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韦伯字典》的2023年度关键词的思考
吴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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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27日，美国最古老的字典之一《韦伯字典》选出了2023年的年度关键词：authentic。其对应的中文翻译为：真实。
当我看到他们的解释，不由得很是佩服他们的洞察力。
《韋伯字典》總編輯索科洛夫斯基（Peter Sokolowski）說，人們有時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耳朵，並且已經認識到，真實性本身就是一種表演。
他们认为，是“AI時代模糊了界線”，因而，“在2023年看到了「真實性危機」”。
这场“真实性危机”是科技发展带来的副作用，而且是不可逆的。就像人类发明了火药，本可用于开山凿渠、制作烟花炮竹，但火药却被广泛用于枪炮，用于战场，让人类一下子从冷兵器时代进入了热兵器时代，杀人变得更容易，而且量大，不再回头。
可能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到这场危机所带来的伤害性，又或者，没有意识到其伤害的巨大性。
我屡次告诫家人，当有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时，接了后也不要先说话，而是要等对方先开口，知道了对方是谁或者来意后再决定是否说话。因为对方只需要录制你5秒钟的语音，就可以克隆你的声纹特征，然后就可以冒充你说话。
AI技术早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TTS（文本转语音）技术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除了文字转成的语音不再是机械音，还可以设定语气和感情色彩，比如，疑问、感叹，还能悲伤、叹气，微笑、开心，总之，非常像人类说话的调调；
将TTS生成的语音换成你的声音。
所以，当你仅仅是通过语音与人通话时，对方是不是那个熟人或者亲人，你不再像以前那么笃定。你应该长个心眼，尤其是对方向你借钱或要求汇款时，你应该比以前更警觉 —— 就连视频通话也不靠谱的。
通过AI技术，可以做到在视频中直接换脸（换人），还可以换嘴形。比如，你完全不懂德语或法语，但视频中的你可以毫无障碍地飙上一段，且嘴形契合发音。当然，这有利好的一面，比如，我们可以不再被那些译制片中的矫揉造作的腔调所折磨，而是能在银幕上看到某个国外演员用他独特的声音说着流畅的中文，即便他对中文一窍不通。但对于就业而言，这些译制片的配音演员将不得不换工作，甚至于，同声传译这个工种即将消亡。
不接陌生电话就能避免你的声音泄露吗？肯定不是的。
你家的小度、小爱，还有你为了家庭安全而安装的监控摄像头，甚至是你揣在兜里的手机，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监听着你，而广大的普通用户并不知道他们采集了什么 —— 只要他们是联网的，你的隐私就存在泄露的风险。
因此，在一个隐私得不到重视与充分保护的国家，比如没有立法，又或者立法不全、法令不张，这场关于真实性的危机会被急剧放大。至少，我们得意识到这一点。
除了隐私被泄露、被非法使用的危机之外，我们更应该关注舆论场上的危机。
现如今，质疑舆论场上的信息，要远比你怀疑通话对象来得更警惕才是。因为造假更容易，有视频都不等于真相，更遑论“有图有真相” —— 那早已作古！以前为了造舆论，还需要请“水军”，需要踩缝纫机的出手，但现在有了“发帖机器人”，水军们领到5毛的工作已经很难了，而机器人还不会搞出“（晚8:20发，括号内的不发）”这种幺蛾子。
我们应该保持一种警觉，能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所看见的热点，只是别人想让我们看见的。
这带来了疑问，那些热点事件，你需要关注吗？值得关注吗？
不关注的话 —— 热点你都不关注，还关注什么？而一旦关注，你就很可能落入圈套，被他人所操纵，继续为热点贡献流量。
你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但你还有得选，比如不关注热点，你还可以关注自己的生活、工作的目标，而面对这场真实性危机，你的处境则更难：如果你意识不到这场真实性的危机，你就很可能就是危机的受害者；而一旦你意识到了，你又该相信什么呢？所以，你依然是这场危机的受害者。
就仿佛又一个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了一样，只是，这次不可逆的变革是AI所带来的，它发生在信息领域，而不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它将人类从缺斤少两、虚假的文字以及P图的冷兵器时代，突进到音视频造假的热兵器时代，从而使得真实与虚假的界线变得更模糊。从此，人们通过媒体获取真相变得更难、更不可靠。
这场危机既然是不可逆的，而我们又注定了是信息场上的受害者，那该如何面对？
一、正视真实与虚假的模糊界限
我们要充分认识到，我们所获取到的信息很可能不是真的。这一点至关重要。你不能先入为主，一看就信了。或者说，“先入为主”也可以，但这个先入了的“主”，就是认识到获取的信息很可能不是真的，你得“怀疑为主”，这将是AI所赋予的时代特征。
二、鉴别真假的能力
简而言之，就是要培养和训练批判性思维能力。这也是我2024年继续写作的方向。我将努力培养孩子在这方面的能力。
三、对抗虚假唯有真实本身
虚假与真实相互对立。因为有AI技术的加持，虚假会侵蚀真实的领地，在虚假大规模进攻的期间，真实会本能地抵抗。这将表现为一场拉锯战。也就是《韦伯字典》编辑部所指出的，“模糊了界线”，正是这种碰撞冲击带来了模糊区域，让人一时间真伪难辨。
但战胜虚假的必然是真实，也唯此一途。这也是源于二者对立的本质。
在我看来，真实无须表演，它只需要展现。是虚假的表演，让真实的展现看起来“就是一种表演”，这是对比使然。
真实也必然战胜虚假。正是因为虚假是表演，需要额外的加工，虽然AI的加持让造假更容易，让其成本大幅降低，但终究是需要成本的，而一旦造假，就可能存在漏洞，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于是，造假的成本会成倍数，甚至是成指数级地增加，而真实只需展现，其成本仅仅取决于展现的平台与渠道。
因此，要想真实得以展现，得以获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信息流通的平台。在那些信息被垄断的地方，展现平台将是决定性的因素，它会使得造假的成本大幅降低，因为它只需要文字或图片就可以造假，而真实的情况则难以得到展现。所以，在这样的国度，虚假将长期横行，直到无数真实的暗流在社会穿行，将其一朝击溃，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