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KO韩寒的赛车手,为何被打成“恶势力”?
(王华和韩寒)
他是中国赛车界响当当的人物。8年前在大西北,他跟国内的一流赛车手同台飙车,最终以12.3秒的优势力压韩寒,摘得甘肃张掖第一届中国汽车拉力锦标赛的桂冠。
他是实力企业家,实际控制或参股近10家企业,横跨新能源,运输业,混凝土、农业种殖等多个领域,长袖善舞,游刃有余,2011年当选为市、县两级人大代表,沁水县授予其“劳动模范”“十大青年创业明星”,山西省授予其“青年五四奖章”。
他是身体力行的慈善家。企业先后获得“汶川抗震救灾捐款选进单位”“全国第十三次光彩服务周活动先进单位”“晋城市光彩事业先进单位”。在他的家乡沁水县端氏镇端氏村,他担任村主任期间,连续6年自掏腰包资助村里的大学生,给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送温暖。
他是王华,今年42岁。
2019年1月,在得知卷入警方正调查的一起13年前涉案金额9万余元的所谓“抢劫案”后,王华主动去派出所“把事说清楚”,旋即被刑拘。不久后,王华控股企业价值数千万元的资产被查封。王华还被贴上“犯罪集团”“恶势力”的标签。在端氏镇大街小巷上,到处贴着检举“王华犯罪集团”线索的通告,落款则是沁水县公安局。
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掌控多家企业命运的赛车手王华身陷囹圄?他真的是“抢劫犯”,还是地方“杀猪游戏”的猎物?
(王华公司的赛车被贴上封条)
1、“杰出的赛车手”王华
甘肃张掖已经是连续第9年召开中国汽车拉力锦标赛,王华过去年年不落要参加。2019年的赛事安排在7月底,“赛车手里面文笔最好的,作家里面开车技术最好的”韩寒没去,王华也没去。
王华没去那是身不由己,因为被抓了。
在山西沁水,不认识王华的人很多。知道他玩赛车的也不少。但对于他赛车究竟整出多大的名堂,却又不甚清楚。
王华出生在沁水县端氏镇端氏村。端氏这个地方不简单,历史悠久,几乎可以和沁水划等号。
沁水是千年古县,古称端氏。春秋末年三家分晋,原晋国迁居于端邑,遂以居处为氏。端氏古镇,镇东以巍山为依,西有榼山为屏,从北至南是千年流淌的沁河水,陵沁、端润公路在镇内横贯交汇。这里自古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商贸繁荣,交通发达,被称为沁东地区的旱码头,是名震三晋的历史古镇。到明清时期,端氏已是店铺林立,商贾云连。即在今天,端氏仍是沁水县第一大村,村民4000余人,常驻人口15000余人。另外,端氏村还产优质的无烟煤。
在煤炭大省山西,像王华这样以企业家的身份亲自上阵玩赛车,本就显得另类。
玩赛车是哥哥把他带上道的。
王华的哥哥十七八岁就当汽车学徒,后来经营车辆,开运输公司,做土石方工程,业余玩起了赛车,上世纪90年代,他就带着王华在国内到处参加比赛,也到国外参赛过,那时王华是副手,负责领航。两人曾入选由三五牌香烟冠名的国家队——三五车队,拿过不少大奖。
王华的哥哥已在十年前病逝。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在赛车领域,王华似乎都比乃兄更出色。
王华也找到了默契的搭档。副手庞建东,小他10岁,端氏本地人,山西大学和北京体育大学体育专业毕业。两人并肩参加过国内各地举行的汽车拉力赛重大赛事。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2011年在甘肃张掖举行的中国汽车拉力锦标赛,王华以12.3秒的优势力压韩寒夺冠,帮助云南雄风车队拿下个人和团队的双冠王。这次威震西北,王华被称为“黑马”。
西北夺冠后,王华和庞建东保持年年参赛的节奏。2018年,他们参加了两场拉力赛。其中,贵州开阳的比赛夺得全场第三,国际组第一。
如果不是因为出事,王华2019年一定会出现在张掖的赛道上。
2、“慈善企业家”王华
赛车是个刺激又烧钱的爱好。
王华热衷赛车,一方面靠赛事奖金和赞助商贴补,另一方面则因其在商界经营有方,长袖善舞,游刃有余,玩儿得起。
王华起初做土石方工程起家,后来生意面越做越宽,2005年,其名下企业资产价值即达上亿元。目前实际控制或参股近10家企业,横跨新能源,运输业,混凝土制造、农业种殖等多个领域。
在山西本地,王华控股或控制的企业都集中在端氏,包括:主营大棚种植的华康农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主营运输、土石方的山西华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主营赛车的山西华昱赛车运动有限公司。这三家企业,为当地解决近300人的就业,每年为国家纳税数百万元。
在黑龙江鸡西,王华还有一家控股97.3%的鸡西混凝土制造有限公司。
在浙江湖州,王华控股浙江长兴中俄新能源材料技术研究院有限公司、英纳威(浙江)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
在北京,王华以66%的比例控股英纳威(北京)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
近年来将投资转向外地之前,王华在沁水县、晋城市、山西省已经积累下不错的人脉和声望,获得诸多荣誉。
王华的企业及个人曾于2006年获得政府、工商、民协、个协等部门“先进单位”“先进民营企业”、“重合同、守信用”等荣誉称号。于2007年被中共沁水县委员会沁水县人民政府评为“优秀乡土人才”,当选为端氏镇人大代表。2008年当选为端氏村村长,2008-2009年企业先后获得政府、工商、民协、统战等部门颁发的“汶川抗震救灾捐款先进单位”、“ 全国第十三次光彩服务周活动先进单位”、“爱心助残先进单位”、“晋城市光彩事业先进单位”;“省、市重合同、守信用单位”等荣誉称号。2010年被中共沁水县委员会、沁水县人民政府评为“优秀工作者”;荣获“晋城市先进个人”荣誉称号。2010年荣获中共沁水县委员会、沁水县人民政府“劳动模范”证书。2011年荣获晋城市中小企业局、共青团晋城市委“十大优秀创业青年”证书。2011年共青团山西省委员会、山西省青年联合会授予“山西青年五四奖章”2011年荣获中共沁水县委员会、沁水县人民政府“劳动模范”证书。2011年被中共沁水县委员会、沁水县人民政府评为“十大青年创业明星”。2011年6月当选为市、县两级人大代表。
在端氏村,王华于2009年2月至2014年12月担任村委会主任,其中,2011年12月至2014年12月兼任村党委书记,2015年12月至2017年11月,任村党委副书记。
村民评价,王华主持村务的6年里颇具公心,做了不少好事。
其中有四件值得一说:第一、给村里修路;第二,每年自掏腰包,给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送温暖,每人发300元和一箱菜,此外,每年资助村里考上大学的学生,每人2000元-3000元不等;第三,将一家运输公司收归在村集体名下,从煤矿、工地上揽活,本村养车的村民均可挂靠在该公司名下接活;第四,主持修建端氏村的西山公园,此后,西山上竖起一座“端娘娘”,此雕塑意在饮水思源、纪念祖先,尽管,端氏村已无端姓人家。“端娘娘”原本只存于民间传说,如今则成了地标,隔着老远就能望见矗立在山上的这座雕塑。
王华最近的一次善举是在2018年12月。王华又一次自掏腰包送温暖,给端氏村700多个60岁以上老人每人发放300元和一箱菜,现金合计23万余元,给五保户老人则按每人600元和一箱菜发放,现金合计13万余元。而在这之前,王华卸任村主任后,每年给老人送温暖的活动已中断。跟王华相熟的人说,王华有意复出,计划竞选下一届村委会主任。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举动,导致王华“被盯上”。
(王华因连续多年帮助贫困学子而获得的部分锦旗)
3、“抢劫案嫌犯”王华
沁水县公安局将13年前的一桩旧事翻了出来,定性为抢劫案,王华成了犯罪嫌疑人。
在得知警方正在调查他之后,王华于2019年1月12日主动去端氏镇派出所“把事说清楚”,随后即因涉嫌抢劫罪被刑事拘留。1月25日,沁水县端氏镇大街小巷贴满了名为《关于检举王华等人犯罪集团线索的通告》,通告落款是沁水县公安局,并留下了扫黑办和办案警察的电话。2月16日,王华被检察院批捕。
王华出事后,其公司的员工庞建东等5人因涉嫌抢劫罪、寻衅滋事罪被抓。警方调查半年后,王华涉嫌的罪名增至4项,包括抢劫罪、寻衅滋事罪、强迫交易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
其中,关于抢劫罪,警方指控2006年冬季的一天晚上,王华带领田某军、庞建东等人持刀闯入端氏村郭某军家,王华喝令参与赌博的十余人不许动,后采取恐吓、搜身手段将参赌人员身上的钱抢走,因有人不配合便拳脚相加,将对方打服后抢走现金。目前查明抢劫郭某军等现金共计93600元。
这起抢劫案具体发生2006年冬季的哪一天,已无从考证。不但案发时间不精确,在参与人员、在场人员、是否携带凶器、几人携带凶器、具体数额上,也存在至少5个细节不同的版本,比如,在另案处理的田某军案中,同是这桩抢劫案,涉案金额成了65000元。
与王华、庞建东等相熟的朋友透露,事情经过根本不是指控的那样,王华这个人平时痛恨赌博,那天是去制止赌博的,而不是抢劫。
知情人介绍:2006年的一天,王华、庞建东在端氏镇的街上喝酒,吃烤串,王华听说有人在郭某军家的赌场欺负表弟田某军,便让庞建东开车去了郭某军设赌场的那个院,到了后,发现屋里有人赌博。王华进去后,没人搭理他,王华比较恼火,就说田某军赌博,天天不学好。当时赌场的人和王华拉拉扯扯,互相撕扯。撕扯当中,王华等人将对方一人在身上的挎包拽下,扔出院外。后来又听到田某军在屋里叫唤,王华等人进去察看,田某军掏出一把刀吓唬对方的人,王华说“小军你干什么”,庞建东则进去推开田某军。后来双方的人都散开了,庞建东拉着王华出了院子,开车离开现场。
这起所谓的抢劫案,当年并没有任何一方报案,因此也没有在公安部门留下报案记录。
而王华涉嫌的寻衅滋事罪、强迫交易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等,目前情况还不太明朗。
据王华家属向辩护律师了解,警方指控相关违法事实,最早的发生在1995年,还有的发生在1999年、2003年,年代久远。其中,强迫交易发生在20年前的1999年,是所谓“受害人”看到沁水县公安局的悬赏公告后,到公安局进行的所谓控告。辩护律师认为,该起指控,事实完全不清、证据完全不足,且多份在案证据之间存在矛盾。
(王华公司内被查封的挖掘机等设备)
4、砧板上的王华及其案件背后
王华案的发生,让他的家属感到震惊和气愤。在寄给相关部门反映“沁水县公安局违法、违规办理王华案”一封紧急情况反映信件里,家属写道:
“提请领导重视的是,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法治中国,不是法治沦陷、人人自危的文革时代;王华够不够成犯罪,构成何种犯罪都应依法立案依法侦查,而非张贴大字报以巨额悬赏的方式,对王华进行污名化来征集所谓犯罪线索。沁水县公安局如此做法,显然是严重违法的,也是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
王华被刑拘后,其所经营的企业受到巨大影响。
沁水县公安局是涉嫌抢劫罪为由对王华进行立案侦查的,直至2019年5月8日才对单位犯罪进行立案。但是,沁水县公安局在王华仅仅涉嫌抢劫罪一个罪、涉案金额9万余元的情况下,即于2019年1月25日前后派数十名警察拿着涉嫌罪名栏处空白的扣押证,到王华经营的华康农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和华昱控股集团对车辆、机械设备、办公用房等进行查封,其中,扣押轿车、赛车、运输车等各种车辆多达58辆,被扣财物总计价值数千万元。
至2019年8月,案件已经侦查终结,但侦查机关至今没有对华康农牧公司进行任何涉嫌犯罪的指控,而对华康农牧的查封至今仍没有解除。
关于公安机关对公民财物的查封、扣押程序和范围,刑事诉讼法及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均有明确规定,沁水县公安局滥用查封、扣押措施显然是严重违法的。
具体到王华案,沁水县公安局是以王华涉嫌抢劫罪对王华进行立案侦查行为,其包括查封、扣押在内的侦查行为均应依法围绕抢劫罪进行,王华作为股东之一的沁水县华康农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财物及公司的运营均不可能与王华13年前是否构成抢劫罪有关联。
王华的家属认为,沁水县公安局大肆查封是在搞司法恐怖化,以违法、滥权的形式损害公民和企业的合法权利。
值得注意的是,作证指控王华等人“抢劫拿钱”的证人,几乎全部是王华在端氏村的对立面即现任村委会主任郭某的亲友,而郭某的干亲家李某则是沁水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熟悉端氏村情况的人士分析:王华13年前其个人名下及公司资产就价值上亿元,说他带人去抢9万来块钱,证据上扎实吗,逻辑上说得过去吗,正常人有谁会相信?令人值得深思的是,警方翻出旧事,不追究郭某军等人违法开设堵场的刑事责任,反而对制止聚赌的王华进行治罪,其用意何在?再则,郭某军和田某军分别涉嫌开设赌场,田某军被追诉,而郭某军则逍遥法外,警方显然是选择性执法。而本案案发伊始,王华和田某军被侦查机关沁水县公安局以涉嫌抢劫罪共同犯罪立案侦查,而到了起诉阶段,又分案起诉而不是并案处理,如此操作,毫无法律依据,令人浮想联翩。
类似王华这样的企业家的遭遇,有人比喻为地方上的“杀猪游戏”。很不幸,王华现在就躺在“砧板”上。
或许,只能等上了法庭,王华才能把那些犯罪指控辩白清楚,同时,把案件背后的故事也公之于众。
只是不知,还要再等多久,赛车手王华才能重返原来的赛道上,跟“韩寒”们再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