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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青铜季

2016-12-27 边走边唱 边走边唱哈哈哈

文信候冒雪赴栎阳  玄铁刀无意露寒光

君臣议定下武库事  芷阳宫赵姬心暗伤

持冷随着吕不韦到咸阳后,就去了栎阳。

秦国的都城就是从栎阳迁来的。栎阳在咸阳东北两百里的地方,是原来秦国的都城。

入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急也来的猛。

最先下来的是颗粒,像盐掉在地上,三三两两,仿佛有弹性,砰砰地在地上跳,似乎听得到声音。初雪好像都是这个样子,扭扭捏捏半遮半掩装模作样就结束了,每年总要有那么几次才会进入冬的主题,仿佛要告诉人们,冬天真的来了。

今天不同,开始下,是在未时,没有扭捏几下,就变成了大把大把的羽毛在天上恣意地挥洒,打着旋飘下来,到了申时,整个咸阳城都消失在白茫茫之中,只有渭河像一条长长的带子飘忽在关中平原上。

土地上冻,人们都缩在家里。

吕不韦此时正坐在前去栎阳的马车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是一早就出发的,第一架马车是中车府的,车上坐了四名甲士;后面还有两辆是随从官吏。

他的马车高大了许多,车顶与四周都是厚厚的皮帘,车内正中是一张方几,方几旁一个青铜的火盆;此时炭火烧的通红,车内暖融融的,难怪车顶上没有落雪。

车内除了吕不韦以外,还有三人。一位是将军蒙骜,一位是那个与吕不韦一起从邯郸逃回来的持冷,还有一位是武库令丞中尉熊周。持冷稀疏的眉毛几乎掉光了,牙齿也没有剩下几颗,身体胖了,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在圆圆的脸上看起来有点滑稽;熊周则是个年轻人,刚过三十岁的样子,不过看到这个姓氏或多或少与楚国有着各种联系。

吕不韦转过头去,他打开车厢上的小窗,用摆在台几上的玉如意挑起皮帘,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雪,自言自语说道:“早是早了一些,这场雪要是再晚上半个月该多好啊!”放下帘子,关上小窗,把如意放回台机之上,又拿起签子拨了一下灯芯,嘴里接着说道:“这场雪明年关中可增收一成,若晚半个月,可增两成矣!”

在场的人没有随声应和,吕不韦扫了一眼,自已禁不住笑了;这一笑笑的几个人面露窘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吕不韦边笑边说:“怪不得,这也是奇了,众位都是不谙农事之人,难怪我说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不过今天这个雪虽然耽误了行程,我却要与几位不谈稼穑谈谈农事!”

他看了看蒙骜:“当然将军在此,自然也要谈谈兵事!”

“将军”吕不韦说的稍慢,眼睛扫视了面前所有的人,然后接着说道:“书简我就不看了,将军言,我再三思量,不能定夺!今请了诸位。持冷前日自栎阳来,昨日久谈,亦是不可定夺,今日我等一同前往,此时空闲,请诸位陈述!莫要顾虑。”

秦军的冶造工坊,都集中在栎阳。自栎阳迁都以后,把原在西岐以及雍城的冶造工坊全都迁至栎阳,由武库令节制。自从三川郡归来,几名阵前大将,以蒙骜为主数次提到,在韩国与赵国乃至楚国,渐次使用铁质兵器,而秦国至今不能大量使用。吕不韦自觉这关系根本,今日总算从繁杂之中抽身出来,决定一探究竟。

熊周年轻,白白净净的面孔,和周围的比较,却丝毫不输气势。他不慌不忙:“今韩之宜阳已经是我大秦的疆土,宜阳铁山提供足够铁石,若假以时日,我等做出韩劲那样的兵器并非不可!”

虽然是白天,因车子放了皮帘,燃了豆灯,也不甚明亮。火炉里的的木炭烧的红红的,每个人的面孔被照的仿佛涂了红红的油彩。

吕不韦没有直接作答,他看了一眼蒙骜:“将军之意呢?”

此时的吕不韦就像一潭秋水,看不出深也看不出浅,他又用桌上的如意挑起皮帘,望着车外。

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远近;雪花就像没有心事的姑娘,淡定从容,从天上缓缓的飘落下来,注定了的不经意。远处的树木是看不见的,近处前几日还有叶子的一下便没有了。不远处就是泾河,河里并没有结冰,河沿上立着两只秃鹫,不知立了多长时间了,头上背上都落满了雪。

吕不韦把头收回来,用刚才看了秃鹫的眼睛看着蒙骜:“将军请讲啊!”

“韩赵楚之甲士,使用铁质兵器数年。铁质兵器质坚锋利,这一点确实强过青铜之器!两军阵前,若是相遇,那青铜兵刃实是无法抵挡!”

蒙骜说的简练,简练到听不出他的意思。

持冷圆圆的眼睛在圆圆的脸上骨碌碌转个不停。虽然昨天一天都和吕不韦谈论铸造之事,但说是谈论,不如说是讲述,吕不韦只是倾听,不放过他说的每一句话,有些地方不明白,会要他再讲一遍,直到听得清楚,至于如何想的,持冷心里也是没数。吕不韦真的就似一泓秋水,加一点进去,盛一点出来,都感觉不出变化!

他看了持冷一眼,持冷便拘谨起来,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

其实此时吕不韦的心里非常复杂,事关铁与青铜,在邯郸之时就已经留心,还私带持冷来过咸阳。但那时乃逐利之心;此时此刻,已事关国之大事,自己又身居相国之位,自当慎之又慎。

“将军!”

吕不韦还是接着问蒙骜:“以将军之见,彼执铁披甲,何以难敌我大秦之师!”吕不韦有点疑惑。

蒙骜回到:“我大秦胜在士兵勇猛,将帅足智多谋!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蒙骜结结巴巴“对了,还有就是其使用铁质兵器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天慢慢黑下来,但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四周反而比往日亮堂好多。

“这是什么话!”吕不韦听得不悦。“这不是说这铁器可有可无的么!”

蒙骜听出他话语里地愠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马车里陷入沉静,这沉静不是无语,就像埋在地下的种子,不知道以何种方式破壳而出。越是在这种时候,短暂的时间就会显得漫长,似无数悄无声息的虫子在咬啮这片刻的时间,仿佛要从这沉静里咬出只可意会的秘密来。

“当然!”还是吕不韦先开了口:“我知道这并非将军本意,至少不是将军想要表达的全部!”

蒙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前日持冷先生言,青铜之刃经历年调试其硬度韧性足矣应对当面之敌;虽不比铁器锋利坚硬但当下乃我大秦首选。”

他拿起铜箸夹起几块木炭,放进火盆里:“听说栎阳的厨子擅长做一种带甜味的饼子,我甚是好奇,本来在这等天气与诸位吃一餐羊肉是最好的,不知栎阳。。。”

“大人放心,临行前大王使人送来四只羊腿,两坛凤酒!”

听到此处,众人大悦。

“大王以为,御人之兵非青铜之器独享,以当下情势,除清楚之刃外,第一重务乃农事也!”

“奥!”众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今我秦有五百万之众,关中如此沃土,徒受干旱之困;三口之人耕百亩田,仅能糊口耳!韩国郑国正与河渠署查勘关中大渠,若此事成,关中农事可增三成;若持冷等以铁器租与农人,以此我大秦人口可增三成,近七百万众!”

温在火盆边的凤酒的香气飘散出来,拉车的马都发出几声嘶鸣!

中车府的驭手对车内说到:“头车打灯询问,继续行路还是就近歇息!”

“这里到栎阳还有多少路程?”

“回大人,还有十里路程!风雪较大,估计还要一个时辰!”

“稍事歇息,饮盏热酒再行路不迟!”

马车暂时停了下来。

吕不韦拿起酒盏,美美喝了一口。

“大王言,当下我秦要务有二,首要乃农事也!仓廪实则兵强将广。二乃兵事,不日蒙骜将军前去狼孟榆次晋阳,以此与三川郡对邯郸成夹击之势!”

蒙骜举手向诸位行礼:“大军已经在狼猛榆次攻克十九城,但军械兵刃之事还仰仗两位。若晋阳的手,假以时日,邯郸则垂手可得也!”

说到邯郸,每次吕不韦都有些许伤感。毕竟那是发生过那么多唏嘘之事的地方。

“将军此言不妥,莫笑熊周多事。兵刃之事,自有朝堂的形制,岂是我二人可以随意行事!”

说到此处,四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启程风雪依旧好大。

子时,众人至栎阳。

第二天一大早,吕不韦早早就起来了。

本来多半天的路程因这场雪,增加了半日的行程。吕不韦并不沮丧,而是 有一些喜出望外。连年的旱情使仓廪之中日见空虚,蒙骜的军粮早就备好了,这件事自秋收之后昌平君就已经开始了,但民间确实存量不多。所有吕不韦也是知道,兵事农事都与这青铜,与这冶铁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开春后必有一段难熬的日子,眼下看来都来不及细想。

另外一个大厅里,其他的人也早早都醒了。这里可不如咸阳气派,但整齐却是一样的。持冷本不是一个整齐之人,但那熊周不同,年纪不大,如同吕不韦一般,话语不多,但句句都是深思熟虑。

熊性乃楚国芈氏,在秦国朝内盘根错节。虽然在昭王四十一年,应候助其清理朝政,打击了楚国外戚,但其宗族势力依然强大,强大到可以使非敵非长的异人成为秦庄王。

所以熊周在场,其他人讲话自然拘谨。

厅堂的的门侧有一大大的壁炉,而不像咸阳在厅堂正中置一铜盆;烧的也不是木炭,而是石炭,石炭来自北地郡的女床山,女床山的石炭是不能直接烧的;直接烧会冒出黑烟,持冷与工匠反复试用,里面掺杂黏土与石英,其中配比都是机密,此种石炭饼烧的通红,却没有黑烟,石炭饼与石炭饼烧过的渣滓都不可带出栎阳一步,包括持冷本人,因此这么神奇的的石炭饼只在栎阳使用。这些都是吕不韦定下的规矩。

“昨天听了半天,也不知将军之意,这铁器是用好还是不用的好!”

熊周面对如日中天的蒙骜,话说的不紧不慢,看不出惧色。

“蒙骜只是就事而言,毫无他意!只是武库归你掌管,你倒是谈论一下你的意思!”

蒙骜把自己腰间的青铜剑抽出来,边端详边说道。

此剑长过三尺,剑柄可容双手紧握,剑身厚重,周遭分布八条剑棱;护手处一个狰狞的兽头非常细腻。

“其中难处总是有的,将军之意熊周自是明白,在下之意与将军无二!”熊周接着说道:“我在荥经看到,韩国之铸造坊已经三分铸铁。适才将军只讲了铁器之长,其短何如?”

熊周依然不慌不忙。

“铁器之短,在于其韧性不足,这个大工匠自会说个明白!”

持冷正要说话,吕不韦走了进来,脱去身上的黑色裘皮长袍,走到众人面前。

大家纷纷站立起来,还未来得及见礼。他就拜拜手:“免礼免礼!”

坐下来,对着持冷说:“先生是大工匠,虽然你我之间谈了一天,你先扯扯!”

他心情极好,虽然眼里满是血丝,看来虽然辛苦但却得来了意外的比原来想象的好的结果,与辛苦比起来,心情的愉悦可能更能使得神清气爽。

他把那裘皮长袍递给身边的从人,打量着持冷。

持冷的圆眼睛骨碌碌转着,虽然转的飞快,其实心里一直在揣摩着吕不韦的心思,可一直揣摩不透。有时觉得好似有了答案,可下一刻另外一个念头立刻把前面的结论否定了,他建立不起来吕不韦的逻辑,更准确地说,他无法从吕不韦的言谈行为之中,了解背后的意愿,如此他便说起话来欲言又止。

吕不韦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先生不必多虑,你就讲讲你的看法如何!”

持冷点头说道:“与铁比铜器不够坚硬,乃铜之性也!今天下无论赵之邯郸,齐之临淄,楚之宛,亦包括荥经。”说到这里,他眼神里有些惶恐,骨碌碌地看了大家一眼。

因为这荥经原是韩国的冶造作坊,现在已经是秦国的三川郡了。

吕不韦知道他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持冷继续。

“这冶铁之技相差无几!与我咸阳亦相差无几。但若假以时日,今韩之宜阳已属我秦,铁石则无虑也;从荥经得石炭使用之法,今北地郡女床山之石炭取之不尽,亦不足虑也!”

“那最要紧的是什么呢?”蒙骜有一些迫不及待。

“铁石掺杂较多,去杂不易;杂多硬而易断;成型不易,难以做出精美之器。”说到这里,持冷又骨碌碌转了一下他的眼睛,伸手从腰间拿出一物,外面是牛皮皮囊,有一个手掌长短。他抽出来的,竟是一把七寸匕首。

只见刀刃并不明亮,闪着黝黑的寒光,护手处用白银铸就的饕餮纹甚是精美。

“啊!”众人不由得呼出声来。

“这是早年从一个娄烦人手中得了一块玄铁,打制而成!”说到这里,持冷心里不由得漾出一丝骄傲。煞白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人世上并无此物,这是自天而降的神物,若他日持冷可炼的此等神器,则是天助也!”

众人挤上前去,争相看着持冷手里的稀罕物。

蒙骜接过匕首,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持冷从旁边的甲士腰里抽出一把青铜剑,拿过匕首对着剑刃用力砍去,只听“当”的一声,青铜剑上出现了手指宽的一个缺口,再看那玄铁匕首,完好如初!

蒙骜看的呆了,他不可想象,如果秦国甲士都手持如此利器,将现有的戟枪铍剑,还有箭头等物,皆用玄铁制成,会是什么样子。

“唉!”持冷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一口气:“世上何来如此之多的玄铁!?”

熊周一直不紧不慢,这一刻却也是睁大了眼睛。

吕不韦接过那玄铁匕首,眼睛盯住,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真是一场好雪,只消两三日的时间,便都化了。田野中背阴面还留着一片两片的残雪。太阳出来,是耀眼的苍白。憋了几天的鸟儿喳喳喳地叫着,难以抑制压在心里的不满或是兴奋。

到栎阳的第二天,吕不韦就回了咸阳。本来他是想在栎阳多呆几日,自邯郸时,就觉得铁器有一天一定会超越青铜,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虽然他与持冷熟稔,而且是他将其连哄带骗从邯郸带到咸阳;但不论性情与智慧,二人都有极大的不同。这一点吕不韦心里明白,持冷也是明白,所以二人平时来往并不密切。以至于他身上私藏一把玄铁 匕首的事,吕不韦都是一无所知。

今天一早吕不韦就赶往芷阳宫。

芷阳宫在咸阳的东南南方向,东临霸水。霸水原称作滋水,穆公时,为了彰显自己的霸业,将其改为霸水。

初冬的季节,河面上的冰只是在岸边薄薄结了一层,河水好像变得比其他季节更加清澈了,在河床里哗哗地淌着。不远处就是南山,走路的话,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到山下。

芷阳宫是个离宫,规模不大,但却精致。宫殿只有三处,与咸阳冀阙宫的高大巍峨比起来,多了细腻与华丽。中间最大的一处宫殿名字也是真的唤作芷阳宫,是秦王临时处理政事的地方;两座偏殿,一座是来往威武官员与秦王会面的地方,还有一座放置法典礼器,芷阳宫的旁边就是秦东陵,昭王与其母宣太后的陵寝就在近旁,这芷阳宫修建的初衷也是方便秦王祭祖时使用。

官道上还有些许泥泞,雪后的天气自是冷了许多。不过庄王感到少有的的神清气爽。

午时前后,吕不韦到了芷阳宫。

其实人到了最后拿定主意之前,是最摇摆不定的。是一个最后的决定推翻了一个曾经根深蒂固或者自以为是的认识,当忽然看见或者明白从没看到事情的另一面一面,也许就在最后一瞬间改变了看法。

吕不韦手里捧着持冷的玄铁匕首,向着宫内走去。直到此时,他都没有理清自己的头绪,但他明白此时离最后的决定近了,近的可以闻见它的味道,感觉得到它的呼吸。

门口的甲士拿了匕首,寺人进去通报。

秦庄王比原来胖了一点,面色也比原来白。人显得臃肿了一些。缺少了原来的清铄之气,不过这样看起来更像是秦王;赵姬则更显魅力,也许她的魅力是来自骨子里的,即使与秦庄王在一起,也是不苟言笑,眉目之间自是自信与清高,从这一点看来,倒是与邯郸时的异人更加般配而不是咸阳宫里君临天下的秦庄王。

吕不韦走进来,分别见礼。

芷阳宫是离宫,自然不必拘谨;但吕不韦是一个非常严谨之人,礼数上自是不会马虎,他将几天来与蒙骜几人的言谈以及在栎阳的见闻都与庄王说的仔仔细细。赵姬并未回避,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离宫并无朝堂的礼数,只是吕不韦有些局促。

庄王听完吕不韦的陈述,并无直接作答。他慢慢踱着步子,手里拿着持冷的那柄匕首,仔细端详着。

“依大人之见呢?”庄王反问道。

不知什么时候,他对吕不韦的称谓从先生变成了大人。

吕不韦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称呼,这个朝堂之上司空见惯的称呼,这一切除了空气中淡淡的白椹味道之外,已经发生着不易觉察的变化。

“臣以为,假以时日,持冷熊周定能铸出锋利如斯的兵刃,到那时…”

不等吕不韦将话说完,庄王一下打断他,接着反问道:“到那时山东诸国只为鱼肉,我为刀俎么?!”

“这?!”

吕不韦不知如何接上他的话,最初蒙骜的想法是尽快铸出铁质兵刃,不论从那个方面讲,其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熊周与持冷也是偏向蒙骜的想法,虽然每人都有自己的初衷。持冷的说法更客观一些。在没有看到持冷的匕首之前,吕不韦对于铸铁的看法没有在邯郸时那么热衷。在邯郸时,其是逐利之想;而此时不同,若将精力放在铁器之上,必然耗费人力财力,而不知做出一个何等兵刃出来,但看到持冷的玄铁匕首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仿佛那不知所云的梦想根本就不是梦想,而是一个就在不远处等待的美丽现实。

庄王好像看透了它的心思,不等吕不韦回答,他接着问道:“持冷怎么看?”

赵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不知是在享受正午的暖阳还是乍寒的空气,总之这两样都是难得的享受。

“持冷言,青铜之术已经出神入化,无所不等,不论兵器还是器物,当独步天下;然铸铁之术虽与山东诸国不相上下,但与青铜相比,则相差甚远!”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下来,看了看庄王。

庄王看着远处积雪的的南山,头都没有回,也未搭话。倒是坐在一旁的赵姬转过头来,用深若秋水的双眸看了他一眼。

 

南山霁雪千年水,长空舞乱万世云;

怎比人间痴情女,不负邯郸白椹味。

 

吕不韦的心一下乱了,他赶紧低下头。只觉得全身不自在。胡乱地脱去身上的裘皮长袍,才发觉这里并不比外面暖多少,赶紧拍打几下又穿回身上。这本来极具滑稽的动作就在赵姬的注视下发生的,但她并未露出一丝的笑容,反而眼角沁出几滴清泪来,赶紧拿出一块罗帕,遮住半边面孔,站起身来,对着庄王深施一礼,“大王与文信侯有紧要事,奴婢告退了!”

庄王转过身来,这时进来两个婢女,跟在赵姬的身后。庄王言道:“王后慢走!”赵姬向二人施礼,转身离去。

庄王看着她离去,心头忽地升起一丝悲凉。这感觉其实应该一直陪伴着他,挥之不去;只在赵姬转身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就像这南山积雪,你在咸阳城远远望来,自是知道了它的存在,只有到了咫尺之处的芷阳宫,才感受到逼人的寒气。

吕不韦低着头,他此时知道,这尴尬的空气就像一块寒冰,使本来要说的话变成僵硬的沉默,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刻庄王落寞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等待气氛的变化。

背阴的屋檐瓦当上挂着一尺长的冰凌,融化的雪水顺着冰凌“滴答,滴答”单调的往下滴着。

庄王转过头去,背对着吕不韦:“今秦国所需之利器有二,其一乃甲士兵刃,其二就是粮食!”说到此处,他加重了语气,转过身来:“大人,足够多的粮食!”

吕不韦抬起头来,看着他。

“既然青铜之术出神入化,铸铁之术却不得而知;若此时倾力于斯,得不偿失也!不如竭力于青铜之术,立于不败之地再言其它!大人以为如何?”

庄王说的甚是诚恳,也说得缓慢。

“大王!”吕不韦顿了一下:“以臣之见,今韩楚赵齐皆致力与铸铁之术,未见到持冷匕首之前,臣不以为然!然见到之后,其不可同日而语!若谁拔得头筹,则甲士以一当十,他国难以抵挡!况且持冷亦是此道中高人,用心非一朝一夕!请大王三思。”

说毕,吕不韦再拜!

“父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嬴政与成蛟也进了大厅:“文信候!”

两人穿的臃肿,脸红扑扑的,肯定是从外面玩雪回来。

看着两个王子,庄王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看见庄王手里的匕首,嬴政走过去,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是什么做的?”

“这是玄铁!”庄王说道。

“是廷尉衙门那个玄铁么?”小小的成蛟尖尖的嗓子冒了一句。

这一句说的其余三个人愕然!本来这三人对玄铁之事讳莫如深,谁料这不知深浅的成蛟硬是插进一句话来。

三人相互打量一下,没有一个人提廷尉府玄铁之事。

“真好!”嬴政爱不释手。

“父王问你”庄王对嬴政说到:“你说我大秦的甲士要是用这种兵刃怎么样呢?”

“那当然好啊!”嬴政不假思索就回答到:“不过这玄铁可是天外之物,哪里有那么多的玄铁啊?”

吕不韦与庄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我大秦的工匠应该有办法不用玄铁而是用铁石就可作出此等兵刃!”庄王对两个王子说到。

“那当然好!”

嬴政接着说道:“那现在呢?”

“现在吗总有现在的办法!”庄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大王!”吕不韦有点着急。

“以不韦之见,当铸铁与青铜不可偏废为好!不知大王之意如何!”在此时,他欲言又止。

说实在的,在这里,吕不韦是起了私心的。

三川郡的宜阳是铁石产地,荥经又是原韩国的铸冶工坊。如今这些都是秦国三川郡的属地,也是吕不韦的封地。吕思虽是主簿,但因是吕不韦的儿子,自是脸面权利与郡守不相上下;加之扼守荥泽与垂陇城这些水陆咽喉,若大秦大力推行铁质兵器,则此地富庶繁华指日可待。但他心里的繁华与富强并不是对着庄王去的,而是那挥之不去的华阳太后。如今虽然身在后宫,依然控制着朝堂。吕不韦所做的这些,无非是想给自己与庄王培植力量,以便他日。

庄王则是另外的想法。

今大秦数年连失两王,而日下关中两年大旱,急需休养生息。今三川郡已对山东诸国合纵成瓦解之势。武库之事不可妄动,必以稳妥为先,若有不慎,给人可乘之机。他倒没想到吕不韦的私心,虽然这私心之中也是把庄王放在第一位的。但从庄王的眼里看,无非稳妥是第一位的。

持冷是从临淄来到邯郸的,又随着吕不韦到了咸阳。

若说私心的话,这是庄王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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