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段子说，这次病毒仁义，一家子感染总要留个烧菜做饭的。听到这句话，我看着全家唯一活蹦乱跳的小朋友，无语地别开了头。
足不出户一个星期之后，我和小朋友忍不住下了一次楼，就在小区里晃了晃，喂了喂垃圾箱边的白猫一家、车棚里的两猫一狗，还有后花园的三花、小黑等猫。我应该就是那次下楼感染的。后来我跟小朋友说起一个网上的段子，一个人说：“听说现在下楼就会被感染，”另一个人说：“别扯了，不用下楼”。小朋友表示：“那我们还是划算的，毕竟下楼了。”其实怎么让孩子接受很可能会感染新冠这个事，我发过愁。之前为了让她戴口罩、勤洗手、收拾东西、搞好卫生，多少渲染过这个病毒多可怕，得了有多危险，即使不危险有多麻烦之类的。现在方向大转弯，又得说这病没啥可怕的，发个烧又是一条好汉。说话前后矛盾，大人自己打脸。我倒是不在乎威严扫地，就怕孩子混乱。不过这份担心好像有点多余，小朋友对各种新信息接受良好，很快就理解了现状：遥远的洪水猛兽变成了有很大概率躲不掉的一件不大不小的坏事。老母亲上蹿下跳、到处找药，人家只是巡视了一番，确认了有一瓶自己的美林就开心地去玩耍了。看着家里的区区一盒布洛芬、几包感冒药，再看看电商平台上一水的缺货、调货、不发货，我觉得我应该向她学习，没心没肺一点，于是在怒下十单布洛芬之后，决定放过自己、不再焦虑。能做的做完了，总有一两单能送到吧，接下来还是一起快乐地去看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吧。面对一件不大不小的坏事，是焦虑还是郁闷呢？还是干脆编个段子乐一乐呢？偏爱一切不寻常事物的小孩，肯定会选择乐一乐。我有时候会和小朋友一起看短视频里的疫情段子，俩人一边看一边笑。她觉得我疑神疑鬼想测试又怕浪费抗原的样子，跟PAPI酱演得一模一样。我告诉她，如果别人遇到不好的事情，你笑话是不应当的。但如果你自己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你可以把它当个笑话，一笑了之。之前看有人讨论，该不该把疫情娱乐化，我觉得如果置身事外还能以此为乐那是禽兽，但是如果身处其中还不让说个笑话、编个段子消解一下焦虑、缓解一下痛苦，那也不地道啊。都说伟大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我们先迂回一下，享受欢乐的部分再去面对悲剧的底色吧，那不是更有力量吗？毕竟不是真的勇士，只是芸芸众生。待感染的日子里，比较值得一说的是我们帮助了一个四个多月的宝宝。之前给小朋友买美林买错成15毫升的婴幼儿款，如果给她喝，一口就闷了，所以一直闲置。那天得知朋友的同事感染后传染给了自家宝宝，孩子高烧没退烧药，我立刻想到了这瓶。把药装袋的时候，小朋友凑上来把两个小玩具一起放了进去，她细心地挑了软乎乎、没棱角的。药和玩具两小时就到小病人手里了，好歹有一个宝宝可以少受点罪了。这算是坏事里面的好事吧。布洛芬一芬难求的时候，大家靠加价了的闪送守望相助。我发出过美林，也收到过布洛芬、抗原，还婉拒过朋友要发过来的中药（我一直觉得她好得快不是因为吃了中药，而是因为得的是较为温和的海淀种）。这次我还对邻居们刮目相看，每天都有人在楼栋群里求抗原，这不奇怪。每次都有人响应，每次都能求到，这就很难得了。我一个居安思危的朋友安之前买了不少退烧药，疫情来时，简直成了散财童子，一盒盒地送给邻居家的宝宝和准妈妈们。她后来感染的时候症状非常严重，一直感慨之前托大了，说自己信心满满反被打脸。我对她说：“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恭喜你做到了。”不重视不会买那么多药，一群友军都靠着她囤的战略物资活命呢。我和小朋友说安阿姨的事，说小区群的事。我告诉她，坏事不大不小，好事虽小却多，这世界整体不算太糟。
后来一周的时间，病毒狂飙突进。眼看着朋友圈里，阴性慢慢变成少数派，段子满天飞。小朋友们也把这事当成了一个大八卦，在同学群里聊得热火朝天。陆续阳了的同学一般都会在班级群里昭告天下，名为吐苦水，实为嘚瑟。这和大人们在朋友圈里秀两道杠，说“老子阳了”没啥区别。比如这句“你们还是别阳，那滋味酸爽”，跟“这美酒的滋味，你们不懂”差不多一个意思。通过孩子们的八卦，谁家爸爸妈妈阳了都不是秘密，家长群里的隐私意识，在孩子群里不存在的。就在保定种、北京种、广州种、朝阳种、海淀种的段子出来的时候终于轮到我感染了，我觉得自己得的肯定不是朝阳种，没有高烧39，没有喉如刀割。所以，当这个不大不小的坏事，真落到头上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自我怀疑。没有抗原就不是实锤啊，再次回到疑神疑鬼想测试又怕浪费抗原的状态里。身体不舒服，小姑娘会弱柳扶风，老母亲只会变得更暴躁，特别是在小朋友像报新闻一样在班级群里说“我妈发烧了”的时候。我猜我之后的身体状态和抗原结果每次都会在他们的群里被公放出来。“我们都懒得隔离了，我妈还给我讲题呢，我们凑一块讲题，我妈讲急了就生气，口水喷我一脸。”我在另一个房间躺平听着她说，然后聊天群里一溜哈哈哈。什么病毒来了，孩子们会恐慌啊、焦虑啊，纯粹是主观臆断。也罢，如果你们能不恐慌、不焦虑，我也不介意牺牲自己让你们乐一下。一个段子说，这次病毒仁义，一家子感染总要留个烧菜做饭的。听到这句话，我看着全家唯一活蹦乱跳的小朋友，无语地别开了头。有朋友鼓励我以此为契机让她学几道菜，想想算了，驱动病体辛苦教学，还要收拾一塌糊涂的厨房，八成只是成就了她的一场游戏。况且我自己都做得不太好，手残是会遗传的。总之，即便高烧，我还是要爬起来做饭、洗碗、干家务。有人是天选打工人，有人是天选老妈子。至于要不要费劲再搞自我隔离什么的，没条件也没力气了，摆烂吧。于是，家里就出现了老母亲发着烧烧着菜，小朋友窜来窜去疯狂起舞的诡异场面。我也很奇怪：“妈妈生病，你不紧张吗？”她很惊诧地看着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你都有力气追剧呢，我听见声了。”这小没良心的。不过好吧，你很放松，不算坏事。
《俗女养成记》剧照
孩子如果真发烧我肯定不会管她学习，但老母亲发烧却无法放弃管孩子学习，老担心主战场失土太多，后期扳不回来，无奈身体无法支撑，还是不可能全面布控。我病的这几天，小朋友要么粘在电脑那，要么就是自己瞎蹦跶，反正就是不学习。我把她疯狂玩耍的视频发朋友圈里，感慨“老母亲烧高小朋友蹦高”，发小评价：“感觉你中的毒就是她下的”，真是好有道理。一轮疾病扫过，大人们不得不放松了对小朋友的控制。这可是以前人人闻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的新冠病毒啊，居然成了小朋友期末偷闲的凭依。算了，稍稍躺平一下吧，老母亲也好好休息，放过自己放过你。这真是一个奇怪期末的奇怪课堂，网课上着，老师在咳嗽，小朋友们分别是发过烧、正发烧和待发烧，学习状态自然各不相同。因为这个学期太短，网课课时也不够，老师在课堂上一直拖堂，使劲赶进度。小朋友们则是因为身体或者假装因为身体原因，不同程度地开始摸鱼。老师也阳了，不知道烧不烧，一直在咳嗽，说自己保持嗓音的方式是上课前含颗润喉糖。提问同学的时候，一个孩子拒绝回答，给出的理由是：“我不舒服”，老师忽然厉声说：“我也不舒服”，小孩怂了，只好乖乖地去闷头去做题了。我一开始有点不理解，大人不舒服能坚持，孩子未必能啊，后来小朋友告诉我那个孩子比较爱偷懒，老师也知道，就得抓着他学。老师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啊，无论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一门心思要把学生带好。我觉得在集体躺平的时代，世界上还有一群人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这也是件好事吧。写下这篇文章时，我的症状已经减轻了，估计过两天该转阴了，不过小朋友到现在一直是阴，也没有什么明确症状，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没办法，以后的时光真是要和这件不大不小的坏事一直相处了。不接受也得接受，别扭着接受不如笑着接受。接受了之后，就能发现，这件事即使存在也不会妨碍你好好过日子。《少年新知》是《三联生活周刊》旗下的原创青少年杂志，我们的自我定位是人文思维启蒙。我们希望这本杂志能够陪伴青少年一起直面真实复杂的世界，让他们意识到，看待世界不是只有一种方法。自2020年6月创刊，《少年新知》已经推出19期杂志。我们的主题涉及时间、魔法、友谊、家庭、偶像、未知、运动、冬日、海洋、倾听与表达、网络生存、像侦探一样思考、历史、成长的烦恼、微观世界等。许多愿意为青少年写作和绘画的成年人加入了这本杂志的创作。科学、游戏、哲学、文学、心理学、艺术专栏的创作者不断地输送着前沿的研究和对日常生活的思考，试图回应青少年对现实世界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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