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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湘:《狂流》第十二章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楚歌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0-08-24


题图摄影:关守楠
《狂流》第十二章: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我们的头颅 使我们相遇危险的雪不存在距离像两片星光下驰过同一座山峰的马被一枚埋入夏夜的钉子扎着杨炼  《无人称的雪》


主播:静静



皮埃尔低头那一刻,怡敏却一下子就闪开了。


“唉,多么美好的夜晚,不该以一个甜蜜的kiss结束吗?”皮埃尔笑了。


“对不起…”她突然想起了久柯。她觉得心里还没有放下久柯,而她好像做不到同时处理两份感情。她回到小小的公寓里,心里有点燥热。她打开了窗,一阵清爽的风吹进来。她站在那,看着深蓝色的星空。天上的星星如水钻,每一颗都牵引着另一颗,在丝绒布一般的夜空里闪啊闪,晃着她的眼。她便觉得整个星空都在旋转,就像梵高画的一样。


六月到了。


怡敏一直是记着久柯的生日的,六月四号——的确也是好记。他是双子座的,怡敏发现周围双子座的人特别多才多艺。虽然久柯一直没有回信,怡敏还是忍不住问北京的老桂要了他的电话。久柯生日那天晚上,她鬼使神差地拨了久柯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好几下,终于被接了起来。“喂,哪位?”是久柯的声音,带着点磁性。她的心一颤,刚想说话,她听到了背景里一个女人的声音:“亲爱的,这么晚,谁的电话啊?”一个甜腻的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


怡敏默默地把电话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第一次和久柯遇见时他唱的那首《狂流》:


“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

没有人能誓言相许永不分离

是我的错

是你错过

……”


真的就这么错过了吗?她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天花板看,心里头又闷又痛。


王海婷的父母是冬天到的北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父母,只好硬着头皮跑到中关村的公司挨个问了一圈。好像也没有什么合适她父亲的工作。好在多数公司的人还算客气,可是有几家前台小姐看着她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海婷觉得脸发烫,心里是又尴尬又生气。她觉得自己就是墙角的小草,怎么努力也站不直。


“要不你去找你导师说说安排个守门的活儿什么的。” 王厚仁总觉得女儿是名校里念研究生的,总能找个门道吧。

“我导师就是个普通教授,哪有什么门路。”王海婷心里烦燥,可是她也不好说重话。


好在她母亲黄淑英那天在五道口附近转,碰上清华的一个老教授,正好想找个人帮忙做饭,做点家务活。黄淑英说她还有个老头,可不可以一起去。钱可以少给点,主要有个住处。老教授心好,又听说他们的孩子在北大念研究生,就答应了。王厚仁夫妇就开始给他做保姆,钱没多少,好歹有个住处,不用再住旅馆了。海婷那天帮他们把行李搬到老教授家,看看老教授人还面善,心里才安定一些。


这样子一晃也过来几个月了,她暗自庆幸还算无事。这天她回到45楼的宿舍,看到父母亲又坐在传达室门口,旁边是那两只大行李袋和那个蛇皮口袋。她心里一沉,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原来那个老教授的女儿暑假从外地回北京了。那个老教授其实对海婷父母还是客客气气的,可是这女儿一看家里有两个保姆,就变着法子使唤他们做这做那。王厚仁血气冲上来,一生气,就辞了事,又来找王海婷了。


王海婷也没辙。她想起半年前受的委屈,怎么也不肯再去帮他找事做了。


“这点事情也搞不定,亏你念了这么多书!”王厚仁又不高兴了。

“我看要不还是先回湖南老家吧,好歹乡下有老屋可以住。”黄淑英心疼女儿,不想为难女儿,就劝王厚仁。


王厚仁想想在北京这么耗着也的确不是事,只好同意了。那天在火车站送走了父母,王海婷站在月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绿皮火车发呆。回学校的路上,她打定主意这个暑假不回老家,去中关村的公司打工赚点钱,她太需要钱了。她给上海的陈迪打了个电话,陈迪说要不他也来北京,找个公司打点零工。海婷说好,心想,至少身边还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虽然她知道陈迪家也是一摊子的事。他们这样清贫的家庭出来的孩子,除了自己,又能靠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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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的学校也放暑假了,林晚因为不在物理系了,也不需要去实验室天天做实验了。留学生的日子都是省吃俭用,除了吃住,她也没有什么大花销,也就偷了懒,没去打工,天天待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她想,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六月底的一天,她正在做饭,电话突然响了,她顺手去接,电话就断了。挂了电话,还没多久,电话又响了,她正要接,电话又断了。


林晚等到第三次电话响了又断,马上就给家里打电话。她和家里人约好了,有什么紧急的事,他们从国内拨电话过来,马上再挂了,连响三次,这样不会收费又给了信。国际电话实在是太贵了,尤其是从国内打过来。


果然家里有事。


林晚的继母慌慌忙忙地告诉林晚,她父亲林国强晚上突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已经送到市人民医院了。


林晚心里一紧,眼泪差点流下来,口里却是在安慰继母,这边马上联系旅行社买票。她已经失去了母亲,她无法想象还要失去父亲。


机票很贵,林晚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买了两天后的机票,就匆匆回了国。飞机在北京转机停留两个小时,她站在机场,看这个城市,这个曾经陌生,慢慢熟悉,又变得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里有她的爱人。他们的距离近了很多,然而现在的他们又和隔了太平洋有什么区别呢?


林国强昏迷了一天一夜,林晚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医生说是脑溢血,幸亏送医院送得及时。林国强看到林晚又惊又喜:“这么远你也赶回来了?”

“是啊,我正好放暑假。”


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多的话说。林晚和父亲从小关系就冷淡,尤其是母亲去世后一年多他就娶了继母,林晚更是觉得和他隔阂。但是出国这一年,她发现自己其实是特别挂念他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到底还是血浓于水。林晚觉得久违了的亲情在隔了万水千山之后反而变得亲近了。可是为什么走近了,又是无话可说呢。


那些天,她天天在医院的病床守着父亲,有时候扶他下地到处走走。林国强的动作还很迟缓,大概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不过总的来说并无大碍,林晚心里放松了很多,又有些心疼机票钱,不该这么急忙忙地赶回来,自己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呢。


她待了几周,看父亲一天天好起来,就决定按原来买的票回美了。她买的是联票,但是因为她返美的机票是上午的,得提前一天飞到北京。


林晚突然就很想见见周鸿飞,谁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至少他们还可以做朋友吧。出发前一天,她给周鸿飞的实验室打了个电话,她是个细心的人,她小小的电话簿上还写着周鸿飞实验室的电话。她暗想,如果他接不到这个电话,那么他们就是无缘了。

一声,二声,林晚从来没觉得电话铃声可以这样漫长。


第三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哪位?”周鸿飞接的电话。

“……”林晚听到他的声音,站在那,心里一阵阵发麻,眼睛竟然已经湿润。

“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过来好一会,她终于开了口。

“是小晚吗?”周鸿飞心中有一阵暖流流过。

“是。”林晚轻声地说。

“你在美国?”周鸿飞问.

“不,我在中国。我父亲生病了。我回国看他。”

“真的啊?你在北京?”周鸿飞很诧异。

“我在老家,明天到北京,后天回美国。”

“……”周鸿飞停顿了一下,过了好一阵,他开了口:“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下午到北京,可以吃个晚饭。”

“噢,好,机场有人接吗?” 周鸿飞又问。

“没有,我自己坐机场大巴就好了。”

“你行李多吗?”

“不多,我一早查好了,从机场坐机场大巴1号线,下了车,走两步就到我订的旅馆。”林晚特意找了家机场大巴附近的旅馆,她觉得就一个晚上,凑合一下就好。

“那我们就找你旅馆附近的一家饭店吧。” 周鸿飞提议。

“好啊。”

周鸿飞也是觉得去机场接她不妥,便不再说什么。


林晚那天抵达北京,坐了大巴到了旅馆,拿了房间钥匙,把行李放下来,时间也不早了。她便一个人慢慢地往饭店走过去,北京的夏天热得邪门,快六点了,街上还有一阵阵的热气。她只觉得闷,压在心头,难受得紧。她都不知道是天气还是这些日子在医院待得太久,又或许是思念得太久,在日子里一点点沉积,一点点变成坚硬的内质,压在最底层。


她坐在那。饭店里放着罗大佑那首《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

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她轻轻地叹口气,沧海桑田,那个曾经在她梦里萦绕的身影马上就要出现了,她突然有些紧张。


六点了,她从玻璃窗看到周鸿飞走了过来。他穿了件短袖,下面还是一条牛仔裤,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是的,是他,那个不动声色的他。他的侧影熟悉又陌生,还是好看的轮廓。她心里就有了一种温柔,那温柔可以把最坚硬的内核融化。


鸿飞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站起来,朝他笑。鸿飞心里一动,那对好看的酒窝,真要命。他没有握她的手,也没有拥抱,但是空气中的柔情一丝也不减,他们都感觉到了彼此的气息,那久违了的甜蜜而又温情的气息。周鸿飞突然特别后悔来赴这个晚餐,他太高估自己了。


“你父亲好些了吗?”周鸿飞好不容易定下神,坐到了她对面。

“好多了,你呢?你怎么样?”林晚看着他的脸,她曾经好几次在梦里梦到那张脸。

“还好。”周鸿飞回道,未了又加上一句:“女儿8个月了,很可爱。”

“真好,她叫玉泉,是因为你们住在玉泉路吗?”

“是啊。”

“好听的名字。我喜欢玉,你知道吗,我上中学那阵差点把自己改名林玉。但是觉得和林黛玉只差一个字,就作罢了。我喜欢那句‘停车坐爱枫林晚’,就改成林晚。”

“我也喜欢玉。‘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周鸿飞说完,突然觉得很讽刺,不觉有点尴尬。


好在林晚并无在意,一句话就带了过去。他们聊得很开心,林晚觉得好似又回到了电脑上两个人隔着重洋在键盘上talk,只是这一次,是活色生香的人就在眼前。两个人聊到了9点,一晃就是3个小时,却都舍不得说再见。这家店子不大,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服务员有意无意在他们这一桌晃来晃去。周鸿飞开了口:“恐怕我们得说再见了。”


两个人结了帐,站在饭店门口。想到又要天各一方,从此天涯,林晚不觉眼泪就掉了下来。周鸿飞轻轻地拥住她:“傻丫头,别哭啊。”她穿着淡青色的连衣裙,袖口露出一截藕一般的手臂。周鸿飞的手轻轻地穿过她的黑发,心里生出了万般留连。林晚心里难过,也轻轻地抱着他,两个人一时无语,又舍不得分开。半响,周鸿飞开了口:“我送你回旅馆。”他的声音那么轻,他的呼吸充满了蛊惑。林晚心里的柔情像柳絮,一丝一丝,一片一片在夜色里飞扬。


在暗处没有路灯的墙角下,他低下头吻了她。有一刻,晓岩的脸在他面前拂过,但是,只是那么一刻。他们一路相拥着走回旅馆,他们之间是等待了太久的渴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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