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直
习惯了苏州的园林,讲究移步换景,在再小的一个格局里,也能做出分水裁山的效果,分明就在咫尺,往往也可仿佛天涯。回廊的间隔,花窗的眺望,院子里摆布了小桥流水,仅一米之宽,也可以是架了石板桥的两岸,池边的假山石重重叠叠,自有沟壑峰峦;假如循着假山上的小道行走,造园者会引你迂回曲折的走遍整座假山。
在中国的园林里,曲折就是美感,便如造这些院子历经了宦海沉浮的文人雅士,山重水复之后,又见柳暗花明。而如果直白,则失去了曲径通幽的趣味与深意,必是曲折,才如人生的真味。在这样的院子了蕉窗听雨,闲云野鹤,看得到水尽云起,路转峰回。
然而对中国园林的曲折感受最深的时候,却是等去了异国。
凡尔赛的宫殿背后是法国最大的皇家园林。站在坡顶,可以俯瞰整个殿后的花园,西方的园林是用直尺和圆规造出来的,横平竖直,斜线切割,院子里的道路是齐刷刷的几何图形。太阳神阿波罗喷泉,点缀着中轴线大道,尽头是浩瀚的大运河,运河交叉,是标准的九十度垂直,从空中看,运河即是一座宏大的水十字架。河边是高耸的树木,如同兵阵,花园的道路都是笔直的指向,连着雕塑、花房或者农舍。从一处到另一处,必是直来直往,可以想见当时国王金碧辉煌的马车在院子里的穿梭。
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其造园艺术是欧洲的典范,在波兹坦有模仿它的菲特烈二世的无忧宫,在维也纳高高的坡上还有奥匈帝国的美泉宫,都是一样的风情。除了皇家园林,欧洲乡间的乡村林园,譬如卢瓦河谷一处处迷人的城堡,香波堡,舍侬墅,或者莱茵河谷山顶的花园,其造设也无不是规整的几何图形。
往往在一望而知的花园路径尽头,不由想念起完全不同的苏州的院子,一种是直来直去的简单,另一种是愁肠百结的迂回;各有千秋,是完全不一样的语言,因为对比,反而更显出各自的独特,许多文化的隐喻,象厚厚书本里的注释一样,藏在每一个角落,也只有浸淫了各自文化的眼睛才能看透,才能读懂各自院里的诉说。
简明与含蓄,浅显和隐晦,直白与曲折,园子是一个浓缩的社会,建筑里描绘了各自的哲学,因为对比强烈,如此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