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芗柏:拿什么面对死亡,理性心灵或宗教信仰?

2017-04-15 吟风阁


芗柏的精神世界 于 2017/3/17 19:45:18 发布在 凯迪社区 > 猫眼看人


摘要:一颗理性、强大的心灵,有助于人们从容面对死亡。然而芸芸众生中又有多少人拥有理性、强大的心灵?意志薄弱是人类的本性,当人们无法抗拒自己意志薄弱的本性时,他们又依靠什么来消除对死亡的恐惧?


文/芗柏



昨夜惊闻一表亲因车祸而丧生,死亡的阴影顿时弥漫心中。死者的遗体被运回到家中,亲属们为他清理血迹,擦洗身子,换上干净的寿衣,维护其最后的尊严……


从少年时代开始,我便不断地目睹人的死亡,那时生活在农村,整个村庄就像一个大家庭,每当有村民死亡,全村人都会去为他(她)送行。这些死亡的村民中,有自然老死的老人,有因事故暴亡的壮年,有患绝症而死的青年,也有溺亡的小孩,但由于那时懵懂无知,我对死亡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直到我12岁,奶奶患上了食道癌,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生不如死。这时,我才开始对死亡有了切身的恐惧,对亲人的离去有了锥心的痛苦。奶奶弥留之际躺在床上痛苦挣扎的样子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她瘦小的身躯仿佛刚出生的婴儿,也许这种临近死亡时的痛苦和不适就像婴儿刚出生时的痛苦和不适。她就这样在亲人的守护下去了另一个世界,如同她曾在亲人的守护下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只不过是经历了一个轮回。


几年前,80多岁的爷爷因心肌梗塞痛苦挣扎了良久之后,也离我们而去。爷爷向来身体较好,一辈子几乎没有什么大毛病,最后倒下却来的那么突然。我多么希望他们不是被病痛折磨而死,而是自然老死,就像苏格拉底所说“如果人死时毫无知觉,而只是进入无梦的睡眠,那么死亡就真是一种奇妙的收获”。但生命和死亡又岂是人能够掌控的?至于爷爷奶奶死后会怎样,他们的灵魂会不会从一处移居到另一处,他们又究竟去了怎样的另一个世界,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困惑。


如今,我的两个孩子也相继来到这个世界,看着他们慢慢长大,我感受到了一种生命更迭的力量。与此同时,我开始对父母的日渐年老感到恐惧,对自己终有一天也将会老去开始担忧。但每当想到此,我总是懦弱地选择回避。不得不承认,我尚且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死亡是一个如此沉重却无法避开的话题,也是一个神圣而古老的话题。人人都难逃一死,在死亡面前,有人惊恐万分、面目狰狞、死不瞑目;有人坦然、宁静、安详,拥抱死神。


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无疑是勇敢的、充满智慧的,79岁的著名言情小说家琼瑶便是如此。最近,她在脸书上发了一封公开信,引起了人们对死亡的思考和讨论。信是写给她儿子和儿媳的,大致是说,自己愿意笑对死亡,无论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不做电击、插管之类的抢救;她不信任何宗教,死后也无需悼念;死亡是私事,不要麻烦别人……“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非常“琼瑶式”的自白,可见琼瑶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人,只有活的明白、心中没有遗憾,才能如此从容面对死亡。


中国活得最明白的人大概是庄子。其妻子死后,庄子让内心的悲痛化为对生死的达观和对世俗礼制的蔑视,鼓盆而歌,歌曰:“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后来,庄子觉得自己要与造物者相游了,他的心情很平静。弟子们想厚葬老师,庄子倒觉得难过了:弟子们在这关键时刻并没有勘破生死关。于是他说:“我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陪葬的)美玉,以星辰为珍珠,天地用万物来为我送行,我的葬物还不齐备吗?” 弟子们不觉垂泪,说:“我们怕乌鸦和老鹰吃老师您的遗体。”庄子笑道:“天上有乌鸦和老鹰来吃,地上也有蝼蚁来吃啊,要是夺了前者的食物给后者享用,不是太偏颇了吗?”庄子终于悠然而去,精神是那样愉快。对庄子来说,死亡只是从一种存在形式向另一种形式的转变而已,生与死从未停止过转化,它们是尚未结束的开始。


“死,完全不值得恐惧;相反,死还是生之所依。”这是希腊古典哲学对待死亡的态度。苏格拉底被雅典法庭判处死刑后,他的学生已经为他打通所有关节,可以让他从狱中逃走,并且劝说他,判他有罪是不正义的。然而苏格拉底却视死如归,当着弟子们的面从容服下毒药。苏格拉底的弟子柏拉图在《斐多篇》中描述了苏格拉底与其门徒关于灵魂与肉体的辩论。苏格拉底认为肉体是灵魂的牵绊与阻碍,肉体会有欲望、会生病,影响着灵魂追求智慧的道路,只有真正不带着肉体的灵魂才是单纯的。真正的追求哲学,无非就是学习死,学习处于死的状态。但是,正如主人不会允许自己的牲畜自杀一样,人只能等待神的召唤,苏格拉底把雅典法庭对他的宣判,当做是天神的旨意。而他觉得死亡将使他的灵魂超脱肉体的羁绊,害怕死亡更是荒谬的。


叔本华说,“死亡是真正激励哲学、给哲学以灵感的守护神,或者也可是说是为哲学指明路向的引路者。”叔本华强调“生之罪”,他认为生命本身只是一种表象,而生命的意志是人们的意欲。生命的延续离不开意欲,而意欲又是人们痛苦的根源。只要生命延续下去,就必须不断地满足那些无止无尽的“意欲”,因而,必须不断地经验到那无止尽的痛苦。要根本摆脱痛苦,就要摆脱意志的束缚,而要摆脱意志的束缚,人只有走向死亡。


一颗理性、强大的心灵,有助于人们从容面对死亡。然而芸芸众生中又有多少人拥有理性、强大的心灵?意志薄弱是人类的本性,当人们无法抗拒自己意志薄弱的本性时,他们又依靠什么来消除对死亡的恐惧?



自从人类出现,死亡便作为最残酷,最无法抗拒的现实,一直折磨着世人。一部人类心灵史,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正是人类背负死亡的心理重荷,在无尽的人生之路上踟蹰独行的历史。哲学家们由此声称,”哲学就是学习死亡”,加缪甚至认为“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帕斯卡尔用诗一般的语言说,人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一颗芦苇,但却是一颗高贵的芦苇,因为人知道自己要死亡。


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促使了宗教的发展,不同的宗教对死亡作出了不同的解释。在佛教中,生死是轮回的,众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死不已,像车轮一样转动不停,循环不已;在基督教中,基督徒由耶稣之死来升发对“天堂”、永生的信念,他们认为死亡就是皈依天父……坚定的信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也成为了孤苦绝望者的精神家园。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干瘪得只剩皮包骨的女人去修道院向长老哭诉,“我为儿子伤心,神父,那是剩下的最后一个儿子,我跟尼基图什卡有过四个孩子,可我们家留不住孩子,头三个孩子埋了,倒也不怎么心疼他们,可这最后一个我埋了以后老是忘不了……我不在家,尼基图什卡就整天喝酒……”长老对她说,“……不必寻找安慰,你需要的不是安慰,还是不要寻找安慰,哭吧,只是当你哭的时候,一定要想起你的儿子是上帝的天使中的一个,他正从天上向你遥望并且看见了你……你这种伟大的母亲的哭泣还会持续很久,但终将化为心平气和的喜悦,你的眼泪将不再是苦的,而只是慈祥和蔼的热泪,能拯救心灵免于罪过并且得到净化……”这种悲天悯人的人性终极关怀,比冷冰冰的“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你要勇敢面对”、“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更能给人以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和生存的希望。


中国人深受儒家、道家思想影响,普遍对死亡采取否定、蒙蔽的负面态度,甚至不可在言语中对死亡有所提及,它是不幸和恐惧的象征。上帝在中国的缺席、佛教的功利,加上近代的无神论、唯物主义教育,让一切变得世俗化。我们对死亡的认识仅仅停留在“人死后的归宿是一堆尘土”。所以我们只管今生,不管来世,当死神来袭的时候,我们只能以续命的方式,让亲近之人在此岸继续停留,却阻止了他们通向幸福的彼岸。在这样一个被无神论灌输了几代人的民族和国家里,神佛世界、生死轮回、善恶有报等传统文化几乎已经荡然无存,整个民族的道德败坏不能说与此无关。


我只是这个世俗世界里平凡的一员,既没有一颗足够理性、足够强大的心灵,也没有虔诚的信仰。我将如何面对死亡?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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