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摄影:关守楠
《狂流》第十七章:她的名字叫玉溪
我的爱,那个秋天的臂弯也许是所有秋天的去处我见过你,像一棵绿菠菜从土里长到我面前蓝蓝 《那个秋天》主播:静静
八月初的一天,范健带怡敏去大华买菜。怡敏看到了有月季花卖,突然就想起了在巴黎的岁月。她忍不住买了一盆月季放在小公寓里。她回想起在巴黎的日子,美得像肥皂泡——可惜只是肥皂泡,一戳就破。只是那破碎的泡泡在空气里还回荡着,一点一点的痕迹不是一下子就能去掉的。她忍不住回想起皮埃尔好看的蓝眼睛,那么纯粹的蓝,蓝得像大西洋。她觉得大西洋的蓝和太平洋的蓝是不一样的蓝,大西洋的似乎更浅,海水都带着通透,而太平洋的蓝更深沉,就像她对于皮埃尔和久柯的感觉。但是,那都是她深深眷念过的人,他们在她心里结结实实地划下了痕迹,时不时会刺得她疼。她回到住处把月季花摆在吃饭的小桌子上,房间突然就有了一丝亮色。怪不得西方人都喜欢买鲜花,家里摆了花,感觉就添了一丝轻盈和浪漫。“好看。这房子自从你住进来就变得舒服多了。”范健由衷地说。“你们男生当然不注意这些。不过的确是比我刚来那阵整洁一些了。”怡敏笑着说。她接着告诉他已经找好了另外一个长期的住处,下个月初就搬。怡敏知道王海婷要来,两个人一商量,合租了一个两居室,正好又做室友。“可不是,就快三个月了,这几个月来还多亏你的照顾。带我买这个买那个。看来我还是得买辆车,没车还是不方便。”“可能还真要麻烦你一下,我的室友马上要来了。你能帮忙接一下她吗?”怡敏问。“太谢谢你了,你太客气了。”怡敏礼貌地说。人一客气,就有了距离。范健站在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旧金山机场,怡敏一看到海婷的两个大箱子就笑了,和她的两个箱子简直如出一辙。她那两个箱子还是出国前和林晚在海淀商城买的。商店售货员一听是要出国的,直接就要她们买这个型号的,说是国际航班允许托运的最大尺寸,大家买的都是这种。老同学见面,自是高兴得很。怡敏一上去就给了海婷一个拥抱,海婷有点拘谨,她还有点不习惯。范健帮怡敏搬的家,其实就是两个箱子。怡敏看到桌子上的月季,开得正盛。“当然可以,我只是怕你们男生不细心,到时候忘了浇水。”那天范健的室友莫念衡也在。他本科是台大电机系,暑假去微软做实习生了。他戴着个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怡敏第一次见到他,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莫念衡说起他是外省人,老家是湖南的。“真的啊。我特别想找个湖南人说说话。回头要请你们来聚一下。” 莫念衡特别高兴。开学后没多久,范健和莫念衡邀请怡敏和海婷吃了一顿饭,就在他们的小公寓里。几个家常小菜,王海婷还特意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怡敏喝了好多。四个年轻人吃得高兴,聊得也开心。莫念衡的父母祖籍是湖南衡阳的,很小就随父母去了台湾。“真的啊,我也是衡阳人。”海婷说:“没想到在这碰到一个老乡。” “太巧了!可惜我从来没去过衡阳。我小时候父亲总是说起衡阳城。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衡字。我姐姐叫莫雁南。取自那首‘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莫念衡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我还真不记得。我倒是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屋檐上经常有燕子来做窝。”海婷笑了。“你平常话没这么多啊。” 范健笑着跟莫念衡说。怡敏心里也觉得海婷今天特别健谈,她看了她一眼。那顿饭大家吃了好久。吃完饭,范健开车送怡敏和海婷回公寓。三个人上了车,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戴安娜王妃在巴黎出车祸的新闻。“阿尔玛桥下的隧道!”怡敏不由心里一颤,那座桥,她和皮埃尔常去,就在塞纳尔河上,站在那远远地能看到埃菲尔铁塔。桥头还有一个自由之火的雕塑,据说是和纽约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同样尺寸的复制品。“红颜薄命。”王海婷坐在后排感慨。怡敏不作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巴黎,塞纳尔河,皮埃尔,那些并不遥远的迷惘的岁月,在后视镜里一点点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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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敏她们的新房子离学校远了点,走路有点远,但是房间比范健他们的要新很多。两个人一人一个卫生间,共用一个厨房,新换的地毯,看着还挺舒服。海婷对房间很满意,“咱们那时候6个人住一个宿舍,现在一个人住一间,太奢侈了。”怡敏又带着海婷去伯克利校园里转了一圈。那天凑巧还看到有人在草地弹吉他。怪不得说伯克利是最像北大的北美校园了,自由,有艺术范。清风徐来,入目之处都是青翠欲滴的绿,两个人都觉得新生活又开始了。秋天来了,周鸿飞来洛杉矶开一个会。这个光学的会议正好是在UCLA开。那一夜在北京和林晚告别,周鸿飞走在北京仲夏之夜,全然不知道他已经在她的怀里埋下一颗种子。他回到家,妻子晓岩和女儿玉泉已经睡了。他悄悄地进了门,躺在那,半天不能平息,那美妙的感觉和离别的酸楚交织在一起,他完全无法入睡。第二天,他甚至冲动地想跑到首都机场。他终究没有。他抬起头看天上有飞机飞过,暗想,林晚可是在这架飞机之上。林晚回到美国之后,他们之间又沉默了许久。也许那一夜太美,周鸿飞在好长一段都没有回过劲,他一次一次在脑海里回放那一夜的柔情。然后慢慢地两个人恢复了电子邮件的交往,都是比较散淡的话题。思念虽苦,隔了重洋,摸不到,碰不着,也只能一点点排遣。身边的玉泉也是一天天长大,会走路了,会叫爸爸了,会拉着他的手去找吃的,他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一切都还好,除了妻子晓岩和他妈妈关系不好。晓岩一开始坐月子是她的父母来帮忙,晓岩父母都是勤快人,家里做饭,洗衣,卫生一概都包了。晓岩只需要给孩子喂奶,别的全不需要操心,日子过得舒服。但是她爸妈待了5个月要回老家,换了周鸿飞的妈妈何佳蓉来。何佳蓉是个能干人。晓岩父母两个人干的活,她一个人就干了。晓岩一开始觉得也挺舒服的。玉泉7个月的时候出疹子,身上都是红点,医生怀疑是过敏,要孩子过一阵去查一下。到看医生的那天早上何佳蓉抱着玉泉不放手。“这个查过敏我知道,要扎好多针,孩子这么小,不能让她受罪。”晓岩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好声好气说了半天,何佳蓉就是不松手。鸿飞那天有课,走得早,就她们两个在家。两个人在那僵持了半天,晓岩下午还有课,心里又上火又着急;“这不就是先看看吗,要是真有什么过敏,以后就不能吃这个东西,不然更糟糕。你这不是害宝宝吗。” 说着,一把就把玉泉抱过来走了。看了病回来,何佳蓉不在家。晓岩本来是打算把玉泉放下,自己接着去上班,这下不能走了,心里又急又气,顺手就给鸿飞打了个电话,跟鸿飞说话也没好气,要鸿飞赶紧回来。鸿飞刚上完课,只好马上回来顶班。何佳蓉其实就在小区里晃荡,气不过儿媳妇说她害宝宝,想想自己一个人把鸿飞拉扯大,现在来帮他带孙女还要遭媳妇骂,又气又难过。到下午想到要做晚饭了,还是忍不住回了家,看见鸿飞就抹眼泪,把晓岩好一顿数落。鸿飞本来要去实验室,没人带孩子,只好在家待着,孩子哭,他手忙脚乱,心里也生气他妈耍脾气,现在一看她哭了,也不好说什么。晓岩奶不足,只够早晚喂一次,中间就是吃奶粉,她上完课待在办公室看看天色不早了才回家。晚上那顿饭,饭桌上气氛就是不对,她吃了饭,就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吃了饭,自己碗筷都不收拾。”何佳蓉一边干活,一边跟鸿飞发牢骚。“以后我做饭,就得有人收拾,我是来伺候孩子的,不是伺候大人的。”何佳蓉故意说得很大声音。婆媳关系自那以后就疙疙瘩瘩。鸿飞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心里不舒服,家里房子也小,他有时候就在实验室待到很晚才回,有时候就忍不住和林晚在电脑上聊天。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平常日子里的鸡毛蒜皮一下子就都被扫到了屋角。鸿飞也知道这不是长久的事,觉得自己是个鸵鸟,要在另一个女人,另一个世界里寻找什么。但是那样的感觉又是那么好,他好似以前都没有过这么好的感觉,又或者,那样的美好的感觉太遥远,遥远得让他以为都不曾有过。鸿飞告诉林晚秋天会去洛杉矶开会的时候,林晚说了一句:“也是时候见面了。”他没细想。那天他走进林晚小小的公寓时,迎面看到一个小娃娃。地上是塑料的字母拼成的地毯,她坐在那一片五颜六色里,白皙的皮肤,清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一个瓷娃娃。他震惊得一时无语,竟以为自己进了北京的家,地上坐着的孩子像极了玉泉,只是小了一号。“她的名字叫玉溪。姓林,随我姓。”林晚站在他旁边说,眼睛看着玉溪。鸿飞看着那孩子,再看看林晚,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是我们的孩子?”“是的,就是北京的那一夜。”林晚好不容易忍着没把眼泪差点掉下来。鸿飞蹲下来,仔细地看着玉溪。是的,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从那个瓷娃娃脸上,他看到了自己。是啊,会有不同吗,周鸿飞想,孩子的留舍,他大概是会尊重林晚的意见的。而孩子生出来后,除了遥远的问候,又能做些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一时无语,好半天,终于开了口,“孩子生日是哪天?“鸿飞把玉溪抱起来,玉溪有点怕生,口里叫着妈妈,小手也伸向林晚,林晚便抱过玉溪。鸿飞把母女俩抱在怀里,心里万般滋味,“小晚,你受苦了。”那天晚上,鸿飞就留在了林晚的公寓。入夜了,他久久无法入睡,看着身边的母子,恍惚地犹如做了一场大梦。他脑子里塞满了乱麻,又惊又喜又惶惑。心里好像是有一波一波的冲击波,震得他有些发晕。周鸿飞第二天开会的时候,眼睛看着台上的演讲者,满脑子却都是玉溪。他下午的讲座也不听了,马上又跑到了林晚的公寓。他们推着婴儿车走路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公园的一角长满了紫藤,他们坐在紫藤树下,紫藤花清淡的香气飘过来,阳光也从那缝隙里飘进来,仿佛是从紫色的滤布里过了一遍,也带了淡淡的紫,那浅紫色的秋阳照在玉溪的脸上,添了几分不真实。鸿飞看着林晚怀里的玉溪,心绪飘忽,命运到底给了他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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