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其疾如风

作者：刘华剑

来源：《夜空的星照亮你前行》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被他爹追着打的原因，高琦跑得特别快。初中参加接力赛的时候，老师总是把他放在最后一棒，第三棒交给他的时候明明已经落下大半圈了，那家伙就像屁股着火似的张牙舞爪地冲出去，就如一道黑色的光，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以第一名的姿态冲过终点线。

我们正在欢呼，裁判突然拦住他说：“你的接力棒呢？”

我们目瞪口呆，发现他的接力棒不知道去哪儿了，原来他在中途不小心把棒子甩掉了都不知道。于是这家伙又拍拍脑袋，冲回跑道捡回棒子再次跑起来，即使这样，也拿了第三名，当时校长感慨：“这个男生是人才啊。

但是除了跑得快，高琦没有其他任何优势，长得猥琐，学习不行，只有在运动会上他才会帅上那么几分钟。

有一次回家，高琦被两个高中生拦住，一个胖子说：“哥们儿，借点钱给我们用用呗。”

高琦说：“我没钱。”

胖子就给了他一下，骂骂咧咧地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琦一巴掌扇了回去，然后拔腿就跑，两个高中生追他追了三条街，追到后来，胖子气喘吁吁，累得坐在地上，高琦还在不远处挑衅：“来打我啊，你他妈来打我啊。”

胖子气得跳起来，追了几步脚步虚浮，被一辆摩托车撞飞了。高琦一战成名，大家都知道他把两个小混混直接跑到医院去了。

高中的时候因为食堂饭菜太差，我们经常凑钱吃小灶，那时候还没有送外卖的，大家都把凑齐的钱给高琦，让他去两千米外的小饭馆点菜顺便带回来。高琦往往只要十几分钟就拎着几个袋子浑身大汗地回来了，我们一打开袋子，菜还冒着热气。当时我们感动不已，纷纷夸赞高琦是盖世英雄，古时候关羽温酒斩华雄，估计也就这速度。

谁知道期中考试那天中午，高琦出去了一个小时都没回来，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个哥们儿说：“那家伙不会被车撞了吧？一般他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啦。”

我打了一个激灵，觉得很有可能。

我们一起出校门，准备在马路上找高琦的尸体，谁知道他提着袋子手舞足蹈地就回来了。他的动作和神色让我们愣住了，一副发春的样子，眼神极其淫荡。

我说：“高琦，我们下午还得考试呢，你这是要我们全军覆没啊。”

高琦嘿嘿傻笑，完全没理会我们的诉苦。

那天下午考试的时候我和高琦一个考场，做试卷做得好好的，高琦突然一声大笑，监考老师正在玩手机，被吓得手一抖手机屏都摔破了。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我正在抄前排同学的选择题，被那小子一声

怪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老师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说：“有什么好笑的？”

高琦如梦初醒，连忙给老师道歉，一低头，发现试卷上还是一片空白，那时候距离收卷只有十分钟，高琦这才知道这次考试自己死定了。

从种种不正常的反应来看，高琦应该是谈恋爱了。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高琦羞羞答答地承认了，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就是我们经常买小炒的餐馆老板的女儿。

大家沸腾了，抓住他的手说：“兄弟，我们的未来都靠你了，你把老板女儿搞到手了之后，兄弟们以后吃饭就有着落了。”

放月假时我们路过那家小饭馆，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高琦面红耳赤地要走，我们却纷纷跳起来朝那姑娘挥手，大叫：“嫂子嫂子，以后要你家厨师给我们多放几块红烧肉啊，我们每次都吃不够。”

姑娘惊讶地看着我们，然后冲我们笑，一片单纯。

走回去的路上我们纷纷称赞：“是个好姑娘，我们这样调戏都不发火，可见脾气很好。”

高琦头抬得高高的，就像考了第一名似的，好像完全忘了期中考试数学考了个位数，被他爹拿着拖鞋满大街追着打的窘迫。

两个月后，我们正准备回家，看到一群人把高琦给堵在了校门不远处，我们连忙赶过去。一个黄毛给了高琦一脚，大声吼：“毛都没长齐就敢骚扰我妹妹，找死呢。”

我们冲了上去，和那群混混厮打起来，我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就盖在那黄毛头上，黄毛两眼一翻就倒在地上，混混们大叫一声四散跑开，只剩下黄毛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高琦却把那黄毛背了起来，朝医院狂奔而去。

黄毛没多大事，缝了几针就好了，我们全都受了学校处分。因为那个时候距离高考只有半个月，学校也没深究，一人写了几千字的检讨就过去了。

事后我对高琦说：“你怎么人家姑娘了，他哥对你那么仇视？”

高琦竖起中指说：“我对天发誓，我就是对那姑娘说了句‘我喜欢你’，她完全没反应，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似的。我以为是饭馆太吵了，于是提高嗓门又说了一句而已。”

我说：“你他妈别用中指对着我，然后呢？”

高琦说：“然后整个饭馆的人都听到了，那姑娘回头对我笑了笑，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哥就追出来了。”

我说：“我不信，你肯定还凑上去亲人家了。”

高琦又竖起中指说：“真没有，我用我的高考成绩对天发誓。”

这时候教导主任路过，以为高琦是对他竖中指，结果把他带回办公室臭骂一顿。

高考后，大家各奔东西，高琦没能考上本科，就干脆不读了，回家跟着他爸做小生意去了。等我们四年大学读完，高琦已经结婚了，新娘还真是那饭馆老板的女儿。婚礼的时候我被安排到和他大舅子也就是当年的黄毛坐一桌，场面无比尴尬，大舅子倒没有耿耿于怀，和我干了杯酒说：“哥们儿，当初你手够黑的啊。”

我连忙赔笑说：“误会误会，全是误会。”

大舅子一饮而尽，说：“不过也是不打不相识，小高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人老实善良。当时他把我背去医院，给我买吃的喝的，说是真的喜欢我妹妹。当时我觉得我妹妹真跟他在一起肯定也不会吃亏。”

婚礼结束后，高琦在酒店门口送我们，我对那姑娘说：“嫂子，谢谢你当年的红烧肉。”

姑娘微笑着看我，没有说话，高琦拉了拉我，说：“我老婆不能说话，也听不到你说什么。不过我替她回答你，不客气，只当你们用份子钱埋单了。”

我一阵错愕，那姑娘还是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一片单纯。

这时候一个大妈在旁边发出尖叫，大喊：“抢劫啦抢劫啦。”

我们看到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拿着一个包往巷子边跑去，高琦一撸袖子就追了上去，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穿皮鞋还能跑那么快，我们连忙追过去，找了几条街终于在一条死胡同看到高琦把那跑得奄奄一息的抢包男人给制伏了，高琦说：“就你这小短腿还出来抢包，真是自寻死路。”

大家哈哈大笑，阳光照进幽静的小巷，高琦拍拍脑袋说：“哎哟，我还有好多客人没送呢。”

说完又撒开腿往回跑，就如一道白色的光，依然其疾如风。

——完——

【作者介绍】刘华剑。微信公众号：第四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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