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以抽象议论取胜的诗 ——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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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偏以抽象议论取胜的诗

——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51）

题乌江亭
[唐]杜牧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这首七言绝句，为中国历史上的悲剧英雄项羽而发。项羽出身于战国楚贵族，秦末，随叔父项梁在吴（今江苏苏州一带）起义。项梁战死后，他率军在巨鹿（今河北平乡西南）之战中摧毁秦军主力，威震天下。秦亡，他自立为西楚霸王。后来刘邦发动与他争夺天下的楚汉战争，他恃血气之勇，刚愎自用，屡犯战略错误，终至全军覆没。
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他率八百馀骑突出重围后，遭数千汉军一路追杀，至乌江（在今安徽和县），只剩二十八骑。乌江亭长在江边停船相候，劝他渡江，说江东（特指长江下游东部地区）虽小，也还有千里之地，数十万人，足以为王。他拒绝道：当年起兵反秦时，我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上。今无一人回还。就算江东父兄爱怜我，仍奉我为王，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于是转身与汉军殊死搏斗，杀敌数百人后自刎而死。


“亭”，秦汉时期的基层行政单位，大略十里一亭，十亭一乡。唐代已无此名目。诗题是沿用古称呢还是指当时乌江边实建有纪念项羽的亭台楼阁？不得而知。
“兵家”，军事家、战争指挥者。“不期”，难以预料。“包羞”，忍受全部耻辱。“子弟”，泛指晚辈青年男子。“才俊”，才能出众的人。
“卷土重来”，谓失败之后，重整旗鼓，大队人马杀回来，卷起漫天尘土。
全诗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也说不准。能忍受耻辱，才是男子汉。（项羽你为何不能忍一时之耻，渡江回江东去呢？）江东子弟人才济济，豪杰甚多，重新拉起一支队伍，东山再起，也未可知啊！
项羽宁死不过江东，人们对此多给予“知耻近乎勇”的正面评价。杜牧此诗，好就好在独具只眼，换了一个新的角度来立论——光“知耻”是不够的，男儿还须“忍耻”。“知耻”，只“近乎勇”，还不是“勇”。能“忍耻”，并能努力以“雪耻”，才不仅是“勇”，而且是“智”（明智）。

诗词崇尚形象思维，主张用艺术形象来说话，一般不支持抽象议论。但也不绝对，例如此诗就偏以抽象议论取胜。
取胜的诀窍何在？在其议论的新颖与精辟，能够发人深思。男儿当自强。（时代进步了，如今女儿也当自强。）初创业时，自强还不难；但在经历过辉煌而一败涂地、跌回到原点时，是否还能自强不息，“包羞忍耻”，从零开始？就不那么容易了。但真正的“男儿”，必须能够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这便是杜牧此诗给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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