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齋庚子春詞自序（苏俊）
苏 俊 石头斋主，粤人。少日从湖湘周先生毓峰习诗文。零六年后拜津门王先生蛰堪为师，学为倚声。有著述多种。
石頭齋庚子春詞自序
癸酉秋，余負笈南鄭，中道過武昌一遊，因得曠覽江山之快。漢之為鎮，誠天下之壯觀。水合江漢，山峙龜虵，盡得地形之利。諸勝之尤足馳神者，乃在黃鶴一樓。樓雖上纪末新構，而規模不減古製，巋然高耸，插斗摩雲，允為海內名樓也。余年少耽逰，好為歌詠，乃沽美酒、發長歌而登樓望远，流連竟日。少作今猶存者，如《菩薩蠻》：“梅邊笛弄江城月，笛邊梅作江城雪。”、《南鄉子》：“鶴背西風三萬里，颼颼，衹捲興亡不捲愁″諸調皆作於是日也。舊經行地，暌違阻隔，轉燭間二十七年矣。嶺鄂迢遙，雖未重至，而時時猶縈於魂夢也。
庚子新正，漢罹肺疫，三鎮封城，九垓震動。斯民多難，彼蒼何酷。余方居鄉野，聞訊驚惶未已。屏前報上，時時尋消問息，以期患弭災消也。而噩耗迭至，殁者頻增，三楚而外，多省遭殃，而勢逼寰宇，至今犹熾。時當政頒令，力戒輕出，出必布罩遮面，道路以目。一時市井凋敝，鄰里絶蹤，無復繁華氣象矣。余一家數口，困坐愁城，盤飧日費，生計無著。欲出則恐受其毒，為全家之禍；閉門則坐喫山空，無以為繼。進退維艱之際，慈親日歎，稚子宵啼，益增其煩。是故愁腸百轉，中夜難眠，沈憂日積，不知何以释之也。
余乃思人生天地間，誰免苦厄。庚子之疫，匪余一家一戶之災，實全球之難也。而人欲無厭，貪其口腹之快，屠戮生物，致有此禍，其罪在人，非關天也。必也使其痛定思痛，絶其貪欲，而皈於自然和諧之道，則今日之厄，抑亦天之示警耶。
余復思曾文正公名聯“丈夫當死中圖生，禍中求福；古人有困而脩徳，窮而著書。”前䝨所撰，乃合於今。丁此萬方多難之世，余一人之生死易耳，奈母老家貧子幼何！死中圖生、禍中求福者，固所當為也。而脩徳則君子之至道，无日忘之也。著書則余何敢，而素喜倚聲之道，尋常哀樂且託諸毫素，况當世難，得無感於中心乎。
於是，每當更深人靜之時，磨愁入硯，按拍塡詞，溯三楚之舊遊，寄一春之幽怨。倦則強起憑欄，望白雲黃鶴之所在，而思城郭人民之安否。或有所觸，辄愴然涕下，霑濕蠻牋而不自禁。一燈如豆，思接人天，詞成則撫節低吟，而饑腸乍動，相與和鳴，久而忘身，不知東方之既白。
斯集之成，歷時三月。總得詞八十餘闋，今删存五十八闋。夜半鵑啼，無非泣血之聲。哀其家也，悲其国也，痛其民也。而大疫未去，則尤可深痛者。使後来讀之，知其家國之哀、蒼生之痛，而戒其貪欲，同皈乎自然和諧之道，則實所深幸矣。庚子立秋石頭齋謹識。
水龍吟·己亥除夜
最難打疊悲歡，兩般都在心尖繋。一年將盡，驚囬塵刦，又逢庚子。荊楚雲深，江山夢冷，割愁無計。問樓頭黃鶴，洲邊鸚鵡，歸來夜，今何世。終古蒼生誰庇。賸澆天、杜陵危涕。鱗鴻望斷，欄干倚徧，孤懷空寄。玉闕朝衫，銀屏舞袖，太平猶似。但蓬門自掩，春風漫扣，任希夷睡。
水龍吟·庚子新正醒來誰信新年，滿城門巷猶深閉。屏前報上，尋消探息，霧遮雲翳。寒雨敲堦，千聲萬滴，天心垂涕。念關山阻隔，傷鴻病鶴，埋憂處，渾無地。奇刦古今難避。倩何人、挽囬江水。歧黃在否，招魂空賦，瘡痍待洗。春莫輕歸，中原不是，舊時生氣。甚多情儿女，褰簾還問，見花開未。
水龍吟·庚子人日年年此日題詩，折梅飄落愁無數。樓頭風景，夢邊家國，幾番酸雨。漫說宜人，乾坤如椁，古今如墓。任因還果徃，君生我死，都休問，歸何處。億兆流光來去。溯虛空、甚時曾駐。前桑後海，朝花夕月，誰賓誰主？烏託邦遙，華胥境閟，蜨衣猶舞。但哀鴻乍哭，陰磷亂閃，又中原暮。
水龍吟·庚子立春計程應到人間，不關今夜春風懶。愁煙幂處，荊山楚水，目窮魂斷。燕子重來，徘徊難認，舊時庭院。問橋邊驛外，香南雪北，花開後，誰曾見。叮囑鶯黃休喚。怕驚他、夢雲零亂。乾坤賸刦，龜蓍漫卜，興亡經慣。坐破蒲團，嚼殘燈味，悶懐爭遣。待千紅落盡，臨歧把酒，作無情餞。
南樓令·庚子春日用劉過韻鸚鵡怨空洲。江聲衹自流。最傷心、花近高樓。耳冷憑誰吹玉篴，春乍到，便成秋。芳草過人頭。招魂魂返否。甚萋萋、不替遮愁。黃鶴白雲猶好在，應笑我，夢來逰。
渡江雲·庚子春感浮雲迷楚望，燭龍睡熟，天地兩沈沈。便教江漢水，度恨量愁，不抵淚波深。樓頭唳鶴，嚮刦裏、應最驚心。空負他、滿城芳草，萬戶廢登臨。難禁。春囬未覺，花落無聞，衹鵑聲沸枕。休更將、蘭成賦續，工部詩吟。昨生今死誰能卜，且化蜨、魂魄來尋。腸斷處，荊襄尚結層陰。
念奴嬌·庚子上元人間天上，讓雲偷霧祟，今宵無月。休憶承平三五夜，正是閙燈時節。火鳳流空，銀龍出海，兒女猶能說。坐來簾下，白頭加倍愁絕。莫嚮鹦鵡洲邊，晴川閣外，冷照花如血。料得素娥腸亦斷，忍見死生離别。酣夢山河，霸屏歌舞，那管閑圓缺。高寒誰倚，一聲吹破簫鐵。
虞美人·庚子春雨夜長先入愁人耳。楚瑟聲相似。不知誰共此時聽。滴到深深總是世間情。殷勤替喚瓶中朶。為報春來過。明朝更付大江流。直嚮天涯地角莫囬頭。
水龍吟·庚子書感古今天地茫茫，我來人去何終始。紅羊急刦，蒼民多病，豈唯庚子。前世蟲沙，異時猨鶴，後生螻蟻。任莊周太白，騎鯨化蜨，愁如網，難迴避。忽見星河無底。億光年、漫逰空際。移舟僊侶，扣舷漁父，相逢一水。不解興亡，懶分疆界，莫論醒醉。正神思渺邈，憑誰枕畔，打黃鶯起。
菩薩蠻·庚子春忽憶年十八時過武昌舊作有“梅邊篴弄江城月，篴邊梅作江城雪”語，棖觸無端，爰賦是闋梅邊篴弄江城月。篴邊梅作江城雪。忍憶少年逰。少年今白頭。山河經刦後。更有春來否。重見那囬枝。衹除魂夢時。
憶江城十闋江城憶，第一憶南樓。黃鶴歸來應有淚，白雲飛去豈無愁。春病似殘秋。
江城憶，春色憶晴川。刦裡花應難作朶，愁中月也不成圓。何夕復何年。
江城憶，絶憶古琴臺。聽曲當時人已去，題詩今世客重來。誰掃瘴雲開。按：鄉賢宋芷灣有名作題於古琴臺壁。
江城憶，古寺憶開元。諸佛有情應隕涕，眾生無罪總銜寃。生死兩茫然。
江城憶，清绝憶東湖。紫燕已傳花信未，綠波能浣刦塵無。愁眼待春蘇。
江城憶，鸚鵡憶芳洲。草色何時靑客眼，月明今夜白人頭。腸斷莫登樓。
江城憶，鴻爪憶龜山。古洞有靈畱客住，桃花無主待人還。開落夢魂間。按：龜山有桃花夫人洞，景殊幽勝。
江城憶，偶憶蜨來亭。文字豈關家國計，山河漫繋古今情。白首媿蒼生。按：武漢世博園蜨來亭所刻對聯為余舊撰。
江城憶，花憶木蘭多。好鳥不堪愁裡聽，穠春莫遣病中過。天意竟如何。按：武漢木蘭山花木甚蕃。
江城憶，憶煞舊繁華。十萬春燈摇作海，三千火樹闘開花。今夜不勝嗟。
鷓鴣天·庚子孟春杜門書感簷角微聞燕侶還。誰云春色不相關。勞生敢怨偷生苦，待死猶能抵死歡。無恙月，有情山。飛來夜夜夢魂間。禪燈自點心頭盞，照徹人天刦未闌。
暗香·庚子春思用白石韻並依四聲暮雲著色。正楚天訊杳，愁聞橫篴。閬苑鶴囬，刦裡梅花忍輕摘。江漢風流在眼，樓曾搁、詩僊吟筆。怪負卻、曲檻飛甍，塵滿歇歌席。家國。鎮闃寂。賸夢繭亂纏、恨屑空積。杜鵑乍泣。寒月孤城惹淒憶。憑仗東湖柳綫，重繡出、煙靑波碧。怕暗地，春去了，剪香未得。
鷓鴣天·庚子春自題幽棲花影篩簾漏夕陽。醒來纔信海成桑。牽愁屋角蛛絲密，避客梁間燕壘荒。醃欖黑，曬瓜黃。兼旬衹為齒牙忙。白頭親友勞相問，阻絶何堪共一鄉。
虞美人·庚子春作江南嵗嵗花開早。看到鶯聲老。近來愁重願開遲。衹盼出門猶有好花枝。忙時錯把閑時羡。鎮日腰肢懶。不堪傷别更傷春。減盡東風休減去年人。
鶯嗁序·庚子春亊用夢窻韻並依四聲年時定巢燕子，已商量扣戶。翠簾捲、消息都無，幾日春便將暮。畫樓外、青煙乍幂，相思渺渺天涯樹。怕東風、吹夢成塵，更飄殘絮。
鶴返孤城，暗想故郢，正愁霾慘霧。落梅處、橫篴聲銷，可憐難遞心素。抱寒磯，魚龍夜泣，繞高閣、晴川如縷。瑣窻扃，輸與忘機，徃來蒼鷺。
昆池燼起，巷曲燐飛，死生信過旅。卻賸有、積胷危涕，撼腑深悲，痛哭群黎，灑為酸雨。招魂漫試，懷沙空記，汀洲蘭芷香盈掬。認靈均、繭足江干渡。騷懐悱惻，何堪瘞碧埋紅，眾芳總化抔土。
僊源尚隔，鬼域先通，悵髩髯盡苧。那忍覩：傷鱗零鴈，徧野瘡痍，紫殿猶歌，絳裙齊舞。枯槐聚蟻，山河沈睡，憑君休管興廢恨。但聽儂、彈折銅琶柱。斜陽荒草茫茫，望極崦嵫，問能駐否。
最高樓春無賴，偷嚮病中過。薄倖奈花何。開時誤信鶯兒勸，落時偏累蜨兒馱。強提壺，聽𠹳𠹳，喚哥哥。怕則怕、有情人易别。恨則恨、有情天亦缺。纔轉面，隔銀河。并刀快剪離絲斷，枕頭空賺淚痕多。問東風：歸去了，再來麽。
江城子·木棉珊瑚挑起日輪紅。火雲重。怒燒空。十萬橫磨，劍器舞東風。第一嶺南春辣眼，攜濁酒，坐芳叢。人間幾度識英雄。豁心胸。吐霓虹。驚醒芸芸，不待五更鐘。蹈海甘隨梅後死，天下士，問誰同。
鷓鴣天·庚子花朝往嵗春來最早知。今年春去卻嫌遲。可憐天下花生日，不是灰中刦盡時。紅撲眼，綠侵眉。東風如故昔人非。出門情怯猶遮面，莫惱鵑聲勸客歸。
滿江紅浩蕩春愁，崩騰至，雲垂海立。還化作、落花飛絮，打城聲急。青史有書畱訓誡，黃泉無路招魂魄。聽啾啾、萬鬼抱寃嗁，淒金石。斷腸地，芳草碧。塡恨處，晴川塞。算頭顱幾許，漫教輕擲。死别更兼生别苦，東鄰況又西鄰隔。問夜長、吹哨復何人，天如漆。
金縷曲·庚子春懷海內師友用顧梁汾寄吳漢槎韻二首近亦還山否？鎮相望，江雲渭樹，幾囬搔首。二月漸過三月逼，負盡桃嬰李幼。更勿問、壚頭濁酒。避地最慚天下病，賸閑書數卷空棲手。應笑我，閉門久。年来世亊椎心透。徧關河，辛千苦萬，可能嚐够。難學夷齊甘餓死，苜蓿盤中須有。但拚把、般般禁受。莫道文章無一用，算妻兒尚待糟糠救。緘淚寄，濕襟袖。
山水周旋久。最牽腸、狂朋怪侶，釣師谿友。連月閉門聊種菜，争奈詩寒酒瘦。況日夜、風僝雨僽。市上荊高年少亊，問吹篪撃筑今能否？肝共膽，嚮誰剖？畏逢庚子兼辛丑。记前朝、名園敗瓦，禁城髡柳。太息黔黎難脫刦，江漢依然苦守。算一例、民殤聖壽。贖得花生甘願死，聽杜鵑嗁血三更後。知白盡，幾人首。
花犯·櫻花用清眞韻並依四聲補春妝，脂痕黛影，東湖甚情味。醉簪斜綴。還占斷穠愁，重見妖麗。畫樓徧滿佳人倚。貪歡聊暫喜。但隱約、蜨衣飛去，餘芬猶浸被。年時萬葩正爭開，芳期已屢負，魂憔心悴。苔徑冷，憑誰看，鳳飄鸞墜。層城下、亂雲半鎖，紅盡葬、淒迷殘照裏。又聽取、别枝嗁鳥，哀音沈夜水。
浣谿沙·懷范白苦憶南山處士家。魂來夢徃不曾差。碧玲瓏畔綠無涯。有竹作孫梅作婦，與貓分食鳥分茶。依然锦瑟好年華。
浣谿沙打疊心痕與夢痕。巢居無亊待黃昏。絮飛花落可憐春。望去山河疑隔世，老來情味愛懷人。東風未割眼前恩。
念奴嬌·春情用易安居士韻春風漸老，甚雲窻月戶、依然深閉。挑菜踏靑都負了，閑卻滿城花氣。嚼爛龍團，斟殘鳳液，鎮日渾無味。相思一點，待磨成粉來寄。難託芳草遮愁，煙波浣恨，莫上高樓倚。病裏山河天不管，忍看刦灰飛起。楚珮誰畱，湘靈自去，抛斷纏綿意。捲簾人瘦，問他歸燕知未？
更漏子·春夜用溫飛卿玉爐香韻去年人，今日淚。江水難量别思。星駭墮，夢驚殘。滿身花影寒。東湖樹，南樓雨。最識世間心苦。多少夜，短長聲。愁遮天未明。
鷓鴣天·避疫衡門，久負煙霞。偶出見山，恍如隔世竹杖棕鞵勸下樓。好山無數待人遊。應憐久别仍靑眼，卻笑重來已白頭。天倒轉，海囬流。漫騎黃鶴訪浮丘。放他飛瀑雲端落，洗得蒼生幾點愁？
鷓鴣天·歩龔拙集將付剞劂用定公雙槳鷗波韻睡過桑紅海碧時。夕陽還向柳邊垂。天將白眼空餘子，淚潑靑山哭健兒。沈恨史，斷腸詞。付他亭壁與琴絲。春心寸寸成灰後，莫訊嚴灘老釣師。
清平樂·祥壽兄為書拙作庚子春詞，觸我深悲，補題卷末春愁滿地。一夜千紅死。點點行行燈下字。認得經天舊淚。東風不為招魂。更堪吹夢成塵。空費數聲嗁鴂，人間衹望君恩。
浪淘沙·庚子上塚春態已龍锺。恰與人同。白頭添倍惜餘紅。昨日花生今日死，相向悤悤。新恨碧無窮。芳草黏空。山河關鎖一重重。家祭不堪還國祭，來哭東風。
風入松病紅愁黛逼清明。殘夢尚心驚。東欄堆滿梨花雪，到黃昏、悄沒人憑。雨把芳菲偷盡，風聞消息歸零。年時紫陌記偕行。囬首恍前生。銷魂第一江南柳，帶斜陽、綠過離亭。添得相思多少，問他鶯燕無聲。
淡黃柳庚子春杪，生民猶病，愴惻無已，遂依白石四聲試塡此調，聊寄哀感云爾梨花晚色，畱得斜陽霎。早被東風吹作雪。漫笑前身杜牧，猶自傷春更傷别。寸腸結。寒灰化成蜨。斷魂苦，鳥嗁血。報人間忽到清明節。憑徧欄干，夜深無寐，凝想重圓皓月。
攤破浣谿沙·雨如兄約賦邢臺玉泉寺梅花不用鐘魚早晚催。百花頭上看春囬。開向人間無量刦，莫輕飛。萬里夢尋晴後雪，一枝身是佛前梅。衹待有情來折取，好同歸。
瑣窻寒
飄石見示陳語山先生《寒月亱歸圖》，此圖為語山先生悼其故友訒卿先生之作。訒卿先生即飄石先叔祖也。訒公少慧，工詩文書畫，負笈省垣，而不幸沈舟殁於返鄉中道。語山先生所繪即訒公自穗歸里之客途情景也。后語山先生更偕徐公悲鴻逰江門，時抗日烽起，徐公為籌抗日經費輾轉至粤，而徐素與語山先生善，故相從訪訒公故宅之松友書廬。徐公深惜訒公之才，題跋而哀歎者三。余觀語山先生此圖，山水淒清，雲煙縹緲，如幻如僊，蓋寓其傷世懷人之深意也。而世變時移，圖經桑海而猶存，殆神鬼護持之功耶？余披圖而深喟之，乃次玉田悼中僊韻依四聲率成此調，歲在庚子暮春，避疫鄉野之际也
澹月籠沙，遙山浸碧，過颿煙外。歸魂久殢。淒絶石尤風裏。渺寒江、乍迷暮雨，暗篷亂打鄉心碎。賸書廬舊徑，蒼虬翠拔，尚標高致。猶是。興亡意。記客鴈來時，響畱孱水。乾坤愁悴。望孤影、非僊非鬼。向燈前、重拾夢痕，憑誰認作蘭成淚。又恍聽、哀徴清商，夜深縈㟁葦。鷓鴣天·柬范白、饒玄玦二兄，新得饒兄所刻石頭齋印章二枚，范兄所寄也酒載江湖醉未醒。黃金白髮兩無情。不須身後畱文字，何用人間識姓名。新舊雨，短長亭。那堪相對說浮生。山河一枕春風老，衹有垂楊眼尚靑。
江城子花開不見見花飛。怕春歸。願春遲。風雨無憑，消息信還疑。聞道江城初觧禁，聊暫喜，卻成悲。綠楊芳草最相思。怨離離。恨絲絲。天上人間，魂夢苦參差。漫憶去年妝面好，香褪枕，淚霑衣。
荷葉盃·依顧夐體三首最苦今年三月。臨别。花亦似人騃。明知艷骨委蒼苔。開麽？開。開麽？開。送盡千花入土。歸去。重見定何時。春燈紅幻一枝枝。癡麽？癡。癡麽？癡。寫滿百花名字。鳯紙。看了又重看。臨風一一喚魂還。難麼？難。難麼？難。
虞美人·落花用李後主韻昇天入地終歸了。莫恨枝頭少。看他隨雨更隨風。卻趁晚潮還到夢魂中。滿城春色年年在。爭奈人情改。開時不減落時愁。賺我三生紅淚為君流。
鷓鴣天·感春淚盡偏教淚又垂。今年春倍去年悲。千花入土難安日，百舌呼風未定時。無可語，不如歸。懶分朱碧認華夷。夕陽煙柳欄干外，吹老江南笛一枝。
鷓鴣天禁足眞慚藕孔藏。換心難覓活人方。槐邊聚蟻酣春夢，城上蹲鴉弔夕陽。居士懶，落花忙。聽他打瓦更敲窻。此情羞共兒曹說，畱得新詞續斷腸。
青玉案·用賀方囬韻山鰥水寡中原路。遣怨魄、隨春去。惱煞嗁鵑聲暗度。柳深門巷，草侵庭戶。都是埋香處。蒼茫坐到愁城暮。賸撿鮫珠串成句。滿地飛花輕若許。半黏蛛網，半追煙絮。化作胭脂雨。
清平樂千紅無主。莫怨風和雨。燕子商量鶯對語。準備送春歸去。最難消得離情。何如我死花生。二十五絃彈咽，夜深寃魄來聽。
浪淘沙·擬送春花是夢中身。夢又成塵。白頭何處哭青春。萬里山河歸一塚，斷送香魂。難測淺深恩。開落無痕。今年那覓去年人。多亊杜鵑噙恨血，惱煞東君。
西江月綠酒朱顏昨夜，清江白髮今朝。折他楊柳一條條。綰得别愁多少。萬里誤隨煙水，三生流過虹橋。教人腸斷更魂銷。誰拾落花歸了。
清平樂送春無地。縹緲人間世。知道東風今日死。恨未剜心來祭。看他花落悠悠。聽他鬼哭啾啾。坐到雲荒石老，大江爭不囬頭。
八聲甘州·餞春到天涯、不放衹垂楊，一路繋春風。念伊行甚處，山愁南北，水恨西東。若過新豊市上，猶得暫相逢。勸我樽中酒，那便悤悤。收拾零金賸粉，正鶯憐病翠，蜨戀畸紅。聽雲沈地沒，都入寺樓鐘。問三生、蘭因絮果，證拈花、非色亦非空。欄干外，是來時路，芳草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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