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沙尘暴为什么要归咎于青藏高原?
沙尘暴为什么要归咎于青藏高原?
撰文/范晓
2021年3月15日,北京遭到近10年来强度最大的沙尘暴袭击。但远不止北京,这次沙尘暴影响所及包括整个西北、华北,以及朝鲜半岛,而且还跨过长江,影响到中国南方部分地区。
气象专家称,这次沙尘暴产生于蒙古境内一个强大的气旋。所谓气旋,就是大气产生的大尺度的气流涡旋。气旋中心的气压比四周低,气旋的垂直气流是上升的,在北半球,气旋呈逆时针方向旋转。
如果用龙卷风来作比较,龙卷风也是中心气压较低、气流垂直上升的空气涡旋,因此气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是一个超大型的龙卷风。龙卷风的上部直径一般为几公里,而气旋的平面尺度可以从几百公里至三四千公里。
人们熟悉的台风就是产生于热带海洋上的热带气旋,由于携带来自海洋的水气,它会造成暴雨天气,形成大量降水。
造成这次沙尘暴的,是来自北方的温带气旋,它的起源地不是海洋,而是有“瀚海”之称的亚洲大陆中部的干旱荒漠带,它给温带气旋提供了丰富的沙源。所以,气旋带来的不是丰沛的降水,而是巨量的沙尘。巨风起兮沙飞扬,横扫大陆兮行彷徨。
亚洲大陆中部这个干旱区荒漠带,规模了得。它东起蒙古高原,西至里海,著名的沙漠或戈壁有:蒙古南部的大戈壁(中国历史上以此为地理界线,分蒙古高原为漠北、漠南);内蒙古的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新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西天山与里海之间的克孜勒库姆沙漠、卡拉库姆沙漠。等等。
这个规模巨大的干旱区荒漠带的形成,正是约2300万年以来的晚新生代、尤其是约260万年以来的第四纪,青藏高原强烈隆起的结果。在青藏地区的地壳抬升之初,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还可以长驱直达现在亚洲中部的干旱荒漠区,那时这里还是河湖纵横的景象。但当青藏地区的平均海拔抬升到三四千米以上,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已难以翻越这个地球上地势最高的“世界屋脊”,使青藏高原北侧的广大地带日益干旱化,湖泊萎缩、干涸,大面积的盐沼、戈壁、沙漠逐渐形成。
青藏高原的隆起,不仅造就了高原北侧宏大的干旱荒漠带,还因为这个地球第三极的地形障碍,极大地改变了亚洲大陆的大气环流形势。在高原的西北侧形成了西风环流,在高原的东北侧-东侧形成了东亚的季风气候区。夏秋季节,暖湿气流北上,常出现热带气旋--台风;冬春季节,干冷气流南下,常产生温带气旋,带来寒潮或沙尘暴。
因此,青藏高原的隆升,不仅造就了荒漠带这个巨大的沙源,还产生了驱动沙源的温带气旋,从而开启了沙尘暴的阀门。
有专家认为,除了中亚以外,中东、阿拉伯半岛、北非的沙漠形成,也与青藏高原隆起产生的气候效应有关。在那里形成热带沙漠气候,也经常因气旋活动产生沙尘暴。例如,两次海湾战争,交战双方都曾受到沙尘暴的困扰。
温带气旋扬尘搬沙,在约260万年以来的第四纪日积月累,便在青藏高原与中亚的荒漠带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黄土堆积带。而且由于西北季风以及西风环流带来的沙尘受到太行山、秦岭的阻挡,因此,在中国的陕甘宁晋一带,形成世界上堆积最厚、面积最大的黄土高原。最大厚度近300米,面积约占中国面积的6.7%。不能小看大自然的这种搬运沉积力量,有报道称,2002年3月的沙尘暴,北京的总降尘量就有约3万吨。对于黄土的沉积速率,不同专家计算结果不同,假若采用全新世以来每年约0.018厘米的数据,1万年以来沉积厚度可达1.8米。
李吉均等(1999),曾用1993年5月河西走廊特大沙尘暴的沙尘样品,和兰州黄土的样品作了对比分析,发现二者的组分与粒度构成基本一致。因此认为,历史时期的黄土同样是沙尘暴的产物 , 现代沙尘暴是历史时期沙尘暴过程的继续。
当然,黄土高原的黄土并非全由风沙堆积形成,其中还夹有流水沉积的沙砾层,以及地史中的风化侵蚀形成的古土壤层。这表明了气候的冷暖干湿波动,黄土层中的古生物群落的变化也证明了这种气候变迁。正如强沙尘暴不是每年出现,它的时间间隔也反映了某种尺度上的气候波动。
秦岭-大别山、太行山,也不可能完全阻挡沙尘暴的南下东进。以笔者的生活经历,在四川盆地的成都平原,春季经常也有浮尘天气出现,这时会发现窗台上能落下薄薄一层粉砂。此外,在成都平原的台地上,有厚度数米、最厚可达20米的“成都粘土”。据有关专家研究,它是晚更新世即距今约13万年至距今1万年之间,在干冷气候下,来自秦岭以北以及龙门山以西的风成沙土沉积,类似于北方的黄土沉积。
沙尘暴是特定地理环境下形成的自然现象,人们不可能从根本上加以改变。但人类活动的过度扩展影响了自然环境,会在局部加剧沙尘暴的发生。
例如,由于新疆塔里木河上游大量建坝引水,1960年代,罗布泊丧失水源补给而干涸,塔里木河下游340公里河道也长期断流,大面积的胡杨枯死,塔里木虎、新疆大头鱼绝迹。沙漠迅速扩张。
新疆准噶尔盆地西端的艾比湖,在20世纪40年代末,湖面约有1200平方公里。20世纪50年代开始,由于在入湖河流上大量筑坝引水,使原有的23条入湖河流,到70年代仅剩下7条,入湖水量衰减了70%。从1984年起,艾比湖以每年减少20平方公里的速度萎缩,目前湖面不足500平方公里。随着河流断流、湖泊干涸,风沙灾害日益严重。艾比湖南岸的精河县20世纪60年代每年有浮尘天气0.4天,而20世纪90年代已达到每年44.7天。
新疆的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湖泊,几乎都不同程度地曾发生过类似的故事。1998年4月,新疆有52个县遭受特强沙尘暴袭击,不能不说和自然环境、特别是河湖自然环境的破坏,有一定的关系。
人们不可能消除沙尘暴,但可以去更好地保护荒漠地带的河湖与绿洲环境,从而减少沙尘暴加剧的人为因素。
此外,人们也不能单纯地把气旋带来的台风和沙尘暴视为灾害。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台风带来的降水,对满足海岛和大陆沿海的水资源不可或缺。2020年,因气候变化,台湾岛竟无一个台风登陆,而平常每年约有三四个台风经过台湾。由此创下近30年来台湾的最少降雨记录,导致水库蓄水大幅减少,甚至干涸见底,使台湾自2020年下半年至今,面临缺水危机。
就沙尘暴而言,可以说,没有沙尘暴,就没有黄土高原。黄河中的泥沙又绝大部分来自中游的黄土高原,正是黄土高原通过黄河对下游的泥沙输送,才堆积形成了广袤的华北平原,成为华夏文明繁衍的根基。
北方黄土或沙尘暴的尘土,从粒度来看,10-50微米的粗粉砂含量最高,可以大于60%,10微米以下细粉砂和粘粒颗粒次之,可以大于35%。而像成都粘土,因沙尘飘移距离更长,10微米以下的颗粒占比更高,但基本构成和北方黄土一致。
人们知道,10微米以下的颗料,也即PM10,它包括PM2.5,属于可吸入颗粒,对人体健康危害较大。但需要注意的是,现代污染产业的排放产生的PM10(包括PM2.5),是氮氧化物、挥发性有机化合物以及其它化合物互相作用形成的可吸入颗粒,它的毒性是天然沙尘的PM10不具备的。现代沙尘暴如果和人工污染存积的毒性可吸入颗料混合,就会比历史上自然沙尘暴的危害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