣。
毕昇
始皇定鼎即烧书，吾侪所读尽烧余。
此风代代相沿递，直令祖龙叹弗如。
秦火薪传烧未已，文明至今烧未死。
中西体用苦纠缠，都赖毕侯倡绝技。
闻道英山山乡中，雕铸先生一块铜。
比诸历代焼书者，合当金玉彪其功。
侍父病遭斥
月余床侧强支持，凶吉明朝卜未知。
却喜幻听成一怒，绝胜昏睡不言时。
作民兄书斋临窗观钓
严冬时节御河滨，犹把长竿拟获鳞。
如此黄昏如此境，可怜鱼钓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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