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 / 世界屋脊的东方之门:穿越横断山六江流域的垭口
本文是笔者为《中国国家地理》2008年3月刊(垭口专辑)所写,曾在该期杂志以“专家视点”的形式,分解成若干篇刊出。现对原稿全文进行了修订,以整篇的形式在微信公众号“河山无言”重发。横断山区有六条纵贯南北的大江穿越其中,由东向西依次为: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故又称之为六江流域。
在上世纪90年代一次横断山的考察旅行中,我乘坐班车由乡城至中甸(今香格里拉),途中要翻越川滇交界处的小雪山。汽车在山路上盘旋,除了发动机的轰鸣,车内很安静,我迷迷糊糊地半睡着。突然,车厢里发出一阵巨大的嗡嗡声,我吓了一跳,睁眼一看,原来是占了乘客一大半的藏族旅客口中正含含有词,再向车窗外看去,客车正在通过小雪山垭口,垭口处的玛尼堆上经幡在飘荡。我明白了,这是当地的人们在翻越山垭口时,对这种具有神圣意味的地貌关节点的一种敬畏和祈祷。
叩开屋脊之门的行旅
除了沿着公路翻越横断山区一些主要的垭口外,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的许多次野外地质调查中,我还骑马或步行翻越了横断山区内的许多山垭口。我注意到,在任何一个山垭口,都有石块堆成的或大或小的玛尼堆,在那里或挂有经幡,或插有树枝,或放置有泥塑的小佛象。和我随行的藏族马帮经此必定要下马,或在玛尼堆上添一块石头,或手拨佛珠、暗诵真言。的确,在这浩茫无际、大起大落的行旅中,每登临一个垭口,都会有一种豁然轻松,并被感动的情绪涌上来。
川西高原沙鲁里山脉中段,亥隆至措莫隆一带的山垭口。右上方远处为夏塞雪山。范晓摄影
要进入具有”世界屋脊”之称的青藏高原,大体有四个方向的通道:东方通道,由川、滇入横断山;南方通道,由印度东北部、不丹、锡金、尼泊尔向北翻喜马拉雅山。这里有错那、亚东、聂拉木等重要孔道;西方通道,由喜马拉雅山和喀拉昆仑山之间的印度河河谷入西藏;北方通道,由河湟谷地、河西走廊、塔里木盆地越西倾山、祁连山、阿尔金山、昆仑山进高原。
由这四个方向通往世界屋脊的“门坎”,都具有显著不同的自然与人文的特征和意义。比较而言,也许其它通道都不如东方通道那样,能有如此丰富的自然与人文色彩,并被人们叠置了如此丰厚的各种“标记”。
看似荒芜不毛的高原却留下早期人类的足迹
青藏高原的强烈隆升,并形成现今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大高原,主要是二三百万年以来快速完成的,这也差不多是原始人类出现或旧石器时代开始以来的历史。科学家们一般认为,在距今一二百万至数十万年的早更新世至中更新世,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高度不过在2000米至3000米左右。此时来自印度洋的水汽能比较容易地翻越喜马拉雅山,当时的西藏、青海、新疆地区也远不如现在干旱,从现在许多已干缩、分离、咸化的湖泊演变史来看,不难想像曾经有过的江河纵横、湖光浩淼的景象。加上海拔还不是太高的广阔草原,这里也许是早期人类的一块乐土。
而从晚更新世开始,也即距今约14万年左右以来,高原的抬升量差不多有1500米至2000米,这种加速上升终于使喜马拉雅山成为阻挡印度洋水汽的屏障,使高原内部以及西北地区变得更加干旱寒冷。
20世纪后半叶以来,在西藏的那曲、定日、申扎、日土、普兰,青海的沱沱河沿、格尔木、小柴旦,四川的炉霍等地发现的旧石器时代遗址,曾被誉为世界考古学史上创记录的发现,它纠正了一些外国学者关于“高原人类居住史不超过距今3000年”的观点。
青藏高原目前发现的旧石器文化遗址,都属旧石器时代晚期,距今约4万年至1万年。而亚洲已知的更早的旧石器早期文化遗址,在青藏高原周边的许多地区有分布。由于在第四纪中更新世的大冰期之后,有一个时间较长、气候湿热的大间冰期或暖期,因此,它可能是早期人类向青藏地区迁移的重要时期,并有可能成为青藏高原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的源头。有专家认为,青藏高原的旧石器文化,既有与华北黄河流域相同的因素,也存在与云贵高原、东南亚、印巴次大陆北部、中亚、东欧的旧石器文化相关的元素。这也许说明,青藏地区旧石器文化孕育之初,青藏高原与周边的地理屏障远不如现在这么明显。
四川丹巴中路新石器遗址的石棺葬。范晓摄影
随着第四纪末次大冰期的来临,以及青藏高原抬升到普遍进入冰冻圈,加上高原边缘峡谷的发育和深切,高原上的原始族群也开始了由高处向低地的迁徙。任乃强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曾论述了“古羌人”由原居的羌塘一带向四方低地迁徙的几点必然性:部族牧业生产发展的需求;高原隆升、气候变化造成的原居住地环境恶化;对新的产盐地的追逐和行盐活动的需要。
随着高原隆升,在广义的横断山区,以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等六条大江为主干的水系,汇“屋脊”之水,自西北而东南,把青藏高原的东部逐步深切,原来比较完整的高原面,因地壳断裂和水流的走向,被分割成总体近南北延伸的山岭和峡谷,就象高原之掌向南伸出的若干手指,似乎指引了原始族群的重要迁徙之途。
在横断山区河谷中的昌都卡若、丹巴中路、汶川营盘山等一大批新石器文化遗址,与高原上的旧石器文化遗址相比,空间位置上有了明显变化,似乎也在说明族群的这种迁徙。
横断山的六江流域——走廊与屏障
横断山,路难行。尤其是南北走向的高山深谷,对于东西方向的交通无疑是巨大障碍。但顺着南北方向的河谷,又不失为天然大道。而且由于多条大江峡谷并列,这就给相对单一的原始族群提供了迁徙分流的多个渠道,这也许是导致后来六江流域族群文化演化到极其多样的重要原因。
石硕先生曾指出西藏新石器文化所具有的三元格局:藏东河谷区的卡若文化,代表从事定居农耕经济并兼有狩猎畜牧经济的族群;雅鲁藏布江中下游的曲贡文化,代表从事定居农业和渔业经济为主的族群;藏北高原的细石器文化,代表从事游牧和狩猎经济的族群。其中,曲贡文化地处高原腹心,与外部文化交流少,保持了较多的土著性;藏北细石器文化与本地旧石器文化缺乏继承关系,可能是一支由北方草原进入高原的外来游牧文化;而卡若文化由于横断山南北向自然地理走廊的存在,它成了由黄河上游地区南下的氐羌族群与当地土著融合的文化。这种三元格局,也奠定了后来西藏文化的三大区域—卫藏、安多、康巴的基础。
上述三元格局是一个大框架,可以说六江流域包含了整个康巴藏区,但六江流域的文化内涵又远远超出了“康巴文化”的范畴。族群的迁移、文化的分化与融合,在横断山的大走廊中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绚丽斑斓的文化多样性,与自然的多样性一样,在这里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单之蔷先生在《中国国家地理》大香格里拉专辑中,曾提出横断山“八大重合”的概念:横断山区、东女国女性文化区、藏传佛教、茶马盐古道、康巴文化、民国西康省、藏彝大走廊、土司文化。
对于六江流域或大横断山区这一“板块”概念而言,如果从不同的观察角度或视点去看,它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空间与时间上的解析内容。
从自然与人文的通道来看,有顺六江峡谷而行的纵向通道,也有穿越六江分水岭垭口的横向通道,它们构成了横断山区纵横交错的走廊。关于纵向通道,李星星先生指出有六条,它们北起阿尼玛卿山、巴颜喀拉山、通天河草原、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南侧,经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河谷,或与山脉平行的山路,南至安宁河流域、云南,并可分别达元江、伊洛瓦底江、恩梅开江、迈立开江;横向通道主要是茶马古道,可分为川藏茶马道与滇藏茶马道两大系统,它的主线加支线总共不下十条,主要起于成都、雅安、大理等地,多汇于昌都然后转向拉萨并可延至南亚,或经大渡河、雅砻江上游入青海。横向通道还包括古代南方丝绸之路的西夷西路主道、博南主道及其支线,它的主体走向由成都经雅安、西昌、永仁、大理、保山、腾冲、密支那至印度。它的部分路段与茶马古道重合。
从社会形态看,有史籍中记载的以女性为中心的“东女国”,它出现于唐代尔后又消失,可能分布于澜沧江、雅砻江、大渡河上游。也有现今还保留母系社会形态的鲜水河的扎巴人、泸沽湖的摩梭人,以及还保存有原始父系氏族部落特征的金沙江畔的山岩戈巴组织。
从丧葬文化看,有广泛分布的始于新石器时代、在东汉末年中断、族群不明的石棺葬;也有与黄河上游新石器时代晚期齐家文化、青铜时代卡约文化相似的土坑墓“乱骨葬”;还有保留于现代不同族群中的天葬、水葬、火葬、土葬等。
从宗教文化看,有藏传佛教中独尊格鲁派的黄教势力圈,也有藏传佛教中格鲁派、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本波派、觉囊派等兼容共存的宗教文化圈;也有以毕摩教、东巴教、原始苯教等为代表的原始宗教圈;还有近代才形成的天主教、基督教文化圈。
从建筑文化看,有高碉文化带,也有与自然地理环境相适应的不同风格的石构、木构、泥构等民居带。
大渡河流域四川丹巴中路的嘉绒藏族民居与碉楼。范晓摄影
贡嘎山西坡的木雅藏族民居与碉楼。范晓摄影
从主要的族群语言看,有藏缅语族藏语支的藏语,包括安多方言和康方言;也有藏缅语族彝语支的彝语、纳西语、傈僳语等;还有藏缅语族羌语支的羌语、普米语,以及语支尚有争论的木雅语、嘉绒语、白马语等等。
从不同民族和族群之间的相互关系看,你可以因这一地区居住和迁徙的族群主要属于藏语支和彝语支,而把它称为“藏彝走廊”;也可从东西两侧两个最大的族群汉、藏的关系来看,把它称为“汉藏走廊”;或从汉藏边缘的角度出发,把有众多较小族群居住的这个区域称为汉藏之间的“族群缓冲地带”;如果从更大范围来看,它是童恩正先生所称的从中国东北到西南的“边地半月形文化带”的一部分,它是东亚大陆“农”与“牧”两种主要文明的分野。
六江流域的族群文化既沿南北向的不同走廊分化,也通过东西向的孔道进行交流。无论如何,地理地貌环境的差异,都在不同地域的人文现象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因此,当我们穿越六江流域的分水岭垭口时,就好象在翻阅一页页色彩和风格迥异的画卷。
岷江以东的岷山和龙门山的垭口
现今沿岷江河谷到九寨沟、黄龙旅游的游客,必定会穿越岷山山脉,翻过松潘与九寨沟之间的弓杠岭垭口(3535米)、以及松潘和黄龙之间的雪山梁子垭口(4007米)。近南北走向的岷山山脉向南在茂县附近与龙门山脉相接,龙门山脉的九顶山-茶坪山一线和岷山主脊一起,构成了六江流域最东缘的大分水岭,把岷江水系和嘉陵江-涪江-沱江水系分开。弓杠岭垭口、雪山梁子垭口西侧是青藏高原最东缘的突出部分。站在垭口东望,仍然是崇山峻岭,但山势逐渐降低,顺嘉陵江和涪江而下,很快就会进入沃野田畴的四川盆地。雪山梁子垭口的最可观之处,就是垭口南侧的岷山主峰——海拔5588米的雪宝顶,它是中国境内具有永久积雪和现代冰川的最东之点。
由四川松潘的雪山梁子垭口眺望海拔5588米的岷山主峰雪宝顶。范晓摄影
当由松潘漳腊往北翻越弓杠岭垭口前往九寨沟,由于行进在岷江源头附近的高原面上,并没有攀爬山岭的感觉,接近垭口时,会发现垭口处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平顶孤丘,它被称为“斗鸡台”,但它更象一个天然的烽火台。我曾登上这个山丘考察,发现山丘完全由厚厚的河床卵石层构成,它表明这里曾经是岷江上游的古河道,垭口另一侧嘉陵江上游白河的深邃峡谷,说明白河源头的河流下切速度远强于岷江源头,使白河不断袭夺岷江,并使弓杠岭这个分水岭不断向岷江一侧后退,原来岷江河谷堆积的卵石层便残留在了现在的垭口。
远观弓杠岭分水岭上由岷江古河床砾石层构成的方山孤丘——斗鸡台(前左)、公斗鸡(前右)。范晓摄影
虽然弓杠岭和雪山梁子一带的岷山垭口是四川盆地西缘山区与川西高原的重要地理分界,但它并非少数民族族群的东界。龙门山脉自九顶山向东北延至广元的一段和北面的摩天岭、西边的岷山一起,圈出了一个属嘉陵江、涪江水系的特殊三角区域。在这个三角区域内,白河上游的九寨沟一带,古称“羊硐”部落,现在仍是藏族聚居的地方。有记载认为,九寨沟一带的羊硐藏族的族源据称是吐蕃东征时留驻的达布人、工布人,以及玛曲俄洛部的党项羌等。再往东南方向,还有居住于嘉陵江、涪江的上游山区,史称“龙安三番”的白马番、木瓜番、白草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皆被定为藏族,故又分别有白马藏族、虎牙藏族、色尔藏族之称。但他们的族群身份,一直颇多争议。例如白马藏族并不认为自己是藏族,而是自称为“氐族”,他们的宗教也非藏传佛教,而是信仰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
川西高原与四川盆地西缘山区的地貌分界,并未沿着岷山-九顶山-茶坪山的分水岭一直向南延伸,而是在松潘与茂县较场之间转向西。穿过这条线沿岷江河谷南下,便进入了中国最大的羌族聚居地——茂县、黑水、理县一带。
有证据表明,正是古羌人的一部分东出岷山进入成都平原,成为了古蜀人或蜀族的祖先。史前的成都平原丛林密布、湖沼遍野,并不适合人类居住,文明的扩展是由西向东推进的。那么古蜀先民从什么通道东进呢?沿九顶山脊线分布的土门、安乡山两个垭口引起了人们注意。任乃强先生认为,岷江河谷的汶川以下为峡江所阻,当时道路并未开通;由土门关可东入石泉盆地,并至涪江平原,但地面有限,道路碾转,发展并不顺利;唯由雁门关向东翻安乡山垭口,经海窝子进入成都平原为最捷近之路。天晴时在安乡山垭口可远眺成都平原,垭口与平原的高差大约3500米,但下行不过十余公里便会进入肥沃的湔江河谷。很难揣想古蜀先民历经艰辛攀上安乡山垭口,第一次看到山外辽阔的川西平原时的心情,这种史前时期的地理发现,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可与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媲美。任乃强先生曾推测,当古蜀先民由此进入成都平原北缘的海窝子一带时,一定会欢快地停留下来,这里地势较平原内低下的湿地要高些,且地广土肥,既可立足安身,又可作为逐步向平原发展的基地。由此向东不远,就是古蜀人曾经建城立都的三星堆了。
灿烂的三星堆文明的出现,不能不说与这种古蜀先民的向东迁徙活动有关,在安乡山垭口东侧山地中,富有铜矿和玉石矿,这也给三星堆文明中的青铜器和玉器制造,提供了很好的物质基础。例如,以产出“彭铜”著称的马松岭铜矿、以及大宝玉石矿都有十分悠久的开采历史,由此经过的古蜀先民不可能不注意到这里的矿藏露头。现陈列于三星堆博物馆的留有切割痕迹的大块玉石料,也正是产自龙门山的蛇纹岩。
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发现的蛇纹岩,出自三星堆西北侧的龙门山,上面保留有人工切割的痕迹,它被作为蛇纹玉玉料,用来制作玉器。范晓摄影
由土门垭口东进的族群,发展虽不如三星堆一带那么显赫,但这里后来也成为一条重要的东西向通道,也是由北川经茂县、杂谷脑河、大渡河上游去青海的茶马古道。值得一提的是,1935年5月,红四方面军在放弃川陕苏区、强渡嘉陵江以后,正是由土门垭口西进岷江上游,去寻求与红一方面军会合的。
岷江与大渡河之间的邛崃山垭口
在六江流域的东部有一条重要的气候分界线,这就是岷江-青衣江水系与大渡河水系的分水岭—邛崃山脉。邛崃山脉起自若尔盖大沼泽地南缘,向南延伸依次为羊拱山、鹧鸪山、红桥山、四姑娘山、巴朗山、夹金山、二郎山、大相岭。
邛崃山脉及其垭口示意图。范晓绘图
当穿越巴朗山垭口(4523米)、夹金山垭口(4145米)、二郎山垭口(3200米),以及大相岭的泥巴山垭口(2700米)时,最能感受西边日出东边雨,阴阳两重天的的巨大差异。
邛崃山脉的主峰四姑娘山。范晓摄影
东面季风带来的水汽在邛崃山脉主脊受阻,在山岭的东侧形成多雨区,素有“华西雨屏”之称。山岭东坡森林茂密,常年云雾缭绕。翻过山脊的气流水汽大为减少,形成焚风,造成了山脉西侧森林稀少,植被以灌丛为主,河谷中普遍生长仙人掌等耐旱植物。仔细观察,还会看到垭口两侧气候差异对地貌和人居环境的影响。气候潮湿的东坡,植被覆盖率高,地形更为陡峭,居民点和耕地稀少而分散。气候较干燥的西坡,地表土石移动更剧烈,大型洪积扇很发育,反而使坡度有所降缓,有较宽阔的斜坡台地,常形成大片耕地和较集中的村庄聚落,农产丰富,尤其是沿大渡河河谷,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历来是比大相岭东坡谷地更为重要的农业区。早期的人类文明,似乎也是选择气候较温凉干燥、地势较平阔的地理区域优先发展起来的,大渡河畔旧石器时代的富林文化也是一个例证。
大渡河河谷在较干旱的气候下形成的洪积扇斜坡台地及其村庄聚落。范晓摄影
大渡河河谷两岸的村镇聚落与耕地。范晓摄影
大渡河梯级电站之一的瀑布沟水库库区,库岸的水位消落带清晰可见。原来河谷中鸡犬相闻、田畴相望的村镇聚落已没于水底,代之以沉寂的山谷。范晓摄影
到了现代,大渡河河谷中面积最大、最富庶的汉源盆地被完全淹没于电站水库之下,将成为一个标志性事件,随着大渡河干流二十四级电站的逐步建成,这个河谷文明带赖以存在的环境也将彻底改变。
邛崃山—大相岭这个气候分界线,也并未成为族群沟通的绝对障碍,嘉绒藏族的一支就曾向南翻越夹金山,在这个山岭东南侧的宝兴河上游的硗碛一带定居。从更大范围来看,他们和汶川的羌族、北川、平武的“龙安三番”、以及峨边的彝族一起,构成了四川盆地西缘的一条民族“边缘线”。
巴朗山垭口因靠近邛崃山主峰,海拔达到4523米,它在六江流域最东缘的一系列公路垭口中是最高的,这对由成都经卧龙去四姑娘山的旅客来说,在生理和心理上也算一个小小的考验。
邛崃山巴朗山垭口北坡的盘山公路,远处为云雾之中的四姑娘山。范晓摄影
夹金山垭口因红军长征时由此翻雪山而闻名,但邛崃山脉南段的夹金山、大相岭,海拔都在雪线以下,并无永久积雪,红军翻越时在六月,恰逢天降大雪,如今在这个时节过夹金山已很难与冰雪相遇了。
二郎山垭口因20世纪50年代川藏公路的修建,才成为由川藏线上最重要的交通孔道。在此之前,传统的川藏驿道是翻越海拔更低的泥巴山垭口,再经飞越岭垭口、化林坪、冷碛去康定。
由四川盆地沿公路向西行,只有到了二郎山垭口、巴朗山垭口,才会第一次看到大雪山脉主峰—贡嘎山、邛崃山脉主峰—四姑娘山的壮丽景象,这两个垭口也分别是贡嘎山、四姑娘山的最佳观景点之一。现在,在岷山的雪山梁,邛崃山的鹧鸪山、巴朗山、二郎山,都已建成了在较低海拔处穿越山岭的长长的公路隧道,交通虽然大为快捷,但景观大道的一些段落变成了“黑洞”大道,过往的旅客也失去了在这些山垭口眺望雪岭雄峰的机会。
大渡河与雅砻江之间的大雪山垭口
在六江流域中,大渡河流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区域。它也许最集中地体现了汉藏之间的过渡带或“缓冲带”的特征。任乃强先生在谈及古羌族群进入四川盆地时曾认为:“羌支之进入四川省境先后数十支,以停留于川边高原者多,第六世纪以后,全都为吐番所并,同号‘番巴’,今为‘藏族’。……惟自大渡河谷之羌支,因其地势狭促,发展不大。然亦以地形险隘之故,汉族与蕃族政权皆不易插入,故能保存最久。数万年来,氏族递起,名号屡更,而其保持羌俗,至今犹未大变者,尚有若干落。诚今世考察民族源流者最宜重视之地区。”
四川丹巴的嘉绒藏族妇女。范晓摄影
从地理特征看,大渡河水系在纵向上经历了从川西北高原经横断山峡谷到四川盆地的变化,因此除了东、西两侧的邛崃山脉、大雪山脉对流域河谷的隔离作用以外,顺河谷方向的自然与人文差异也是很明显的,这一点和岷江上游颇为相似。
大渡河源头的阿坝、壤塘一带,属于安多藏族影响的游牧文化圈。以马尔康、金川、小金、丹巴为中心的大渡河上游的大金川、小金川区域,则是嘉绒藏族文化圈。任新建先生把嘉绒文化圈以南的大渡河中下游河谷区域称为“西番文化圈”,笔者在考察中看到,这一区域属于汉藏彝混居区,其中划为藏族的族群与嘉绒或木雅有异,被称为鱼通藏族、尔苏藏族等(雅砻江流域还有纳木依藏族、里汝藏族、多续藏族等)。在泸定至石棉的大渡河西岸,具有汉族居河谷、藏族居山腰、彝族居山顶的“三层楼”式特点。我在丹巴一带的大渡河考察时,还注意到当地嘉绒藏族一个有意思的地理区分,他们把自己所居的大渡河河谷称为“关内”,把西边的高原区称为“关外”。从地理地貌的分划性来看,它和华北地区的关内、关外或坝下、坝上之分,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沟通此地关内、关外的要隘,就是大渡河与雅砻江之分水岭的大雪山脉的垭口,其中最重要的当属折多山垭口(4298米)和东谷河的疙瘩梁子垭口(3910米)。
空中鸟瞰横断山区大渡河与雅砻江之分水岭——大雪山脉。范晓摄影
环绕大雪山脉主峰贡嘎山的地区,是“木雅藏族”的主要聚居地,也被称为木雅文化圈。而贡嘎山历史上也一直被称为木雅贡嘎,从最早进入这一地区的西方人到现代的外国旅行者,仍习惯于按当地人的传统叫法把贡嘎山称为或标注为“Minya konka”(木雅贡嘎)。
和前面提到的白马、嘉绒等文化一样,木雅文化又是一种容易被淹没在藏文化之下的底层文化。而木雅人也是一个自认为和藏族有明显差异的族群。
提到木雅,不能不提到弥药或弭药,从读音上,木雅和弥药似乎为同一词的转音,但在许多学者的论述中,木雅和弥药是有区别的,虽然它们都是与党项羌有渊源关系的族群。
1882年、1932年,美国人巴贝尔(E.C.Baber)、英国人沃尔芬顿(S.N. Wolfenden),根据对木雅地区的语言调查,先后都提出了木雅人的西夏遗民说。
也有学者认为,弥药是原住于川西高原的党项羌部落,党项羌东徙后,部分留居者接受了吐蕃的统治,吐蕃人称他们为弥药,后来吐蕃也用弥药来称呼西夏。党项羌建立的显赫一时的西夏国被蒙古所灭后,西夏难民四散逃逸,其中一支循着其祖先迁徙时走过道路,重返川西高原,定居于贡嘎山地区,同原住于此的弥药结合,发展成现在聚居此地的木雅人。
在贡嘎山一带的木雅地区,还长期流传着“西吴甲尔布”的故事,“甲尔布”是藏语“王”的意思,“西吴甲尔布”即“西吴王”。据历史学家邓少琴1944年的考察以及他在《西康木雅乡西吴王考》一书中的考证,这个西吴王很可能是来自西夏的王族或贵族。另据一些文化专家研究,风靡于世的《康定情歌》,其曲调即具有西北民歌“花儿”的典型特征,也似可证明贡嘎山地区的木雅人与西北地区党项羌的渊源关系。
可以说,木雅就是贡嘎山的一个文化符号。木雅贡嘎,就是这座自然奇景与文化秘境共存的伟大山峰的本名。
大雪山脉也是六江流域东部最重要的地貌分界,折多山垭口、东谷河疙瘩梁子垭口以东,是川西高原和四川盆地之间的高山峡谷区,对应于藏汉之间的族群缓冲带。人们也常把这个区域称为东部盆地农业区和西部高原牧业区之间的半农半牧区。如果更严格地来看,由于河谷农耕的发达和高山草场的狭小,这里应该是农业为主、兼有牧业的区域;而川西高原上由于有大江河谷中的农耕区存在,应该是牧业为主、农业为辅的区域。
大雪山脉东谷河疙瘩梁子垭口南侧的著名山峰——亚拉雪山。范晓摄影
折多山垭口有史以来一直是川藏线上最重要的交通隘口,虽然疙瘩梁子垭口海拔更低,也更易通行,但由于它远离由成都进藏的传统驿道、以及偏离了川藏途中最重要的交通和贸易枢纽—康定,所以它的重要性一直不能和折多山垭口相比。不过,现在疙瘩梁子垭口已和折多山垭口一起,成为了四川旅游“西环线”上必经的要隘。
从东部汉民族的视角来看,一旦翻过折多山垭口西去,茫茫高原,冷峻苍凉,地产青稞,山出牦牛,完全是陌生的环境,颇有“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觉。而西部的藏民族,翻过折多山向东,如果要往四川盆地发展,也面临重重山峡、以及炎热潮湿环境下的地理及生理障碍,这也许是历史上吐番势力可以向北扩展到河西走廊、塔里木盆地,却一直未能进入四川盆地的原因之一。
大雪山脉这一高原的东界,向北延伸大致经党岭雪山、白鹤山,然后在梭磨河口附近转向东,横过大金川,与梦笔山、鹧鸪山相接,并继续向东在镇江关南侧过岷江,再与岷山相接。这个地貌界线,在穿过大金川、岷江等大河时,都在河床上形成“裂点”,也就是顺河谷走向形成大的陡坎。例如由茂县沿岷江而上,就要在镇江关南侧的较场附近爬一个大坡,沿曲折的公路盘旋而上。这些“裂点”也往往是有断层通过的地震活动带,1933年的叠溪大地震,就发生在较场附近岷江河谷的“裂点”上。
横断山区东部高原区(关外)与单纯高山峡谷区(关内)的地貌分界示意图。范晓绘图
向西翻过大雪山脉以后,便进入了雅砻江流域。由于这里的高原面保存较好,主干河流之间距离很宽,由大雪山脉分水岭下到雅砻江谷地,还要翻越雅砻江支流在高原面上形成的多道山岭的垭口。它不象横断山南段的三江并流区那样主干河谷紧邻,站在分水岭垭口即可俯控两江。
由高尔寺山垭口向东眺望海拔7556米的蜀山之王——贡嘎山。范晓摄影
由川进藏的路线在翻过折多山垭口以后,在新都桥分为两支:南边的一支向西翻高尔寺山垭口(4412米),然后直下雅砻江河谷,此即川藏公路南线(318国道)的走向;北边的一支顺着北西向的谷地,连续翻越小松林口、象鼻山、大松林口(3956米)、罗锅梁子(3962米)等垭口,一直到甘孜才能饮马雅砻江边,川藏公路北线(317国道)即顺此路而行。
比较而言,南线因更靠下游,地形切割更深,道路起伏更大。但据有史可查的记载,在清代至民国初年,经川西出入西藏的内地官员皆走南线,似说明北线开通为入藏大道是很晚的事。究其原因,可能系由理塘经巴塘、察雅至昌都沿途垭口的绝对高度都在5000米以下,且河谷气候宜人,农产较丰,补给较易,古驿道的开通并不很难。而北线沿途垭口的相对高度虽不大,但道路的平均海拔较高,尤其要翻越海拔5000米以上常年积雪的雀儿山垭口,交通更显不易。耐人寻味的是,1950年,被称为“背着公路进藏”的解放军十八军,首先选择北线修筑川藏公路,并发起昌都战役,打开了进入拉萨的大门。而川藏公路南线的修通,则是1964年的事了。
雅砻江与金沙江之间的沙鲁里山垭口
从总的地势来看,川藏北线修筑公路似较南线更易。因为从塔公经八美、道孚、炉霍、甘孜至马尼干戈,有一个长长的、其中有许多垭口相隔的宽阔谷地。这个谷地的形成,起因于沿这个谷地延伸的世界著名的鲜水河断裂带,至少从距今二三百万年的第四纪早期以来,它一直在强烈活动,因此它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震活动带,平均约每几十年,就有一次6级以上的大地震发生,1973年,曾让炉霍县城夷为平地的7.6级大地震,至今让人记忆犹新。鲜水河断裂带活动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沿水平方向发生强烈的错动,它那惊人的错动速率,可与世界上最活跃的北美旧金山的圣安得烈斯断层媲美,因此被专家称为“中国的圣安得烈斯”。科学家们在炉霍虾拉沱附近的断裂带两侧,设置了高精度的水准测量装置,来监测这条断裂的活动情况。有趣的是,人们在虾拉沱为炉霍大地震修建的纪念亭,有意横跨在地震断层上,并把纪念亭设计成分开的左右两半,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也将为我们留下断层错动的痕迹。
沿鲜水河断裂带形成的断陷湖——沙鲁里山罗锅梁子垭口东侧的卡莎湖。范晓摄影
为纪念1973年炉霍7.6级大地震,在鲜水河断裂上修建的合碑亭,纪念亭设计成横跨断裂的左右两半,顶部有仿地动仪的装饰。范晓摄影
20世纪50年代,地理地貌学家罗来兴、杨逸畴在考察中发现,鲜水河断裂带所在的这个谷地,曾经是被古雅砻江贯通的一条河道,当时的雅砻江或是古金沙江的一支,它由邓柯、经竹庆、马尼干戈、罗锅梁山、松林口向东。后来因断裂错动,导致谷地中一系列垭口高地的形成,才使河道分流,形成如今的格局。现在,在竹庆海子山、罗锅梁子、松林口等垭口上,仍然留存了当时古河道中的卵石层,成为地貌变迁的证据。
沿鲜水河断裂带形成的断陷盆地(图中带点的椭圆圈)示意图,工卡拉山是沙鲁里山向东分出的支脉。范晓绘图
雅砻江与金沙江之间的分水岭,是沙鲁里山脉。在川藏公路北线,它有川藏线上最高的公路垭口—雀儿山垭口(5050米),为了应付厚厚的积雪带来的麻烦,道班工人不得不在垭口上用石块和圆木构筑了挡雪墙,以保障公路的畅通。
如果说沿川藏公路北线西行,虽然一系列的垭口会让人迷糊,可一旦到了雀儿山垭口,你一定可以判断,这座高大威猛的山岭就是雅砻江与金沙江的分水岭了。但到川藏公路南线,当你由雅砻江河谷向西盘旋而上,翻过剪子湾山垭口(4659米)后,你也许真的会找不到分水岭的“北”了。公路行进在起伏和缓的丘状高原面上,在下坡到理塘坝子之前,还要经过大大小小的不少垭口,其中的卡子拉山垭口(4718米),是318国道上雅砻江和金沙江之间最高的垭口,但它并不是这两条江的分水岭。分水岭在理塘海子山垭口(4685米)。不过,当你由理塘向西越过这个垭口时,几乎没有攀山的感觉,因为你是沿着宽广无垠的毛垭坝大草原,缓缓地在爬坡。也是因为这个大草原的存在,沙鲁里山脉到了这里似乎中断了。1977年,当我初上高原参加地质调查时,就注意到在毛垭坝草原的北缘,高耸山岭的前沿有一长列的三角形陡崖,我当时几乎要叫起来了,这不正是被称为断层三角面的断层崖吗?它比地质教科书上作为经典描述的美国怀俄明的替唐山断层崖还要壮观!正是这个横切沙鲁里山的大断层的一侧相对下沉,才形成了毛垭坝断陷盆地,才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出现这么一个大草原。
当站在理塘海子山垭口向西看见垭口下的措尼巴湖时,这就是金沙江左岸玛曲河上游的源头之一了。措尼巴湖的照片,被选作了《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10期—景观大道珍藏版的封面。1977年,我的野外考察的第一次扎营就在措尼巴湖畔,曾在夕阳下的湖边钓鱼,也曾在风雪之夜聆听帐篷外川藏线上的隆隆军车队驶过。
沙鲁里山海子山垭口西侧的措尼巴湖。范晓摄影
沿着出自措尼巴湖的溪流,顺着理塘海子山垭口西侧的玛曲河峡谷而下,就会一直去到巴塘了。但古时的川藏驿道并未经此而行,而是出理塘后穿过毛垭坝向南,经喇嘛垭、章纳,绕格聂山南缘西行,过立登三坝、小巴冲,出鹦哥嘴隘口,至巴塘。
金沙江与澜沧江之间的达马拉山-宁静山垭口
金沙江与澜沧江之间的山脉习称为达马拉山—宁静山,或被称为芒康山,向南延伸到云岭。宁静山在历史上曾有很重要的地缘意义。雍正三年(1725年),清廷采纳川陕总督岳钟琪的建议,在宁静山上的垭口设立界碑,将康巴藏区三分,以东属四川,称“炉边”,以南属云南,称“建塘”,以西由达赖喇嘛管理,称“喀木”。设立此界碑的垭口,在芒康县城东南方向,莽岭以西,旧称邦木的山岭上,当古川藏驿道经过之处。
你要在宁静山脉找到金沙江和澜沧江之间的分水岭垭口,仍然令人扑朔迷离。因为在并行的大江之间,往往还有多条支流并行,由于这些支流是在平缓的高原面上渐渐下切的,所以流向变化多端,捉摸不定,构成类似网格的水系型式,这些小水系相互袭夺、彼此交错,给想要描划出大江之间分水岭的人制造了很多麻烦。
和金沙江以东、澜沧江以西的山脉比较,川藏线上达马拉山—宁静山的那些垭口似乎矮了一个尺寸。无论是北线的矮拉山垭口(4245米),还是南线竹巴龙与芒康之间的中巴拉山垭口(4180米)、芒康与竹卡之间的拉乌山垭口(4358米),似乎都不足为道。这其中也有地质的原因。金沙江西岸至澜沧江是一个较稳定的地块,也可以说它是在造山运动或高原抬升之中,稍显安宁的一张床榻。在中生代,这里甚至出现了与四川中部类似的红色盆地,人们也在昌都附近的红层中发现了恐龙化石。在稍晚一些的古近纪,这里仍然有规模很大的山间红色盆地,而且在盆地里沉积了膏盐。这也给后来澜沧江盐井一带盐泉的形成、盐业的兴盛,奠定了物质基础。倘佯在澜沧江河谷鳞次栉比的“盐田”之间,有时会恍然如在川东巴人的古代盐场,而当看到身着五彩藏装、用木桶背卤水的妇女时,才会醒悟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族群世界。
横断山区金沙江与怒江之间的中生代至新生代红层分布示意图。范晓绘图
芒康位于中岩曲河谷,中岩曲离金沙江远,离澜沧江近,但它却属于金沙江水系。芒康与竹卡之间的拉乌山垭口,才是金沙江与澜沧江的分水岭,318国道由此直下澜沧江河谷,经竹卡西去怒江。在这里,川藏公路又选择了与川藏古驿道不同的走向。
川藏古驿道由芒康(江卡)折向北,经察雅(乍丫)至昌都(察木多),然后由昌都经嘉玉桥、边坝、嘉黎、墨竹工卡,至拉萨。
沙鲁里山北段甘孜绒坝岔南侧的逆冲推覆构造,年代较老的三叠系灰岩(照片上部的灰色岩层)沿着断裂推覆到较新的古近系红层(照片中下部的红色岩层)之上。古近系的红层在横断山区有广泛分布,在高原隆起的过程中,原来山间盆地中沉积的这套红层被推挤抬升成为褶皱断块山岭,从而形成地质构造背景、地貌成因与形态有别于华南丹霞地貌、西北干旱区赤沙山地貌的特殊红层地貌。姚学良摄影
澜沧江与怒江之间的他念他翁山垭口
澜沧江与怒江之间为他念他翁山脉,它向南与怒山相接。澜沧江与怒江之间还有一条大支流——玉曲,它向西注入怒江,而他念他翁山的主脊走的是玉曲和澜沧江之间。因此,318国道上澜沧江和怒江之分水岭,就在玉曲与澜沧江之间的东达拉山垭口(5008米)。这里属于三江并流区域的北段,澜沧江和怒江自北而南,相互之间的距离愈来愈靠近,也使翻越分水岭的道路愈加陡峭。由竹卡向西,至觉巴山垭口,是川藏路最险路段之一,公路已不象金沙江以东在高原面上舒缓起伏的情形。觉巴山垭口(3908米)是自东向西翻越他念他翁山的一个台阶,大约在澜沧江河谷至东达拉山垭口的半程之处。由澜沧江河谷上来,经觉巴山垭口一直到东达拉山垭口,因坡度陡,加上干旱河谷植被稀少,几乎一直可以眺望澜沧江。
东达拉山垭口的意义,不仅在于它是川藏线南线最高的公路垭口,更重要的它是中国的太平洋流域和印度洋流域的分水岭垭口。虽然不像站在非洲的好望角,可以同时看到西边的大西洋和东边的印度洋,但在这里,你完全可以想象和体会,垭口东西两侧分道扬镳的水系,与两个不同大洋之间的联系。
澜沧江与怒江之间的他念他翁山及其垭口。范晓绘图
虽然东达山垭口是澜沧江与怒江的分水岭,但你要想看见怒江奔腾的身姿,还得下到玉曲河谷中的左贡,然后向西经邦达,攀上业拉山垭口(4618米)。
从他念他翁山五千米左右的垭口,下到海拔不足三千米的怒江河谷,由于坡陡岭窄,你在短时间内就可以体会冷热两重天的巨大反差。山上时常狂风劲吹,雪雾茫茫,河谷却是果满枝头,青稞浪涌。这是在高山深谷的横断山区,最让人习以为常而又眼花瞭乱的时空变幻。
沙鲁里山北段甘孜通往白玉的卓达拉山垭口附近的石灰岩山地。范晓摄影
沙鲁里山中段理塘海子山垭口北侧的花岗岩山地,远处山下为理塘濯桑盆地。范晓摄影
1990年代,笔者(左)在沙鲁里山南段的乡城一带进行野外地质调查。张仁华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