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奥运会，真羡慕巴西人民能够说出自己的恶心

奥运会开幕了已经几天了，我没怎么关注，但还是经不住朋友圈的刷屏。被裹挟着看了看牌子的数量。那个取得金牌的数字，我并不骄傲，严格来讲，取得多少牌子，我都不会为此骄傲，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体素质是奥运会中的运动健将们代表不了的，他们只是去争取成绩，那个成绩是不是国家成绩还不好说，至少我不认为金牌的数量就是国家的荣誉，东德1988年取得的金牌数字是世界前三，结果没多久就被西德统一了。苏联1988年取得的金牌数字是世界第一，苏联的后果是什么，我想中国人都知道，它作为一个专制政权，不久之后解体了。那是专制者的容易，专制者欺骗人民的把戏。作为一个人民，我希望能够在我生病的时候把培养运动员的巨大花费拿出来帮我治病，哪怕是治疗一次感冒呢。我希望能够把那些钱拿出来分给广大依然在贫困线上念不起书的孩子们，哪怕这些钱就算全部省下也无法解决贫困中的儿童读书。

在里约热内卢，人们为没有国籍的难民代表团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尊重和理解，关怀和希望，不是背靠着GDP而获得的，这是今次奥运会给人们深刻的启示之一。

今天是七夕了，在这个时刻，或许我应该思念一个女人，事实上，我确实也想过。但我这两天在温《百年孤独》，相信爱好文学的朋友们都听说过这本书吧，世界上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之一，讲述的是拉丁美洲的故事。

在里约热内卢的奥运会上，有一首诗歌被朗读出来，诗歌的名字叫《花与恶心》，“四十年了，没有任何问题被解决，甚至没有排上日程”“被我的阶级和衣着所囚禁，我一身白色走在灰白的街道上。忧郁症和商品窥视着我。我是否该继续走下去直到觉得恶心？我能不能赤手空拳地反抗？钟楼上的时钟里肮脏的眼睛：不，全然公正的时间并未到来。”......

这首诗歌把拉丁美洲的《百年孤独》演绎到了二十一世纪。我前面这句话说得有点儿矫情了，在过去那个时代，拉丁美洲是被其他的列强所殖民和欺骗的，而今不同了，巴西人似乎已已经明显感到不同了，在世界面前，我能够感受到巴西人依然孤独，生活依然痛苦，但是他们已经意识到世界能够给予巴西的只有帮助，他们并不掩盖自身的问题，而是勇敢地把本国的问题说出来，说给本国的政客听，说给世界各国来参赛和参观的国际朋友听，说给全世界听。

而我最羡慕的是巴西人民能够说出自己的恶心。说出来都感觉不好意思了，我经常感到恶心，真的，我对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感到恶心，我对有些人的发型感到恶心，比如三胖子，我对奥运感到恶心，你国的。如果巴西人你能够骄傲地对我说：“我能够在奥运会上吐槽我们的政府和我们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你能吗？”我一定会回答说：“我能，我也能在你们的奥运会上吐槽你们的政府和你们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如果巴西人再问我：“我能够在你国的奥运会上吐槽你国的政府和你们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你能吗？”我依然会回答：“我能，我也能在你国的奥运会上吐槽你们的政府和你们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我有我所不敢说出来的恶心，这是政治，我甚至不敢感到恶心，这是政治。恶心是要站队的，恶心的立场是要明确的。你们四十年了，没有任何问题被解决，甚至没有排上日程，是吧，这首诗歌是巴西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德·安德拉德1945年的作品，可是你们知道我们两百年没有解决甚至没有排上日程去解决的问题吗？你们见过本来已经解决了问题又往回退的国家吗？说两百年都算是给乾隆面子了。事实上我们是两千年没解决任何问题甚至很多问题没有排上日程，在原地打转的国家。是的，我对这里的历史有两个自信，比学术进步制度建设，确实比不过西方各国，甚至比不过巴西，但是比刷新人类底线，谁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圣经》里的撒旦真的不算什么，我们能够坑杀几十万投降的人呢，我们能够杀自己人像杀鸡宰羊一样过瘾。这是其中之一自信。比人民的生活水准思想文化，确实比不了其他国家，但是比惨，你们被西班牙葡萄牙统治过的巴西等拉美国家也真的不够格，被英国统治过的南非与印度等也不够格，说个最简单的例子，英国政府没有污蔑甘地吧，如果甘地在苏联，一定会被污蔑和嫁祸使用了暴力，可是英国从没有污蔑甘地使用暴力吧，从没有冒充甘地的信徒和雇佣印度的平民来使用暴力给甘地泼脏水吧？在真相这个底线上，英国人不说谎吧？甘地的死并不惨，英国人没有嫁祸他给他泼脏水，你们见过死几千万人要把真相掩盖起来的国家吗？你们见过明明被冤死了还理直气壮捏造罪名戳死人脊梁骨的国家吗？论无辜人民的悲惨属世界第一，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

《百年孤独》对巴西来说，从这个层面上来讲，真的，这本书如果说依然适合你们的现在，那么，你们就太过矫情了。这本书要是搬到中国来，只能说它又小巫见大巫了，很多中国人，坚守追求和真相的中国人，百年孤独亦是表达不了他们的心声。

马可仕·达·科斯塔，一名在里约海滩上谋生的46岁男子，在谈到奥运时他说：“在里约人还生活在暴力阴影下的时候、在我们的卫生健康服务不达标的时候、在我们工程建设还总是出事的时候，我是不同意举办奥运会的。”艾琳·桑托斯，里约一名23岁的学生，谈到对里约主办奥运的看法时，她说：“我认为举办奥运会一个鲁莽的决定，为了建设场馆许多人被赶出家门，家园被强拆，我是完全反对奥运会的。”很多巴西人民发表了类似的观点，也不知道他们被抓了没有，但照他们能够从奥运开幕式上朗诵《花与恶心》诗歌的国情来看，他们应该没有被抓。而我总是感觉这些巴西人所描述的场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家园被强拆”是巴西吗？“卫生健康服务不达标”是巴西吗？2008年，奥运会期间，华北停电，据说是因为奥运会用电过多，需要有些地区停电供应，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我是华北地区的人，我们那时候确实停电了。当年，我在天津的街道上碰见了一个修自行车的老爷爷，他说本来不在那边摆摊，原来摆摊的地方怕他影响市容......

我非常心酸，但我不敢恶心。

再说个挺难为情的话吧，能够感到恶心，至少说明你们是正常人，你们没有为此感到光荣，你们知道吗？很多人破衣烂衫生活水准极低，他为别人奢华的生活撑起来的门面感到光荣，陶醉在富强中不能自拔。很多人生活艰苦依然为了不切实际的国家荣誉拿出自己微薄的积蓄，并且他们道德绑架其他生活艰辛的人也为此付出。很多人则只是慷他人之慨，单纯用嘴上道德绑架别人。至少巴西人能够说出不同的声音，鲁迅说过一句话，我印象极为深刻：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巴西人民生活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还知道挣扎，还可以考虑“能不能赤手空拳地反抗”，借着国际大势，全球的人道主义关怀，加上巴西的政客们要点儿脸的话，美好生活距离他们则并不遥远了，而寻出美来的奴隶，看来还要万劫不复，否则没有天理。

在羡慕巴西人民感到恶心说出恶心的同时，我则深感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觉悟，虽不至于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却也不过是奴隶们的奴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