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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教育改革只可能发生在20年之后

李怡豪 一毫厘 2019-11-22


一直有人问我那本《论中国教育》哪里能买到,但实际上它还没有出版。

我原打算等去了剑桥之后,在读博期间将其修订出版,但剑桥的最终录取出了些问题,目前打算gap一年,让自己沉淀沉淀,所以出版的计划只能暂缓

而刚好自己也有了公众号,就不妨以推文的形式介绍一下我书稿的最后一章,谈一谈我对中国教育改革的一个根本看法:真正的教育改革只可能发生在20年之后。

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发生”,一个是“可能”。

“发生”,是指这场改革终于不再是“假设”或者“提上日程”,而是实打实地进行,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所以,这里讨论的不是“教育改革怎么改”的问题,而是“教育改革能不能发生”的问题。

而“可能”,是说拥有这个可能性,是说在我看来,真正的教育改革在20年之后才有发生的可能性,而不是说20年后就一定能迎来教育的大变革。所以,这里讨论的是,中国社会的发展能给中国教育的改革创造怎样的环境,时代的发展能不能给教育改革带来机遇

所以,中国教育改革表面上是一个教育问题,但实际上更是一个中国问题,需要对中国当下的大环境进行非常宏观的分析,对中国未来的发展进行大胆地预判。这也正是我思考中国教育往往更关注中国整体社会环境的原因。

 

1、何为真正的教育变革

从当下考虑,“真正的教育改革只可能发生在20年之后”,换个说法也就是,真正的教育变革不可能发生在现在。

有人会问,现在高考不也是在改吗?——把语文试卷改为200分满分、英语改成100分、把物化生政史地改为选考等等,这样的改革举措已经不少。

但问题是,如何去定义“教育变革”,究竟“改多大”才算是“变革”?

学术上的定义有很多专家研究过,这篇推文也没必要深挖定义。从我们基本的认知来说,当年的土地改革,把土地的所有权从地主手里拨给农民,这叫改革;改革开放时代,确立家庭联产承包制,这也叫改革;摆脱计划经济的模式,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这也叫改革。

所以,把语文试卷从150分满分改到200分满分,这叫改革吗?——这的确也改了,但从实质上,更像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微调,而没有触及本质的变化

而对于把小科改为“选考”等,的确也是改革,但显然,这种程度跟我们大众所期待的教育改革还是相差甚远。所以我在写这一小节时,刻意把小标题把“真正的教育改革”修改为“真正的教育变革”,以免混淆视听——不管怎么说,中国教育的确在改。

那么,究竟何等程度的改革,才算是中国教育的变革呢?

两年前我大四的上学期,曾和武大一位老校长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时我提出中国教育改革“五纵三横”八大板块

从学生成长的时间轴提出“五纵”高考改革(瓦解应试教育),大学招生和专业选择(促进个人觉醒),课程改革(以通识教育立人),学生服务(以服务代替管理),科研创造(平衡教学和科研)。

又从学校之间的横向关系提出“三横”大学联盟(一流大学建设),大学系统(研究型大学、应用型大学、基础型大学三类大学的宏观设计),而最后一个,我们换个平易近人的说法,可以称之为,大学决策科学化。

当然,这八个板块只是我自己归纳和设想的偏向高等教育的部分改革板块,真要改革,肯定还远远不止这些;我在这是想说明一场中国教育改革所需要的程度。

 

2、中国教育财政经费的基准线——“4%”

谈论中国教育,几乎绕不开“4%”这个数字。

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呢?

早在1993年,国家即制定标准,要在2000年以前,把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提高到国民生产总值的4%。说白了,就是国家的教育经费要占到年度GDP的4%

近20年过去,幸亏温总理下死命令说不能再拖了,必须要把经费投入提到4%线上,在2012年,中国终于实现了这一本该在2000年完成的目标。

(截图来自新华网)

因此人们指责中国不重视教育,但这样的指责根本不能撼动决策核心。

我在自己的多篇推文里写过,只要中国还是以经济发展为中心,那么精神层面的发展就不会太当一回事。中国过去几十年的发展重点是物质建设,且必须是物质建设。

教育固然重要,但统筹兼顾只能是理想,在现实中根本无法做到。

因为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两个手同时写字,财政必然有重点,执政必然有先后。所以很长时间以来,教育财政上不去,而根本性的教育改革也来不及做

所以,没有尽早地提高教育经费支出,是中国教育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很大的遗憾,但这个遗憾却无可厚非。毕竟,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先搞经济,然后为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再搞教育——这是一个发展中国家逐步发展的必然过程,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必要过于指责。

 

3、中国教育目前的重心在农村

而对于中国教育,发展也有侧重点。依据我个人观察(欢迎师友们指正),最近的这几位教育部部长,2003年至2009年的周济部长,更多专注义务教育;2009年至2016年的袁贵仁部长,更多专注农村教育建设;而对于最近上任的陈宝生部长,“双一流”则是其最新的贡献。

我在伦敦国王学院的硕士专业就是教育政策,老师强调要区分不同类别的教育政策也是分等级的,中央政府统一发布的宏观规划,由教育部或者国务院签发的专项令,由地方政府继续下发的具体政令,这三种政策,哪种更接近实际效果?

毫无疑问,越往后,越接近实际效果。

中央政府制定的最高层次的规划,就算上面写着各种“统筹兼顾”“迫在眉睫”“亟待解决”,这也干、那也干,也只是理想状态;真正能在社会中产生实际效果的,还是去看看教育部下达了多少具体的专项部令吧。

那么,去教育部官网搜索一下关键词,就会发现还是“农村”居多。

所以能发现,中国教育近年来发展的脉络和现在中国的发展战略是一致的,缩小城乡差距,缩小东西部差距。

中国教育发展的第一重点还是农村教育而不是城市教育;在现在的实际操作中,强调教育公平更甚于教育效率。

所以李一诺的“奴隶社会”公众号最近刷屏的一篇文章《中国的教育,需要回归常识》说,中国教育4%的财政投入把钱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我猜她可能没去过农村,或者没有看过财务报表

而对我来说,我去年四月时,曾经在武大图书馆翻过中国教育从1997年至2016年所有统计年鉴。

(拍摄于武汉大学图书馆)

顺便说句题外话,李一诺对中国教育的认识,有她自己独到的地方,她对中国教育的见解,也借由她的社会影响力而备受瞩目。但有一点,她同时作为“一土学校”的创办人,她所推出的文章难免会呼应她的商业模式和办学理念;而她那篇文章所使用的题图都是一土学校在故宫的开学典礼,所以她的文章是有导向的,一篇非常成功不露痕迹的软文啊。

综上,根据这些判断,在现阶段,中国教育的工作重心依然是在协调地方间教育发展不平衡,要先把短板补上,先把迫切的问题解决掉(比如用“双一流”取代“985”),而不是开启一场大改革。

 

4、中国发力教育,但未必改革

而比较幸运的是,4%这个数字成功稳住了。从2012年保持至今,也被誉为近几年教育事业的成就之一。

但实际上,在现阶段,4%这个数字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具有太多的参考意义

因为这是教育支出占全国GDP的比例,而不是教育支出占全国财政总支出的比例。

从道理上讲,如果一个国家的财政总支出本身占GDP的比例就偏低,那么这个数字肯定也就偏低。

而尴尬的是,因为4% = 教育经费 / 全国GDP

如果这个国家追求过高的GDP,那分母越大,这个数字就越小。这个我就不细说了,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么衡量国家对教育的投入,我们不妨直接看教育经费占财政总支出的比例,这个比例是多少呢?——可能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比例高达15%,是政府财政支出中比例最高的地方。

很多人肯定会惊讶,原来我们国家在教育上投了这么多钱啊。

是的,我们国家财政总支出偏少,但在偏少的财政支出中,教育这几年逐步占大头。所以,前些年,这个“4%”的确能说明中国在教育上投入少;但是,在这几年,这个“4%”不能说中国在教育上的投入少。

和美国对比一下就能看出,美国的2016年财政开支大头在社会安全和就业、医疗卫生、军事,可以说,美国的财政支出重点在于保障民生中国近几年的财政支出开始注重教育,培养人才。

所以我们能看到中国近几年来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但前面说了,中国教育重视公平更甚于重视效率,目前的重点是要把教育的短板补上,而未必是改革

我们都知道,中国经济超越美国只是十年之期,中国经济增速就算按6%算,美国按3%算,参考两国GDP,我们自己列个方程式就能算,

12 *1.06 ^ n = 19 *1.03 ^ n

这个方程式解出来,n差不多是10

但就是在这个上升阶段,西方各大势力版图都在暗潮涌动,中国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国家政治和经济必然是首当其冲

在这个时候,应了那句老话,“稳定第一”,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思想高度一致,意见严格统一,不允许质疑,不允许辩论。像教育改革这么牵动你我他又容易引起争议的大事,怎么可能放在这个时期做?

所以说,发力教育是为了储备人才,但不是为了根本性的改革教改这件事,至少在未来十年,都是不敢做的。

 

5、未来二十年的三个趋势

如果说上面的讨论是从反面论证为什么中国教育改革“不可能”发生在现在以及未来十年,那么接下来的讨论是直接从正面论证为什么中国教育改革“可能”发生在二十年之后。

《道德经》里讲“顺势而为”,是说人们做事要讲究社会时代的大局势;《三国演义》里司马徽评价诸葛亮出山为“虽得其主,不得其时”;《走向共和》里李鸿章强调“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这些其实都在说,所谓的大变革绝不仅仅是个人的英雄主义,而是合适的人在适宜的时代背景下登上舞台

所以,我从20岁开始意识到,中国并不是缺少能引导教育大变革的人,而是进行教育变革的环境还没有成熟。

但若以二十年为期,时代的发展渐渐能为这个人开启发挥作用的窗口。我目前所能发现的窗口有三(节选自《论中国教育》最后一章)。

第一,关于教育改革的前提,国家会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向“以精神建设为中心”转移。

从改革开放开始,八九十年代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时代,世纪初期是开始关注西部、开始缩小社会差距的时代,再到现在的“精准扶贫”是补弱的时代;如果圆满顺利的话,下一个十年或下下个十年,当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才是是经济主题从“发展”过渡到“平衡”,是开始关注中产的时代。

而在那之后,中国的建设才有可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向“以精神建设为中心”慢慢转移,只有国家建设以精神建设为中心,社会关怀才会从基本的物质生存转移到较高层次的精神发展层面,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教育或者说全民教育、立人的教育,才有可能出现。

并且,从改革本身来讲,接下来十年的经济改革会开始触动政治改革;未来二十年,或许是中国政治改革;而在二十年之后,政治改革或许松口,方可容许教育体制改革——这就是“二十年”的意义,也是教育改革的前提

第二,关于教育改革的可行性,网络的出现逐步打开民主的另一扇窗。

波普尔曾经提出当代民主的另一种可能性,实现民主的重点不在于选举和决策模式,而在于反馈调节——不在于从一开始就做出多数人参与并同意的决策,而是在决策后根据多数人意见进行调节或修改。

一定程度上,网络的出现正是给这种反馈提供一个窗口,人民的意见可以通过网络舆论得以体现,媒体成为采集民意的平台,进而化身意见领袖,舆论压力促使当局解释和调停,由此造成先决策、后讨论、再调整的运行机制,姑且称之为反馈式民主。这样,决策的科学性将大大提高,还伴有诸多其它的好处(略去),由此带来改革的可行性。

第三个,关于教育改革的“土壤”,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普及,将逐步提高人口素质和群众理性。

南京大学的董健老先生强调“启蒙理性”,认为中国缺少启蒙,而现在好多社会问题最后都归结到文化价值观念的问题。今日的大学,无论遭受多少批评,正在“培养”出更多高素质群体是一个事实。大学作为社会新旧文化的共同体,其作用就在于清流洗浊流,以“清流”对抗社会熔炉,文化糟粕必定逐渐消释,群众理性必定随着受教育者质量和数量的提升而提升。因此教育普及和大学扩招,一定程度上起到“启蒙运动”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当群众理性和觉悟提高时,群众之间必定会更加理解和支援,从而诞生鲁迅所谓的“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余秋雨所说的“苏东坡”就不必“突围”,人们可以“不约而同”地达成共识,在国家走向完善和民主的道路上,一切都大有可为,又岂止教育。 


所以总结起来,接下来的十到二十年,农村教育、师资培养、教育公平,需要修补的地方还多,轮不到大范围的教育改革,而这个时期国家必须维持稳定的国内环境,也不允许这样的教育改革。

而在至少二十年之后,在中国解决了一系列问题且时代环境背景成熟之后,国家和社会才可能逐步把注意力放在教育领域。在那个时候,教育改革才值得期待。

我从12岁立志改变中国教育,到现在思考中国教育已有十年,起初我以为教育改革只是单纯的“想不想”的问题,直到20岁时豁然开朗,开始从宏大的社会历史观里思考,意识到中国教育问题的“必然性”和“不可反性”,修改完成四十万字的第四版的《论中国教育》。

从那以后,我的思考从单纯的“应然”层面的思考转到现实中的“必然”层面。

我也慢慢明白,仅仅思考“这个社会应该怎么样”是不够的,还要去想想“这个国家不得不怎么样”,把“应然”和“必然”结合起来思考,才能脚踏实地而放眼未来。

至少在我目前看来,中国教育短期之内不可能有大变革的,这个大变革只能发生在很多年之后,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现阶段的中国有别的事情要做而已。

所以,面对现在的中国,与其感伤世事,不如认清现实。

哭天抢地说中国病了中国疯了,没有意义。

从杂乱的世相里找出可能通往未来的轨迹,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最后附上曼德拉的一句名言结尾吧。



至于公号主人:

12岁立志改变中国教育

18岁67天骑车环游中国

20岁完成40万字《论中国教育》

21岁留学伦敦国王学院 并拿到剑桥博士录取

另有各种奇葩人生经历

现正在Gap Year中,欢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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