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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惊魂

空间作者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1-01-29


照片来自网络

皓月不知何时已经当空,如霜的月光凝视着冷漠的戈壁发呆,四周静得可以听见砂石的梦呓。

记忆的碎片之迁居

文/渊懿

 


如水的月光泻满大地,柔滑的云絮曼妙着催眠的摇篮曲,困倦的星拦着风儿入梦。位于部队大院深处的家通宵达旦,灯火通明。父亲和几个手脚利落的军人,拆东搬西,忙里忙外。除了沙发立柜,锅碗瓢盆,还有我的心爱宝贝——一箱小人书,两个自制陀螺,一把小木枪,统统装进了一个个木质的大箱。


这是我记事以来第N次搬家了。


第二天,东方刚刚泛出淡青色,一辆挂着军牌的嘎斯卡车已经轰鸣着驶入大院。绿军装忙前跑后,左腾右挪,没多久一个个木质大箱便高高低低昂首挺立在卡车上。父亲拿着一盒凤凰牌香烟,忙不迭地给大家敬烟。有的即刻点燃,吞云吐雾,喧笑聊天。也有不抽烟的,抵不住父亲的热情,接过烟夹在耳朵上陪着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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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喇叭声由远及近,草绿色的吉普车疾驰而入。一个急煞车,车门打开,一位瘦高个,五十开外的军人钻出车门。父亲几步上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拍着肩膀互道珍重。我拽着母亲的衣角爬入吉普车。老军人把父亲往吉普车前排的副驾驶位一推,“嘭”一声,关上车门,便打着手势指挥卡车掉头出发。


吉普车缓缓地开动了,父亲的头探出车外,脸上挂着笑,手不停地挥动着。隐约感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一转身,才发现母亲的眼角隐忍的全是泪水,一颗一颗连成线顺着脸颊滑落。我无所适从地扫视着窗外送别的人群,悄无声息。余光中,只见母亲不断用手往后拢头发,顺势在眼角抹一把。


吉普车拐出部队家属大院,眼前闪过一排排熟悉的绿色营房,拱形的电影院,红肥绿瘦的菜地,其乐融融的养猪场……


窗外的人烟渐渐淡去,一个接一个裸露的电线杆一闪一闪向后飘移,浩瀚无垠的戈壁横卧在大地上沉默不语。四处游走的骆驼刺和梭梭草百无聊赖地演绎着苍凉与荒芜的咏叹调。青灰色的小沙包犹如凝固的海浪绵延不绝。蜿蜒的公路像长长的河,没完没了地向前流淌。


车内和车外的气氛一样萧瑟。坐在前排的父亲把车窗摇下透气,彪悍而狂野的风毫无遮挡地拍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头撞在了车框上,钻心地疼。


“如果一路顺畅,今晚就可以赶到布尔津河渡口,明天一早渡河,过了河就离新家不远了。”司机自说自话地打破了车内的沉闷。“你在这条路上跑得有年头了吧!”父亲点点头,顺便问了一句。“有十好几年了……”司机的话音未落,一只受惊的野兔从车前“嗖”地闪过,车内也跟着“啊哦!”一声惊叹,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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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金光一点点退去,墨黑的大幕一格格升起,浓浓的凉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车内的气温骤然下降。父亲急忙把车窗摇上去,母亲顺手给我加了一件厚棉衣。当地有句老话:“早穿棉袄晚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描述的就是戈壁滩上这种白天晚上温差特别大的气候特征。


穿行间,暮色四合,我们仿佛进入一个巨大的黑阵,车灯刺穿幕布急驶。我在车上缩了一天,也说不出哪疼,就是感觉周身不得劲儿。


“呜…呜…”几只眼睛泛着绿光,像狗一样的动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距离车辆大约五十米的地方跟着跑。司机说:“不好!碰到狼群了。”我的大脑“轰”的一下,心“咯噔”猛一软,整个人便瘫在了母亲的怀里,眼前闪过群狼张着血盆大口撕咬羊只的血腥画面。


“糟糕!吉普车跑得快,后面拉家具的卡车还没跟上来”父亲盯着杀气腾腾的狼群自言自语。司机减慢车速,把喇叭按得“嘀…嘀嘀嘀…”一长三短地响,车灯也一明一灭。狼群躲远了一些,没多久又靠了过来。司机说,这些都是路上长跑的狼,食髓知味,这些水袖功夫对它们已经没有多大的……司机的话音未落,突然“嘭”的一声响,车身猛地一斜,司机急忙踩刹车,车身剧烈颤抖着滑行了十多米才喘着粗气收住了脚步。


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打着电筒查看。“糟了!左后轮爆了,要更换备用轮胎。”司机一脸的无奈。


“呜…呜…”狼群狂啸着向我们靠近。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父亲一把将司机拉回座位。


为了安全起见,司机重操就业,喇叭一长一短“嘀…嘀…”地响,车灯依旧一灭一明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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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也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母亲的焦急和叹息,令车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狼群距离吉普车大约三十米的位置停下来。漆黑的夜色中,晃动的绿光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僵持了片刻,一只体型较大的狼,小跑着向车后面绕过来。


“你看它的尾巴翘得多高,一定是来探路的头狼,无论如何不要打开车门。”司机眉毛拧成了一股绳,抿着嘴一字一句地说。

   

“有肉吗?”父亲急忙问。“有一只熟羊腿!”母亲一边响应,一边迅速打开了包裹。

    

头狼,走一步停两步,试探性地向我们慢慢靠近。距离大约十米远的时候,父亲果断摇下车窗,把羊腿用力扔到了车灯的斜前方。头狼停住脚步,抬起头,警惕地看了看,又嗅了嗅,遂改变方向,小跑到羊腿跟前,扯着脖子嗷嗷吼叫。狼群三三两两靠过来,有几只狼为抢夺食物撕咬了起来,顿时尘土飞扬,哀鸣遍野。

    

“头狼在,狼群一般是不抢夺食物的,看来是饿得够呛,今晚凶多吉少!”


司机的话音刚落,几只没有抢到食物的狼已经向吉普车一步步逼近。我大口大口地倒吸凉气,四肢不听使唤地颤抖,全身虚汗井喷。 


“有爸爸和叔叔在,不用怕!”母亲把我搂得更紧了,还不住地安慰,可是我明显感到母亲的心跳好似小鼓乱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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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狼群即将接近吉普车的关键时刻,父亲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打开车门,大吼一声。


狼群被突如其来的吼叫惊呆了,急忙往后窜,父亲顺势把装有食物的包裹抛向半空……

   

“啪”!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一只狼歪斜着倒下去,狼群四散溃逃。


不知什么时候,拉家具的卡车赶上来,车上一位排长带着56式半自动步枪,这一枪百米外的点射就是他的杰作。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司机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惊魂未定地说。


皓月不知何时已经当空,如霜的月光凝视着冷漠的戈壁发呆,四周静得可以听见砂石的梦呓。旷野之下,两位司机借着车灯的光,更换了车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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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时间赶路吧!”父亲的目光转向黑黝黝的远方,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座位上。



当我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吉普车已经安静地停泊在布尔津河渡口小憩了


布尔津河渡口没有桥,没有餐馆,也没有招待所。当天没能赶上渡河的人和车马就在河边露宿。来自五湖四海,夹杂着南北方言的人,不分彼此,分工合作,拾柴、打水、剁羊肉,三五成群架篝火。


河边不知哪来的鱼,我随手捡了几条,放在火上烤着玩。冒着火星的柴火劈劈啪啪地响,顺着鱼头滑到柴火上的鱼油,激起一个一个火泡,滋滋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蓝色的火苗肆无忌惮地舔着锅底,不一会儿,带着孜然味的羊肉香混合着烤鱼肉的鲜香便在空气中弥漫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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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彤彤的火焰,把人们的脸映得通红。吃饱了肚子的人们,有的弹起心爱的冬不拉,小声哼着哈萨克斯坦族的民歌;有的微醺地喝着马奶子酒跟着冬不拉的节奏轻轻摇摆;有的靠在恋人的肩膀上露出甜甜的笑……


疲惫的夜,沉沉倒下,连梦也睡着了。


清晨,嘈嘈杂杂的声音,将我闹醒。打开车门,新鲜的阳光“噗嗤”挤了进来。母亲说父亲和司机叔叔一早就去联系摆渡的事情了。我打开包裹饥不择食地将奶疙瘩、包尔萨克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正在这时,父亲唤着我的乳名远远走来,一身威武的草绿色军装格外精神,长长的影子紧随其后,帽子上的五角星在晨光的照射下红得耀眼。


父亲粗糙的大手在我的小肉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着对着母亲说:“渡河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余闲时间,可以带着孩子到河边走走。”


瓦蓝的天幕下,布尔津河好似一张铺开的丝纱帷帐,缓缓地向下移动。河面不是很宽,大约有五十米,岸边,一簇簇篝火已经烧成了灰白色。早起的人们在河边洗脸,散步,给骡马饮水。


唱山歌来这边唱来那边合,那边合


山歌好比春江水也


不怕险滩湾又多喽湾又多


……


河中间传来清甜的歌声。这是母亲最喜欢的电影《刘三姐》的插曲,我和母亲一边跟着哼唱一边循着歌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扎粉色头巾,穿蓝底白色碎花上衣的女子,唱着歌,划着小船慢慢荡过来。船上一位戴斗笠的男子,娴熟地撒网捕鱼。小船很快到了岸边,男子将网中的鱼抖落一地。母亲正欲上前搭讪,蓝衣女子却笑盈盈地把竹竿用力一撑,向河的下游飘去,这真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诗意再现。


正午时分,阳光炙烤着大地,蓝盈盈的河面好似撒下无数的碎银,布尔津河温润的馨香沁入心脾。


轮到我们一家摆渡了,司机把卡车慢慢驶上一艘巨大的木船,停好位置,用钢绳把卡车四个角固定好,吉普车也跟着上了船。这时,一位四十左右,皮肤黝黑,长着一圈大胡子的精瘦男子,拿着一根竹竿大步流星走过来。只见他一个小跑,把竹竿往水中一戳,竹竿猛地一弯,缓缓往上一努,人已经稳稳落在五米外的大木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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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卡车和吉普车的周围转了几圈,又把固定车的钢绳紧了紧,才招呼大家上船。跟我们一起登船的一二十个年轻后生,分站在船的两侧。


只听大胡子吼一声:“哟呵!”“嗨…嗨…嗨!”后生们一边低声和着,一边双手抓住木船两边悬在空中拳头粗的麻绳,身体向后倾斜,脚下向前使力,一收一放有节奏地拉扯。大木船“咯吱,咯吱”地离开了码头。


我看着好奇,便雀跃着跑到船边去观景致。大胡子一声呵斥:“孩子!看好孩子。”


母亲一把拉住我,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委屈地撒娇,眼睛却偷偷注视着凶神恶煞的大胡子。


“嘿哟,嘿哟!”“用力拉哟!”


“嘿哟,嘿哟!”“加把劲哟!”


此起彼伏,动作划一;清风悠扬,河水荡荡。大木船随着号子的节奏,徐徐向河对岸靠去。


距离河岸大约三、五米的时候,随着大胡子一声“收!”紧接着“哐啷!”一声,船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靠在岸边。母亲急忙拉着我穿过人群跳下木船,站在路旁等车。


大胡子走过来,拍着我的脑袋,闷声闷气地说:“淘气包,跟我家的小崽子一样鬼灵。”便哈哈笑着去摆渡了。


吉普车拖拽起如昙花怒放的滚滚红尘向一个名叫哈巴河的小城奔腾而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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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渊懿:七十年代西北边陲呼喊着跌落人间,陇上人家马不停蹄奔腾疯长。当下,溪畔垂钓,文字觅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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