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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意与之谁短长:那些引发口水和乡愁的美食

空间作者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1-01-29


题图来源作者

又到人月两圆时,虽然东坡先生曾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但我猜不过聊以自慰罢了。


别意与之谁短长

文/愚石

 

幼年时,父母工作都忙,我们家的吃饭问题经常就在单位食堂解决。在家吃的话,由于物质不丰富,留存在我脑海中的“美食”并不多,但不知为何,我总是记得那时吃过的酱油拌饭,简简单单,却仿佛有神奇的化学反应,每每让我食指大动,倘若再拌上一丁点儿猪油在里面,在当时年幼的我看来,无疑就是人间至香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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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后,条件好了许多,餐桌上的菜肴也渐渐丰富了。但也许我已经习惯了简单的餐食,最喜欢的,并不是猪、牛、羊这些“大肉硬菜”,而是鱼。父亲经常烧鱼,我每次都能吃得干干净净,而且好像从来都没有被鱼刺卡过喉咙。我还特别爱吃冬季时的“鱼冻”——这并非什么高档食物,其实就是红烧鱼的汁水隔夜后,由于气候寒冷,凝结而成,其状如凝脂,又因为色泽,看上去就像一块墨玉。我总是用筷子搛起一小块,径直送进嘴里,轻轻吮吸,但又不待其完全融化,就让它慢慢滑进喉管,这过程总能带给我很多享受。
 
父亲还擅长做米酒(我们称其为“醪糟”)。蒸好糯米,放上酒曲,把厚厚的棉被包裹在容器外面,等上一段时日,就大功告成了。刚掀开棉被,就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清香,再揭开盖子,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小城漫长寒冷的冬季,因为有醪糟汤圆、醪糟鸡蛋的念想,也变得不那么难捱了。现在想起来,我对糯米的喜爱,或许就源于那一碗我百吃不厌的醪糟吧!
 
除了“鱼冻”、米酒,难以忘怀的,还有外婆灌的香肠、包的粽子。灌香肠总是在“北风那个吹”的日子里。那段时间,外婆会买来肥瘦相间的猪肉,剁碎、调味,用筷子头把拌好的肉馅儿使劲往薄薄的肠衣里戳,每隔一段,紧紧地绑一个结,然后,挂到院子里,或窗子外,经过风吹日晒,等它们完全干透了,用报纸包好,储存起来。这以后,直至来年又灌香肠之前,外婆时不时地会切一段下来,蒸热,再打斜切成薄片,装满一碟,端上桌。单看那红润油亮的光泽,就让人食欲大开,用它来下饭,简直完美!那味道,远不是现在大批量生产的货色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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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包的红枣粽子,也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剥开那小巧可爱的三角形粽子,糯米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我常常不等它冷却到一定的温度,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任甜香软糯充盈整个口腔,吃到红枣时,更品味到那甜蜜的幸福。只可惜,小时候光顾着吃,从来没想过跟着外婆学手艺,虽然长大后,我也学会了包粽子,但自己包出来的,是硕大的龙船粽,那玲珑精致的三角粽,一直没学会,只能留存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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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作为孩童,最盼望的,还是春节期间,那满满的一桌子佳肴。母亲的兄弟姐妹多,每到春节,各家各户轮流做东,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后天他家……兄弟姐妹家吃遍了,年,也就过完了。轮到我们家时,父母总会提前拟好菜单,按需购买食材,请客的当天,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蒸、煮、炸、炒,不亦乐乎,厨房里热气腾腾,我们两姐妹也欢天喜地,趁父母不注意,时不时地偷拿一些刚出锅的东西,迅速地塞进嘴里。

除了在炉子上用小火细细煨着的那一砂锅咕嘟作响的莲藕排骨汤,我还喜欢父亲做的鸡丝(类似于手撕鸡)、蛋饺,母亲炸的藕夹,以及甜汤(通常用桔子罐头加工而成)。大多数都是费时费神的菜式,所以父母总是用一整天的时间,来准备一年到头最隆重、最丰盛的晚餐——累,并快乐着。
 
如今,各种方便快捷的餐饮模式层出不穷。人们在各个app上点击一下,就可以坐等外卖送上门来,或逢年过节时去外面餐馆大吃大喝一顿,又或者在那些网红店花几个小时排队,以品尝朋友圈刷屏的“美食”。确实便捷,也省去了餐前准备、餐后清理的各种“麻烦”,然而,细细想来,当年虽然不能下馆子,市面上可以买到的东西也不多,不过,正因如此,人们才尽可能地利用手头的一切食材,想方设法地炮制出美味可口的菜肴,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辛苦?肯定的,但那种成就感、满足感,和如今足不出户即唾手可得的轻而易举,或者耗费了几个小时排队后觉得网红餐厅也不过尔尔的失落,有着天壤之别。
 
庆幸的是,如今的我,生活在乡村地区。这里的人们至今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因为外卖并不发达,所以,一年到头,除了街头的连锁快餐,真正外出就餐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日三餐,自不必说,重大节日,也几乎都是自己在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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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中最重要的两个节日——感恩节、圣诞节,我们一般都会提前准备好火鸡,那动辄五六磅的庞然大物,光是解冻,就得好几天,然后腌好,等到节日当天,天蒙蒙亮就起床,开始烤。这两个节日,室外通常已经开始冷了,但烤火鸡时屋子里弥漫着的香味,会让人觉得特别温馨,也总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过年,外面天寒地冻,父母却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画面。

等到一大家人都围坐在桌边,一碟碟食物在众人之间相互传递着,在我看来,那分明就是爱的分享啊!餐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餐桌边的人们谈笑风生,这,就是节日的气氛吧!大快朵颐的同时,大家海阔天空地聊着天,不停跳跃的话题,通常始于节日的起源,中间穿插着家族的历史,也絮叨着亲朋好友的近况,最后在对来年的憧憬中结束。节日吃火鸡的传统,我早已从书中了解到了,但南方人新年的餐桌必备黑眼豆这个传统,我就是在聚餐时的小故事中,得以知晓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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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节倍思亲”,本地的这些节日倒也罢了,但,每逢咱们的传统节日,老实说,除了亲情,对节日美食的思念,也让我饱受折磨。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没有任何与故土相关的美食,就连亚洲食材,也难觅踪迹。而那些颇受华人同胞青睐的网购平台,除了一个经常显示缺货的,其它的,干脆就把我们这旮旯划入“不在送货范围内”。我只能将与日俱增的“馋”念,化为满腔热忱,融入那些有着特殊寓意、“不时不食”的传统美食中,比如,小寒时节的一碟糯米饭、端午期间的几个粽子、小暑节气的一碗绿豆粥,聊以慰藉自己的胃和心。


即使平常日子,对于中餐的那份执着念想 ,依然时不时地如潮水般汹涌。也因此,我从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专业出品“黑暗料理”的娇小姐,蜕变成了如今小镇人民眼中的“大厨”。我也和当年的父母一样,把身边的食材充分利用起来,渐渐地,竟也“研发”出了一些颇有特色的菜肴。在本地朋友的圈子里,名气也越来越大,他们纷纷表示,要跟我学如何烹饪“正宗”中餐,甚至孩子就读的学校,也因此请我客串过烹饪课老师。


图片来源:作者在学校的烹饪课上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只是在鼓捣这些菜肴的过程中,安抚自己那无处寄托的相思。慢慢地,我也拥有了自己的招牌菜——豉油鸡、双椒鸡柳、菠萝咕噜肉、菠萝焗饭、酸辣土豆丝、干煸豆角、西兰花炒牛肉、珍珠丸子……一羹一勺,细品慢尝,以抑制心底的思念蔓延。

赶上偶尔下大雨,河水上涨后家人幸运地钓到鱼的日子,于我,简直和过节差不多——终于可以一解对清蒸鱼的相思之苦了!

然而,封存在记忆中那嫩滑的“鱼冻”、清甜的米酒、软糯的红枣粽、油亮的香肠、鲜美的莲藕排骨汤、酥脆的藕夹……终究只能对着手机朋友圈,画饼充饥。
 
前一段时间,一个在北方读书的小朋友来我们家过暑假。有一天,她跟我说,自己很喜欢吃鸡肉,央求我在她回学校之前,务必再做一次。这时,女儿在一旁插话,“我妈会做各式各样的鸡——豉油鸡、盐焗鸡、手撕鸡……都很好吃。”想到我在女儿心里大厨般的形象,非常欣喜,也不由地感慨,等她日后有了自己的生活、家庭,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时不时地怀念小时候家的味道?
 
上个月,家人生日,我准备了一个鸳鸯火锅。先生的筷子功夫不到家,夹粉丝时,遇到了麻烦,佯装抱怨,说应该把粉丝剪成短短的一条条。不知为何,彼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就蹦出来一句诗,“别意与之谁短长?“
图片来源作者

又到人月两圆时,虽然,东坡先生曾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但,我猜,不过聊以自慰罢了。真正的“吾乡”,也仍然如他老人家所说,到底只能是“千里共婵娟”。年少时,总想着离开故乡,到外面的世界,探寻精彩人生,待年纪渐长,以为自己已经无悔于他乡时,那暗藏在某个角落、平时根本不会察觉到的乡情、乡思、乡愁、乡恋,却总在不经意间,借由儿时熟悉的味道,将你唤醒,丝丝缕缕,萦回心头,浅浅淡淡,直到,终于,泛滥成灾…… 

图片及文字来源作者
~the end~

作者简介:

愚石,70后,客居异国的湖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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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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